江晚芙看着那叠抄好的经,心里又有难过的情绪涌上来,她那个时候还以为,陆则是为他们母子抄的,还曾经想过要收起来,等孩子长大了,便给他看。现在想想,觉得当时的想法,真是很天真。 但她也没有毁了,只沉默着将其收进盒子里。 账簿还摊在书桌上,但江晚芙的心思,却不在账簿上。她在想办法,与陆则硬碰硬,是绝无可能的。除了跟着她从苏州来的,立雪堂其余都是陆则的人,虽说她是主母,他们对她也是恭敬顺从,但一旦她与陆则对立,他们会听谁,连想都不用想。 能压得住陆则,同时有资格管束他的,唯有老夫人和永嘉公主。她必须借她们的力,才可能保住孩子。 但陆则肯定不会给她机会见祖母和婆母,陆则养病,祖母和公主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七八日不过去,她们也不会怀疑。但江晚芙甚至都不确定,陆则会不会给她七八日的时间。 但可能是老天爷都帮着她,第二日,这个机会就来了。 裴氏的丫鬟云棉被红蕖领着进来,行礼后开了口,“明安公主的宴……我家夫人派奴婢来问问,明日您打算什么时辰出门赴宴。若是方便的话,一起走也好有个伴……” 江晚芙此时才想起来,她设计试探陆则的那一夜,她拿了请帖来看,隐约是有一本是落的明安公主的落款,但她那时心里想着事,根本没有仔细看写了什么。她神情温和地跟红棉说话,“你去回大嫂,就说我明日与她一起。时辰的话,就请大嫂定吧,派人来与我说一声就好。” 红棉利落地点头应下,出去回话去了。 江晚芙当做没看见绿竹和红蕖的眉眼官司,吩咐绿竹,“去把公主的请帖翻出来,我看一看。在多宝阁第二层的架子上。” 绿竹迟疑了一下,屈膝去找请帖。红蕖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炭不大旺了,奴婢去叫人送些来。” 江晚芙看了红蕖一眼,没拦着她。 红蕖去而复返,添了上好的银丝炭,神情小心,江晚芙索性去睡午觉了,她还照旧睡在碧纱橱,帐子一拉,外头什么事都不管了,闭眼就睡了。 等到睁眼醒来的时候,看见床边坐了个人,隔着帐子,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她迟钝地想了想,才反应过来,那人是陆则。 她坐起来,陆则听见声音,伸手把帐子拉开了,声音很温和,“醒了……渴不渴?” 他端了茶杯递过来,江晚芙本来没觉得渴,但看到那清澈透亮的水,又觉得口里有点干,接过来喝了口,是温水,什么味道都没有。刚刚陆则要是递过来的是茶或是汤,她连喝都不敢喝了。 江晚芙把白瓷茶盏放下,好整以暇等着陆则开口。果不其然,陆则第一句话便是,“明日的宴,你不要去了。” 江晚芙垂下眼,“可我已经答应大嫂了。” 陆则道,“就说你要留在家里照顾我……” 他连借口都替她想好了。江晚芙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声音也和平常一样,轻声道,“明安公主是陛下面前的大红人,她设的宴,满京城的官夫人趋之若鹜,我若不去,总要有个正当理由。大嫂毕竟不能代表卫国公府,我既奉祖母的命主持中馈,这便是我的职责所在。除非告病……” 她说罢,抬眼看陆则。告病是可以不去,毕竟你病得起不来了,人家公主总不好再怪罪你,那显得太苛刻了。但她一告病,祖母那边肯定是要过问的。 陆则果然没有作声。 江晚芙便继续道,“况且,陆则,你打算关着我么?换了我身边的人,不许我出门,我是你的妻子,你总要留我几分体面。我顾着你的颜面,没有闹,你却觉得我这样是好欺负,要得寸进尺吗?” 陆则面上露出几分歉疚。其实他做事本来就不是很温和的,待她已经是极温和的了,但阿芙这样平静地指责他时,他还是会觉得自己待她太过分了。 江晚芙看着陆则,苦涩地笑了一下,很轻地道,“而且陆则,你担心什么呢?我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就连唯一的弟弟,也要仰仗你。其实你心里最清楚,无论你做什么,或是想做什么,我都反抗不了你,所以你才肆无忌惮。你怎么欺负我,都没人会替我出头,你娶我的时候,不就知道吗?你担心什么呢……” 陆则看着她说这话时的神色,好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一样,连失落也没有,只有苦涩和平静。觉得心里疼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妥协了。 “你去吧。我派常宁护送你出门。”他顿了顿,语气有些艰涩地道,“我没想过欺负你,让你难过了,我很抱歉。只有这么一次,以后不会了。我发誓,阿芙,你信我……” 江晚芙无所谓信不信地点头。
