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不肯,说着就要下床:「我还是净个面吧。兰因是个美人,我可不能这般邋遢,倒配不上你了。」 我坐在床上捂着嘴笑,也不理他这番话,心里却有些新奇。 多少年来,从来只有人说我身份低贱、貌艳庸俗,惯是配不上他人的。 只有许清洲,竟想着配不上我? 等他回来,他摸着下巴,笑语道:「我照了镜子,觉得这副容貌总算是配得上兰因了。」 我打趣他:「都老夫老妻了,你什么样我没见过,还在意这些?」 他摇头晃脑:「在兰因面前,我自然要是最好的模样。」 我扑嗤笑出声来。 他上了床,将头轻轻地枕在我肚子上,又摸了摸它。 「爹的闺女,今天有没有好好地听话?」 等了等,他突然一个挺身,眼睛亮瞪瞪的,看着我,摸着脸傻笑。 「笑什么?」我扬眉问他。 「我闺女踢我脸了。」 说完,他「啧啧」地称叹:「我闺女这力道不小啊,是个凶的。凶的好,凶的好,以后不怕被别人欺负。」 我瞧他这副模样,真是没眼看。 25 家中情况急转而下,但日子总得照过。好在一家人齐心协力,总不至于太差。 本以为要慢慢地恢复正轨,却没想到,时隔不久,又听闻一个噩耗。 晚上有人敲着铜锣,急急地奔走在大街小巷中喊:「蛮军攻破南城了!大家快逃!」 那时我们已洗漱完躺在床上,就像往常般,夫妻二人温馨地说会儿话。 一听见这嘶吼声,我的心猛地坠落,身子一阵发冷。 南城是我朝最靠近蛮国的一个南边小城,此城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蛮军向来野蛮残忍,最轻贱的便是人命。若是攻破一个城池,往往血腥屠城,不留余地。 以这个态势下去,逼近我们城也是指日可待。 于是强稳着心神,一家人赶紧收拾了细软,留了些银钱给仆人,嘱咐他们赶紧逃,才带着一个车夫,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连夜从北城门而出。 夜间虫鸣阵阵,车轱辘碾得急促,平白地让人又心惊又害怕。 马车晃得越久,我捂上肚子,额头沁了丝冷汗,面色有些发白。 许清洲察觉我的不对来,连忙来抱我。 「兰因,是不是难受?」 一点烛火点在车内,可还是昏幽暗淡,我只能看见许清洲紧绷的下颌。 我用了些时间调整呼吸,才小声地告诉他:「还好。」 他身子已经微微地颤抖,手放在我肚子上,轻轻地抚摸,似在安慰不太安分的孩子。 许夫人听着我们这边的动静,对着烛火翻起了包裹,窸窸窣窣半晌,递给我一颗药丸。 「兰因,你忍一忍,你忍一忍。」 我听着她有些压抑的呜咽声,也知她是慌极了。 「娘,我没事。」我接过药丸,直接吞下。 「没事就好,保佑没事,保佑没事。」 许夫人眼含泪光,双手合十,反反复复地轻声祷告。 我窝在许清洲的怀中,双手环在他腰上,紧紧地贴着他。 感受到他身子紧绷得僵硬,我趁许夫人不注意,悄悄地往上一点,亲在他下巴上。 他往下看,我便朝他笑。 他将我搂紧几分,下巴摩擦着我的头顶,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兰因啊。」 26 可马车终究是太颠簸,许清洲恐我动了胎气,还要马夫时不时地停歇一会儿。 我们算是出城较早的一批,这样歇下来,也有许多人赶上来。 他们瞧见,有些恨铁不成钢。 「蛮军要来了!你们不是游山玩水!你们是要逃命的!竟还敢歇息!」 我捂着肚子,勉强地发力道:「我孩子从未如此颠簸,有些吃不消。」 说到这儿,我便是又自责又心疼,自责我这副身子拖累了许夫人和许清洲,又心疼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就已要受这人间苦难。 好在,这一行人中也有大夫,见我情况不太好,主动地为我把了脉,又照料了我一二。 终了,大夫松了口气:「你这孩子命真大,倒是个能吃苦的。」 我靠在许清洲怀里,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 作为母亲,我更希望我孩儿长命无忧,甚至被我宠得有些娇气。 可偏偏处在这样的世道,她还这么小,就要被迫学着吃苦。 甚至我还要欣慰庆幸她能吃苦,只有这样,才能保着一条命下来,好好地活着。 「多谢。」许清洲揽住我,朝大夫示意。 马车就这样行了不到七日,我们身旁经过了一批一批的人。 突然身后传来军马声响,马儿一蹄一蹄地仿佛踏在人心尖上,充满威迫感。 众人已忍不住惊慌起来,四下逃窜。 马匹的嘶吼声、孩童的哭喊声、大人的咒骂声,声声混杂入耳。 倏然,一支箭划破长空,插穿一个孩子的胸膛。 风吹起车帘,我恰巧望进那个孩子的眼里。 他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睛里的懵懂无知被惊慌痛苦取代。 一丝一丝的血从他嘴角留下,他身子一软,倒在尘土里,激起黄褐色的尘花。 我瞪大了双眼,身子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一支一支箭划破长空而来,一个一个人接着倒下。 