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似乎对北明皇帝的作为十分满意,于是咧开嘴笑着看向齐微明,“我不知北明的规矩,在我们那,还未成婚,算哪门子妻子。” “皇上!请您收回成命!”齐微明仍然坚持,他一面求情,一面看向一旁的太子殿下萧云辞,希望他看在幼时曾是玩伴的份上,顺手帮忙,可一抬眼,他的目光却凝住了。 只见萧云辞修长的手指正把玩着手中的瓷杯,那小小的瓷杯就是他的掌中物,可怜而娇小,随着他细微的动作转动,显出漂亮的弧度。 而他本人,却仿佛看戏一般,眼神淡淡,心不在焉的扫了一眼皇上面前跪着的一双人,仿佛没看到齐微明求助的目光,似乎此时发生的一切都事不关己。 齐微明的心顿时凉了。 明明是儿时的好友玩伴,只不过几年时间,他怎么能如此冷淡凉薄? 萧云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他们唯一的希望,若他都不管,温凝与他便真是走上了绝路,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齐微明!大胆!”皇上怒气冲天,“什么场合,居然如此任性胡闹,来人!将他押下去!” 温凝绝不想连累了齐微明,手指立刻在私下里捉住了他的衣袖,小声道,“昭言,我会想办法,别管我了,你别扯进这件事!” 她暗含深意看了他一眼,忽然双眸紧闭,身子直接软倒下去。 “温凝!” 齐微明心中一慌,猛的扶住温凝,先是微怔,而后立刻心领神会。 他没有想办法离开,只是继续扶着她,借机抬头沉声道,“皇上,温凝晕过去了,今日之事请是否从长……” 从长计议还未说完,便是迎来皇帝烦乱的眼神。 “你住口!”皇上已然是十分暴躁,看了一眼身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子,没好气说,“皇儿,你会医术,去看看她怎么了。” “是。”萧云辞终于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乱作一团的座下几人,迈步往下走。 侍卫已经来到齐微明身侧,要带他离开,可齐微明扶着温凝一直没有动作,双方僵持,侍卫们正愁不好动手,一见太子殿下到来,立刻规规矩矩散开一条道,连头也不敢抬。 若不是皇上亲口吩咐,谁能得太子殿下亲自来看? 萧云辞绛纱袍带来一阵微风,夹带着一股他身上的玉檀香。 温凝实在是没办法,才选择了装晕这条路,为的是蒙混过去,起码不要就在此时此地定下自己为嫁给那位鞑靼王子和亲的人选。 只要躲过赏花宴,她回去之后,还能再想想别的办法。 可她万没想到,皇帝居然让萧云辞亲自来察看! 寻常人她都有信心瞒过去,可萧云辞…… 她努力维持晕过去的模样,可鼻尖却传来陌生而熟悉的淡淡香味。 那是太子身上的熏香。 温凝顿时心中发紧,鸦羽般长而浓的睫毛,肉眼可见的微微颤了颤。
第三章 玉檀的香气比宫中大多数熏香之气都要清淡许多,可当那味道近在咫尺萦绕在鼻尖的时候,却极有存在感,令人根本无法忽视。 便如萧云辞其人。 布料摩擦的声音响在温凝的耳边,温凝几乎察觉到萧云辞淡淡的呼吸声,她掌心冒出了细汗,表面却依旧努力维持着沉入昏眠的模样。 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凑近,齐微明心中担忧,不断的朝他使眼色,见太子并无反应,齐微明不由得小声开口。 “太子殿下,高抬贵手……”齐微明声音很轻,只有温凝和萧云辞能听见。 萧云辞却一眼也懒得看齐微明,仿佛耳边只不过飞过什么飞虫。 他伸手,捉过温凝的手腕,并未隔着帕子,直接便将手指轻轻触及她的侧腕处。 温凝顿觉手腕仿佛被灼了一下,担忧和恐惧顿时侵袭她的心口,瞬间心跳飞快。 她细弱的脉象在他的指间轻轻跃动,脆弱易折如蒲草。 萧云辞掀起眼帘,注视着她的脸。 她眉眼略施粉黛,颇淡,看起来有些素净,面颊上胭脂浅淡的几乎看不出痕迹,唇上淡淡的红,像是桃花瓣侵染过的色泽……现有的唇脂,没有这个颜色。 看起来,她似乎费尽心思的想打扮得素净不惹眼,好让自己显得中规中矩。 温凝听到他近在咫尺的,似又似无的轻笑般的气息,原本已尽力沉下去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只在心中万般祈求,祈求可以躲过这一劫。 “温姑娘气血虚,倒是该好好调养。”萧云辞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威严,他站起身,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她如何?”皇上问道。 “不妨事。”萧云辞应道。 温凝此时却是真的要晕过去。 装晕是权宜之计,是为了让事态平息,为了不牵扯齐微明,可这么被揭穿,便成了欺君之罪……还不如直接应下和亲之事。 