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叶庄头媳妇答应下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服气,道,“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磋磨姐儿,我亲孙女,我磋磨她干嘛?!再说她那脸……咱山里小孩儿,哪一个不是那样的,就她金贵些……” 低声抱怨了会儿,叶庄头媳妇想起方才看见,世子夫人那张脸,滑溜得跟鸡蛋似的,又白又嫩,比那菩萨庙里的仙女还好看,又想,世子夫人说的法子,定然是好使的,说不定她家姐儿也能养得那么好看,不就是点花生鸡蛋猪油吗,咬咬牙,也就出了! 这么一想,叶庄头媳妇倒是没那么心疼了。 …… 却说江晚芙他们这头,二人骑马到山下,又换了马车,等回到府里,天也黑了。 巧的是,他们下马车的时候,刚好碰见回府的陆勤,江晚芙看见公公,还是很规矩的,忙屈膝福身,规规矩矩见礼。 陆则也打了招呼,“父亲。” 陆勤打量了小夫妻一眼,见儿媳妇似乎有些怕他,倒没说什么,点点头,“进府吧。” 一行人沉默着进了府,因明嘉堂和立雪堂在同一个方向,三人自然不会刻意分开走,于是便继续同行,陆勤一边走,一边随口问,“出去玩了?” 陆则颔首,“去年儿子名下一个林庄,掘出了温泉泉眼,改建了山庄,年末刚造好,今日过去看看。” 得了吧,还过去看看……分明是拐着江氏去泡温泉,陆勤也是男人,自然明白男人那点心思,不过他不会管儿子儿媳的房里事,便也不说什么,只点点头。 说话间,先到了立雪堂的月门处,江晚芙迟疑地看了眼陆则,不知该不该主动开口,说自己先回立雪堂,她怕陆则要送卫国公,当儿子送送亲爹,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陆勤没要儿子送,点点头,“回去吧。” 夫妻二人便拜别卫国公,并肩进了月门,陆勤站在原处,看着二人的背影,微微怔了片刻,不等身旁近卫提醒,抬步朝明嘉堂的方向走了。 他照旧未带一人,独自进的明嘉堂月门,仆妇见他回来,忙屈膝福身,“国公爷。” 陆勤颔首,看了眼时辰,问,“公主歇下了?” 守门的嬷嬷回话,“公主白日里有些咳嗽,吃了药,便睡下了。” 陆勤皱了皱眉,“请大夫看过没有?” 嬷嬷恭恭敬敬,“瞧过了,大夫说是受了寒。” 说起来,永嘉公主的身体,一直算不上很好。 刘皇室的后辈,自上一代起,便有体弱的毛病,仿佛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永嘉公主也是如此,天气一转寒,便隔三差五要咳嗽,一不注意,便要高热,陆勤先前虽说,叫永嘉再生一个女儿,但实际上,他并不敢冒险。 尤其是……陆勤闭了眼,不去想那些久远的事情,推门进屋,先去内室看了眼永嘉,她缩在锦衾里,只露了脸,面上气色算不得多好,往日就白皙的肌肤,显得有几分苍白。 陆勤静静看了会儿,甚至伸出手,在她鼻息下轻轻停留了会儿,直到清浅的气息,落在他的指上,不自觉紧绷着的背脊,才一下子松了下来。 他起身,进了隔间,脱去外裳,洗漱过后,回了内室,吹了灯,躺到榻上,大约是被他的动静吵醒了,永嘉皱了皱眉,缓缓睁了眼睛。 大约是还没醒透,往日时时温柔而通透的眼睛里,显出几分茫然,和小兽般的湿漉。 陆勤见得最多的,是永嘉永远沉静温柔的样子,难得见她这幅怔愣模样,心里不由自主地发软,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永嘉倒是很快醒了,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因为身上不舒服,没什么气力,声音有些懒洋洋的,“你回来了。” 陆勤“嗯”了一声,抬手碰了碰永嘉的侧脸,道,“怎么让下人撤了一个炉子?” 永嘉皱皱眉,随口道,“嫌闷,就撤了。” 她不再说话,转过身,背对着陆勤,合眼睡去。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背后仿佛有股热源贴近,她迷迷糊糊想到陆勤,身子下意识朝前挪了一下,但那股热源很快离得更近了,热烘烘的,实在很暖和。 永嘉没什么力气再折腾,沉沉睡了过去。 察觉到怀里人变得有规律的呼吸,陆勤借着月色,看了眼背对着他的永嘉,鸦鸦的长发下,白皙的脖颈,纤瘦的背脊。 今日看二郎和江氏进立雪堂的时候,他其实想起了自己和永嘉,刚成婚的时候,他们也是那样同进同出。 但后来,好像就没有了…… 陆勤闭上眼,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他不是个喜欢去回忆那些陈年旧事的人,做过的事,做过就是做过,没得后悔,他也不后悔。 至今为止,他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不后悔,但今日看到二郎和江氏,他却不由自主地想,那个时候,他要是再强大些,再谨慎一点,也许,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但同时,他心里又很清楚。 答案只有一个,不会的。 至少现在,他们还好好的在一起,就足够了。