第166章 怎么好夺公主心爱之物…… 明思堂,裴氏正抱着儿子和嬷嬷说话,平哥儿刚吃了奶,肚子饱饱的,被母亲抱在怀里也不消停,伸着小手要抓母亲的头发。裴氏点点儿子的鼻子,道,“小小人儿就这么不消停,也不知你随了谁?” 高嬷嬷笑眯眯地道,“夫人您打小就乖,姐妹几个里头数您最好带。奴婢瞧着倒像是随了您二哥,老话不还说外甥随舅麽……” 正说着,婆子进来说红棉回来了。裴氏叫她进来回话,红棉就把方才在立雪堂听来的话说了,裴氏点点头,便叫她出去了。 回过头来跟高嬷嬷说,“说真的,我现在去立雪堂,心里还有些发憷。昨日母亲来看平哥儿,说的那些真是把我吓着了。好歹也是个国公府呢,虽与咱们府不能比,可谁想得到说没就没了。真正是树倒猢狲散……” 虽说是成国公府先得罪的陆家,可老话还说祸不及三代呢。二弟这回却是把整个成国公府都拉下来了,爵位丢了不说,父子俩都判了流刑,连亲戚里帮着说话的,都被捋了职。面上自不是因成国公的缘故,都是别的大大小小的错,可明眼人哪里瞧不出内里的缘由。 裴氏想起母亲来看平哥儿时说的,“……你可记得小时候与你一道玩过的那个二娘子?本来出嫁女是不相干的,但她嫁的那郎君是个软蛋,一听成国公府遭了秧,怕受了牵连,后脚就以不敬翁姑为由把人休了,连夜赶出府。说起来是女婿二弟占了理,又是卫国公府唯一独苗,陆家不肯罢休也说得过去。可做到这样,却又有些赶尽杀绝了……我说这话也是想让你小心些,女婿是庶出,那二房啊,你们夫妻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当着母亲的面,裴氏自还是替夫家说话的,道,“娘实在是多虑了。二弟二弟妹都是和善的性子,二弟性子不过冷了些,这回的事,也是成国公府把他惹火了。您是没听说,那成世子下手没留半点活路,险些就伤了要害。要是轻易放过,别人怎么想陆家,岂不都觉得陆家好欺负了?” 但当着母亲的面说是一回事,裴氏毕竟还是个女子,总还是心软。 这话高嬷嬷就不敢接了,只规矩听着。裴氏说完,也觉得私下说小叔不好,还好是跟心腹说,传不出去,便忙给自己找补道,“不过那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怪不得旁人。” 高嬷嬷连连点头。 …… 翌日清晨,裴氏带着高嬷嬷和丫鬟含冬,早早朝侧门去了。马夫已经把马从马厩里牵出来了,正准备套上马车,高嬷嬷见这画面腌臜,忙道,“您去暖房坐着等吧,叫含冬守着就好。” 裴氏点点头,特意叮嘱了句,“二弟妹过来了,就快来传话。” 其实她是嫂子,按说不必这般小心,但她是庶出的媳妇,便还是客气些的好。含冬应下,裴氏进了暖房,一杯茶还没端凉,含冬就过来传话,说二少夫人到了,裴氏便起身到门口,想接一接。 岂料刚出门,便看见过来的不是江晚芙一人,陆则与她一道来的。裴氏一愣,江晚芙见她,便主动开口打招呼,“大嫂,不好意思,叫您久等了。” 陆则也开口和她打了招呼,照旧是淡淡的一句“大嫂”。 裴氏回过神,忙笑着道,“我也是刚来。” 江晚芙朝她笑笑,看裴氏明显有些不自在,便转身和陆则说话,在外人面前,她没露出什么不对,只含笑道,“夫君,你先回去吧,我这就和大嫂出门了。” 陆则却摇头,“不急,送你出门。” 江晚芙不想与他争,怕裴氏看出什么,便点点头,一行三人进暖房坐着。本来妯娌之间,聊几句是很寻常的事,但大抵是陆则在的缘故,裴氏明显有些不自在,江晚芙心里也有事,寒暄几句,便没了声音。 好在丫鬟很快过来传话,说马车套好了,请他们过去。 裴氏松了口气,忙起身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些出门吧。今日化雪,路上湿滑,只怕没那么快呢……” 江晚芙点头起身。随她出去。陆则也起身出来,看妯娌二人上了马车,车夫已经换成他手下的侍卫,常宁立在一侧。他走过去,朝常宁道,“路上小心,照顾好夫人。” 常宁忙应下,也上了马车,前面坐着。马车缓缓出了从侧门外出发,车轮滚滚,离国公府渐渐远了。没了陆则,裴氏自在许多了,笑着问江晚芙怀孕的事,说起儿子,“……可真是个皮猴子,白日里呼呼大睡。一到夜里,却精神起来了,眼睛睁得老大,怎么哄都不睡。我屋里那些婆子可都怕了他了……” 江晚芙静静听着,间或应几句。 裴氏难得有人聊这些,正说得兴起,却见对面坐着的江晚芙,皱了皱眉,一下子侧过身,伏下了身子,吓得忙停了嘴,忙跟红蕖道,“快快,扶着二弟妹。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赶忙说,“高嬷嬷,快叫车夫停下,让二弟妹缓一缓。”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江晚芙慢慢地直起身,朝裴氏道,“大嫂,我没事,就是刚刚忽然想吐。” 裴氏皱着眉,担忧地道,“是不是马车晃得太厉害了?” 江晚芙轻轻点头,“嗯,也有些闷。时间若来得及,我想下车找个地方坐坐。” 裴氏自是立马应下,叫高嬷嬷去传话,婆子挑了帘子,裴氏与江晚芙下了马车,长街上对面好几家茶楼,有一家叫江南岸的,江晚芙抬步朝那家走,二人进了茶楼,高嬷嬷去和掌柜说话,二人进了包厢。小二送茶过来,江晚芙喝了盏茶水,看裴氏关切地看着她,心里有些抱歉,面上却只轻轻点头,“大嫂不用担心,我坐一坐就好了。” 裴氏道,“你别逞强,咱们出门早,定是来得及的。实在来不及,遣人提前说一声就是,本来今天的路也不好走,公主应当不会怪罪的……” 江晚芙笑笑,表示自己已经好多了,起身要出去,趁裴氏转身的功夫,将纸条压在杯盖下,袖子宽大,很轻易地遮掩住了手上的动作。她收回手,与裴氏一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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