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他是以我兄长好友的身份来拜访的,我爹娘从一开始惶恐到现在早已习惯平常。 如今甚至还可以与他玩笑几句,当真把他当成了后辈一般。 我却有点不敢见他。 做了那样的梦后,见了他我就忍不住心神摇曳,总觉得梦里红衣灼目的霍歇还清晰在眼前。 我有罪。 我肖想霍歇。 我还馋他身子。 这半天我不敢踏出房门一步,生怕转头就碰上霍歇,到时候一个不慎,叫他看出我羞耻的心思。 但我不就山,山偶尔也会来就我。 这边我正坐在窗台下发愣呢,窗棂被轻轻敲了两下。 半开的窗门,能看到挺直的半边身形。暗紫色绣金丝的云纹织锦,我认识的里头也只有霍歇能穿得了。 我一时错愣,直直从凳子上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他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没敢朝这边看,隔着一面窗扇,道:「满满,你……你可以出来一会儿吗?我给你带了东西。」 我哪还能坐得住,僵直地往外走了几步。 好在走出门前,我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姿态和模样。 明面上还是落落大方,没有丝毫错处。 我家宅邸不大,但我爹在修整上花了不少心思。 出了我院门左拐有一方小池,池边种了不少冬青,在萧瑟的冬日也长得葱郁。 霍歇先递过来一提子红纸包。 四方包装,红印封顶,是京都老字号玉记的糕点。 只不过玉记过年节,除夕往后关门五天。 今日是新开门头一天,队伍估计能排到城门外去。 礼不重,重在心意。 我有点不好意思收。 我白日做梦,肖想霍歇娶我,此等小人行径,哪配他如此体贴相待。 但不收,更是不懂礼。 所以我怀着愧疚之心接过了。 本以为一提子玉记糕点便算了了,没想到霍歇转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瓷瓶,不过手掌大小。 他摊着手掌递过来时,眸中满是笑意。 像极了我小时练了一张漂亮的大字拿去讨爹娘欢心一般,有期待也有自信。 是相信他们会开心。 我接过玉瓷瓶,拔开玉塞,扑面而来的酒香熏得我一个晃神。 是一壶醉! 天下美酒众多,真有大名气的不过那么几个,金陵斗是其一,一壶醉更是。 酒如其名,一壶醉是最醇厚的酒,一壶便可使人迷醉。 我早就想尝尝味儿了。 可这酒我更没脸收。 一提子糕点我尚且可以厚个脸皮,若再加上一壶醉,别说我做了那个梦,就算放在平常,我也收不得的。 我急忙要塞回去。 霍歇哪肯,送出手的东西就没有往回拿的道理。 我俩在池边你来我往,一顿推让。 最后结果是…… 我双手捧着玉瓷瓶,霍歇捧着我的手。 画面僵住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连呼吸都忘了个干净。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喝了个酩酊大醉,脑子里尽迷蒙着泛粉的空白。 霍歇也是愣,好长一个静止后,才反应过来,收了手退后两步。 就……有点尴尬。 半晌他才轻咳两声,道:「酒你留着,我也不喝,留着没用。」 「啊……好。」我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双手捧着玉瓷瓶,微凉的触感让我想到他的手,干爽温热。 打住,这事压根不能细想。 我的思想它本来就不干净。 「那我……我也得送世子一个新年礼物。」 霍歇立马就想张口拒绝,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止住了,视线一转落在我腰间:「你那个囊袋可外送吗?」 我便顺着看向腰间囊袋。 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我娘做的一个月牙白的锦袋罢了,只在小角里多绣了个圆圆的黄月亮。 我日常喜欢拿它装些小物件,不过为了配衣服,我娘各个颜色都给我做了一个,不是什么特别东西。 这个月牙白的,我今日没出门,只往里装了个香丸。 只是一个囊袋换一壶醉外加一提子玉记,怎么算也不合适。 所以递过去时我尚有些犹豫。 不过霍歇看上去很欢欣,接过去抚平边角收进了怀里。 他这一认真举动,让我刚刚没来得及蔓到脸上的热意直冲天灵盖。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现在估摸就像只虾怪成了精。 我连多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生怕霍歇被我一张大红脸给吓住,只能赶紧赔了礼,道一句:「多谢世子爷挂念,我先回去了。」 「好。」霍歇应了。 在我转身之后又叫住:「满满——」 我疑惑回了半身,只听得他道。 「不要贪杯。」 这下我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霍歇总有这般本事,一言一行,都让人无端心动。 