第93章 第二日,江晚芙早上起来,便发现又落起了雪,她揣了个不大的暖手炉,带着惠娘,朝福安堂去。 到了福安堂,嬷嬷却没像往常那样,迎她去见老太太,扭头请她去了小花厅。 陆书瑜也在花厅里坐着,从前两人是表姐妹,就有说不完的话,如今成了姑嫂,亲上加亲,关系更是显而易见地好。 陆书瑜高高兴兴喊她,“二嫂。” 江晚芙坐下,对嬷嬷引她来这边的举动,心里有些疑惑,但到底没急着打听,缓声同陆书瑜说起话来,“我听祖母说,过几日,你要陪谢夫人去青云观祈福?” 陆书瑜迟疑了一会儿,点点头。 江晚芙一贯敏锐,自然察觉到了,叫惠娘等人下去,才微微皱眉,问,“怎么了?谢家有人为难你?” 阿瑜年纪小,性子也养得天真,虽出身高门,却丁点儿不娇纵,说实话,江晚芙有时候都担心,她会被外人欺负了去。但谢回同陆则相熟,品行也被一众长辈肯定,平素她看他来府里,也很有分寸,想来应当不会做什么逾矩的事情。 总不会干得出,借着自家母亲的口,把阿瑜哄过去了,便欺负了去的事情。 真要是这样,她这个当嫂嫂的,是绝不能袖手旁观的,阿瑜性子纯真,不代表可以任人欺负的,谢回大她那样多,更该护着她疼着她才是。 陆书瑜抿抿唇,抬起眼,看了看自家二嫂,想了会儿,才小声道,“其实、也不是、为难……谢夫人、待我、很好,但有时候,她会……”陆书瑜说得顿了顿,想找个贴切的词来形容,却发现很难找得出,只能结结巴巴举了几个例子。 其实,谢夫人真的很照顾她,觉得她年纪小,衣食住行样样都亲自过问,她记得很清楚,有一回夜里忽地起风了,谢夫人半夜醒了,还亲自过来吩咐嬷嬷,要给她添一床被子。她当时睡着,还是第二日才从自家嬷嬷口里知道的。 待人接物、如何御下等事上,谢夫人更是手把手教导她,她跟在谢夫人身边,每回都能学到不少东西。 她心里很感激谢夫人,也把她当未来婆母敬重,所以遇到那些事情的时候,才会下意识地隐瞒自己心里的不舒服,甚至会觉得,应当是自己的问题。 况且,那些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或者说不舒服的,又往往只是些小事,仿佛和长辈告状,都显得她太大惊小怪了,小题大作了,但当倾诉对象是与她差不多年纪的江晚芙时,陆书瑜便觉得好开口多了。 “……我穿、桃红,第二日,谢夫人、便送了、料子来,说给我、做衣裳,一水的、青色、檀色、鸭卵青、蓝灰、藕色……” “……三哥、送我、一支簪,柿子、模样,我觉得、有趣,便戴了,谢夫人、看了后,第二日,就赠我、一套、白玉头饰……” “……还有、有一回、看戏,谢夫人、让我点,我随手、点了出、《莺莺传》,戏唱完后,谢夫人、私下叫我,说,靡靡之音、难登大雅之堂……” 陆书瑜说着,露出点苦恼而困惑的神色,“可是,只是听戏,府里听戏,不也是、什么新出,就点什么?”想了想,声音低了下去,道,“大约、是我、想事情、不够周全……” 江晚芙认真听着,神色渐渐认真起来,问,“那时可有客人?” 陆书瑜轻轻摇头,“没有。” 江晚芙沉默下来,仔细想了想,虽然阿瑜说的,都是些小事,但她却从这些细枝末节上,窥见了二人相处的模式。 谢夫人以未来婆母自居,温和却不失强势,把自己的规矩、想法、为人处世之道,一一灌输给阿瑜。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错,阿瑜母亲早逝,谢夫人也是好心,怕娶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儿媳妇,所以不辞辛劳,也要带在身边教导,可问题就出在,二人并不是真正的母女,谢夫人的确是好心教导,但对阿瑜而言,却是一种莫大的压力,她不可能和一般的小娘子同母亲撒娇那样,向谢夫人抱怨撒娇,哪怕心里不舒服,也只会忍着。 非但会忍着,还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够好。 难怪,明明陆家长辈很疼爱阿瑜,几个兄长也护着这个妹妹,她却能从阿瑜身上,感觉到那种自卑,她以为阿瑜的自卑,她的不自信,源于她的口疾和身世,现在仔细想想,大约除了口疾和身世,和谢夫人也有些关系。 “阿瑜,你听我说。”江晚芙沉吟片刻,抬起眼,定定看着陆书瑜,握着她的手,斟酌着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将谢夫人当做什么,像母亲一样,还是当做未来的婆母。但任何时候,任何人,哪怕她是为你好,当你感觉到不舒服、被冒犯,你是可以不接受这样的好。” “人活在世上,的确要承受外人的眼光,但说到底,你终究是为了自己活的。桃红裙衫、柿子簪子,或许不庄重,但你喜欢,就可以私下穿、私下戴,只要不是见外人的时候,那就可以。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没有人会人前人后地,把自己活成规矩。那是不可能的,哪怕立这些规矩的人,也做不到。” “若你和谢夫人亲如母女,那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你不妨试着,用撒娇的方式,委婉告诉她,你喜欢桃红裙衫、喜欢柿子簪子,也知道不庄重,只是私下穿、私下戴,人前不会用的。若是,你只把谢夫人当做未来的婆母,没到那么亲近的地步,那就应下就是,不需要去否定你自己,觉得自己不好。当然——” 江晚芙说着,顿了一下,直接道,“我不建议你选第一种,毕竟,你们并不是真正的母女。” 江晚芙一番话,说得陆书瑜呆在那里,支支吾吾道,“不是我、不懂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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