「兰因!」许清洲迅速地搂住我,往侧边一躲。 我失神地往后看,我原先在的地方,被一支箭插穿。 「娘,快趴下!」许清洲握着我的手,转头吩咐许夫人。 许夫人抹了把泪,连忙照做。 「别怕,我会护你。」 许清洲往我耳骨处盖下一个吻,轻轻地呢喃。 他一个文弱的书生,从不曾习过武。 在这样的危险时刻,他想必也是怕极。兴许他连他自己都护不全,可是他却还说着要护我…… 外边传来蛮军的哈哈大笑,似乎在玩一场极其有趣的游戏。 一颗一颗的泪落下来,我蹭着他的脸,轻声地问他:「许清洲,我好看吗?」 他没有一丝犹豫地点头,哪怕我知道此时我鬓发散乱、满脸泪痕,定是难看的。 「记一辈子。」我往他嘴角落下一个吻。 「好。」 27 「这还有三个活人!」一个士兵举着刺刀撩开车帘,推搡着我们下马车。 而我们的车夫早就死在箭雨下。 约莫十个轻装士兵团团围住我们还剩下的一些人。 其中,一个服饰与其他人相比略显不同的人环顾着我们,突然邪恶地笑道:「中原的女人果然美丽,早知道就不放箭射死了,兴许还能多玩几个。」 我感受到那停在我身上猥琐且淫秽的目光,瑟缩了一下,悄悄地将手伸向一处握紧。 「这个尤其美丽啊,梨花带雨的,多让人心疼。」那人盯着我,缓缓地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魔鬼在我耳畔索命。 许清洲的手青筋已经暴起,一副忍耐不住要去拼命的样子。我连忙攥紧他的拳头,瞥过那冒着寒光的刺刀,不动声色地安抚他。 「可惜是个孕妇。」那人轻掀嘴角,擦了擦刀锋,似乎有些遗憾。 「赛大人,咱们还得赶紧去前面探路呢。」一小兵讪笑着上前提醒。 「诶,急什么?」那人放了帕子,下了指令,「女的可以享用,至于男的,杀了吧。」 话一落,那些个士兵蜂拥上前。 我听见许夫人害怕地惊叫,眼见着她被一步一步地逼退,迅速地推了许清洲过去,低声急促地告诉他:「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娘。」 他没有防范我,一个不留神已被推开。他那双眼惊愕地瞪着我,旋即又咬着牙去了许夫人那儿。 其实我们被困起来的人比那些士兵还要多得多,有的士兵色心上头,只想着先抢占女人,倒是没有精力管剩下的男人。 当然,也许也是认定我们这群人没有能力反抗。 我只希望许清洲趁着这当口,能抓住机会反抗一二。 我一回头,那个塞大人,冲我挑了下眉。 「你伺候好我,我放你一条命怎么样?」 我扬起一抹笑:「大人不是嫌弃我吗?」 他邪肆的目光慢慢地扫过我的身子,才道:「你的话,另当别论了。何况,说不定有意外的乐趣。」 我垂了眉目,勾起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和精致的下颌线,刻意地用了柔媚的语气:「岂有不从焉?」 「识趣。」 他拍了拍掌,似乎很是满意。 28 当他扑上来的那一刻,坚硬的铠甲蹭破了我的皮肤,我含着泪花,低低地叫唤:「大人,我疼。」 他低头瞥了眼冒着红血丝的一片皮肤,笑了笑:「还挺娇气。」 嘴上这样说着,他倒也解开了铠甲,将尖刀丢在了一旁。 我大胆地将手环上他的脖子,勾着他的头往下。 这样,我的视线没了阻拦,直直地撞上许清洲的。他看着我被别人压在身下,眉头皱紧,眼角通红,平日温润的眉眼尽染戾气。 我张了张嘴,无声地说出两个字:「信我。」 他咬紧牙,绷着下巴,拿着抢来的刀枪转身刺入一个士兵的脖子中。 我咧着嘴角笑了笑。 他比我想象的要厉害许多。虽然没有习过武,却心思玲珑,知晓怎样取巧地拿下敌人。 他的行动,也唤醒了男儿们的热血,纷纷地战斗起来。 他们大多都是干粗活的,身子健壮,若是站出身来,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渐渐地,也有蛮国的士兵倒了下去。 那位赛大人却似乎并没有察觉。 我克制着内心中的恶心,努力地放软身子,将一只手压在他头上停在此处。另一只手掩在袖中,慢慢地环上他的背,摩擦着往上而去。 等到他呼吸沉重、忍耐不得时,我微勾起嘴角,迅速地将藏在袖中的短匕首刺入他的颈后。怕他还有余力,我咬着牙,将匕首往下旋转,生生地割下他一颗头颅。 温热、刺鼻的血喷洒在我的脸上、胸前,甚至开始浸透到我衣服里。 我的肚子开始抽动,我知晓我的孩儿定是在厌恶不适,我隔着一层肚皮摸着她,安慰她再忍忍。 她一直是个听话的,这段时间,因着这遭遇忍耐力好了许多。慢慢地,她竟停下不闹我了。 我攥着那颗头颅扔到一旁,又推开那人残缺了的身体,拢好染血的衣襟站了起来,静静地瞥过那尸体一眼。 我曾以为我会害怕。 原来,真的到这种时刻,从不会有害怕,有的只是决然。 要么是他死,要么是我死。 而我还有许清洲和孩子,必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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