我匆忙回了院子,紧紧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凉的房门,冷意传来,热度才降了几分。 我顺着门板坐下去,搁下一壶醉,抬手捂住了脸。 林满月啊林满月,可真是没有自知之明。 总想得太多,又总故意不想太多。 我无数遍在脑子里叫嚣着不能,心却一直在蠢蠢欲动。 甚至做出许多不切实际的事来。 就像明明知道计划退了婚,也不足以和他相配,但总忍不住有那两分惦念。 就像以为装成闺秀模样,一身清白,就能有一点资格去触碰去接近。 满目荒唐。 我大概还是清醒点好。 霍歇要走时,我兄长遣人来叫我去一起送送。 我没去,招了春禾,吩咐她拿了我装好的一个木盒子给霍歇。 就说是我给他的回礼。 毕竟一个囊袋实在不够看的。 我不知道霍歇收到这个是什么想法,或许会觉得生气和羞辱。 但不这样,我怕不能两清,更断不了自己的心思。 春禾回来时两手空空说明是送出去了。 我没忍住问她霍歇有没有说什么,或者是什么模样。 春禾倒是细想了一番,回道:「霍世子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奇怪表情,直接走了。」 他是个好修养的。 晚上春禾收拾镜台,把笼屉里的囊袋归整好时还疑惑了一下:「姑娘那个月牙白的囊袋怎么不见了?」 我心下一滞:「可能掉了。没事,找娘再做个新的便是。」 也罢,便当作丢了,还能少想一些。 转眼到了十四,明日就是上元节。 兄长说今日带我出去挑盏花灯,明日他忙起来就顾不上我了。 十四的京都已然很是热闹了,街旁多有卖花灯的,还有解灯谜换彩头的。 满眼的花灯我没看上,偏偏瞧上灯谜摊子里那个滚圆的,透着莹白暖光的灯盏。 像十五的月亮,是满月的模样。 这种文斗费脑子的事,我兄长是出不了力了,我只能自己猜。 一连猜了十五个,才拿去换了灯。 店家多给了一张批了朱字的吉祥话,算是添个福。 我接过塞进腰间囊袋里。 抬头一瞬间,突然想起一件事。 顿时让我心跳如擂鼓,耳边嗡鸣不止,脑中也一阵一阵发昏。 兄长看出我的异样,抬手托住我手腕,问我:「怎么了?」 我只摇头,面色发白:「兄长……我有点不舒服,回……回家吧。」 兄长很担心,到家后还想去请大夫来瞧瞧。但我知道我没事,把他劝住,脚步匆匆回了房间。 春禾今日没跟我上街,正在房间里擦窗台,见我回来赶紧来迎。 「姑娘怎么这一会就回来了,街上热闹,怎不多逛会儿。」 我现在思绪无比混乱,一把抓住她的手:「春禾,你可还记得,年前去佛寺那回,我带的哪个囊袋吗?」 我心存一点侥幸。 春禾倒是回答得很干脆:「月牙白那个。姑娘那天穿的鹅黄裙装,说配月牙白的好看。」 果然如此…… 姻缘殿里大师算完八字写的签文在那里头。 纸张本也不大,还折了几折,若不是今日那动作太熟悉,我几乎都忘了这事。 可那个囊袋现在在霍歇那儿。 他会不会看见签文,他会怎样想我? 说我痴心妄想,我白日做梦。 一时所有力气都没了,我在椅子上坐下,一团乱麻。 春禾满脸茫然,只能陪在一旁,安静待着。 我花了一个时辰来说服安慰自己,也许霍歇并没有打开看过那个囊袋,更没有发现那张东西。 但东西留在他那儿,肯定夜长梦多。 我得拿回来! 这是我第一回 上国公府。 宅院光外墙就绵延宽广,高门大院,连门环都透着贵气。 我还没找好借口,甚至不知该如何措辞。 愁得我蹲在拐角挠头叹气。 但再怎么愁,也得把东西拿回来。 我起身走出拐角。 距离不远不近,入眼画面让我一时愣在原地。 明媚张扬的女子背着手站在台阶下,与霍歇相立。 两个气质同样高贵优雅的人站在一处,画面美好而融洽。 然后霍歇伸手递过什么,看形状,是玉佩的模样。 云和公主接了,忍不住捧着在原地转了一圈。 红色的裙摆扬起,明艳又鲜亮。 她一把拽住霍歇的胳膊,往街上走,侧着头说着话,笑容肆意又明朗。 其实,一个囊袋而已,他估计都忘记丢在哪里了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重要的。 也不值得挂念。 —— 10、 霍歇: 从冬节到现在,我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到林满月了。 那天放下一通豪言壮语的后果就是—— 林满阳防我像防贼。 对对,我是贼,一个试图偷林满月心的贼。 是以年初五,我又上了林家的门。 新年嘛,走动走动很正常。 他可没理由赶我了。 林家二老也很高兴,要留我吃午饭。 那敢情好啊,这不就能见着林满月了吗。 可午饭都吃完了林满月也没出来。 大概是我情绪低落得实在太明显,林满阳最后很不自然地开了口:「不是给满满带了礼物,送完就走!」 果然,和未来大舅子是多年好友还是有一点好处的。 我光明正大进了林满月的院子。 窗子半开着,依稀能看到林满月在窗后就座的身影。 我敲了敲窗棂。 虽然不是第一回 干这种事,但还是有那么些不太好意思。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53 首页 上一页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