萧云辞却在她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的时候,气定神闲接着说道,“只是情绪一时激动,吓晕了。” “……”温凝睫毛颤了颤。 她还未松气儿,萧云辞又接着说,“父皇,依儿臣看,温姑娘既然晕过去,不如留在宫中养好身子,其他事……也需从长计议。” 皇上蹙眉看了萧云辞一眼,又看了看已被宫女搀扶着的不省人事的温凝,思忖片刻终是松了口,“罢了,就这么办吧,必格勒王子认为如何?“ 一旁的必格勒王子虽然不满,觉得人未定下,便不算成事,可如今太子殿下亲自看过,又特意将人留在宫中,已算是十分退让。 看着被宫女们搀扶着的柔弱女子,必格勒故作大度,抱拳道,“皇帝英明!” “昏迷”的温凝被宫女们搀扶下去休息后,皇帝的面容才温和了些。 萧云辞的提议正合他的心意——温凝身份特殊,答应的太快并非好事。 可那齐微明胆大包天,这种场合忤逆开口,却又让他恼怒至极。 而现在,既没有当即答应必格勒和亲人选,最大程度上保全了北明的颜面,又安抚了鞑靼,实在是妙举。 这样的结果令他心中舒适了不少。 太子归位,面色如常,只看到依旧站在原地的齐微明时,眼眸微微眯起。 齐微明像是反应过来,急忙行礼,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皇上不耐烦道,“你还不下去?” “多谢皇上宽宏。”齐微明脸色发白,恭恭敬敬行了礼。 他明白皇上没有罚他,已是看了国公府的面子,他若是继续不依不饶,不仅牵连家族,还会为温凝增加更多的麻烦。 皇上缓过气儿来,为挽回些颜面,朝着必格勒开口笑道,“被这一搅和,可惜了这御花园这珍稀的牡丹,这些牡丹由宫人耗费十几年精心培植,大漠草原边关绝对难得一见。” 必格勒原本憋屈,如今像是想到什么,眸中渐喜,脸上也露出张狂的笑意,“难得到北明来,自然是要好好体验北明风土,观赏鲜花的,皇帝不必担心,时间还长,温姑娘留在宫中,正好可以陪我赏花。” 齐微明正要拿酒杯,杯子却被他一下碰倒,酒水洒了一地。 一场赏花宴,众人各怀心思,皆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齐微明面前摆满了珍馐美味,却一口也吃不下。 赏花宴因为闹腾出许多事来,结束的也很是仓促,众人食不知味的吃了些东西,便纷纷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一时间御花园中只见牡丹盛放,颜色娇艳喜庆,却无人观赏。 远处,萧云辞带着随侍离开御花园,正往东宫行去,半道却被一人拦住了前路。 “太子殿下!”齐微明上前一步,竟是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 萧云辞挑眉,并未扶他起来,只任他跪着。 正好有一阵风吹过,萧云辞衣袂翩飞,冷眼看面前清俊男子,却见他眼眶微红,竟是要哭了。 “世子爷有空在这儿落泪,不如去勤政殿门前跪它十天半个月,恐怕更为管用。”萧云辞丢下一句话,便越过他径直往前。 “太子殿下心地良善!”齐微明忽然开口,“定不会眼睁睁看着温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在鞑靼人手中受辱!” 萧云辞脚步停下,听到“心地良善”几个字,唇角勾起笑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 他并未反驳齐微明,只反问道,“所以呢?” “请殿下施以援手,帮帮温凝……不知殿下是否还记得,幼时她还给您送过亲手做的点心……“ 萧云辞微微挑眉,侧眸睨了他一眼,沉吟片刻,倒像是在回忆什么,半晌,他笑着说,“不记得了。” 齐微明知道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个麻烦,鞑靼张狂且凶恶,皇上已下了决心,即便是太子殿下,也很难阻拦。 可他还是不想放弃。 “此事难如登天,可您自幼聪慧,一定是有办法的……请您看在幼时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我与温凝。若太子殿下能相助,我齐微明上刀山下火海,为您做什么都愿意。”齐微明一字字一句句,咬牙开口,如同赌咒发誓。 萧云辞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此事不好办。”他终于道。 齐微明抬起头,感觉到了一线希望…… …… 温凝被送上了宫中轿撵,一路往深宫处行去,摇晃间,她的手指触碰到了腰间的锦袋,碰到了那九连环。 “下个月初是好日子,等我来娶你。” 她想到那字条,心中酸楚。 父亲温元徽与齐国公是世交好友,齐微明是齐国公嫡子,比温凝刚好大一岁。 两人自小相识,青梅竹马,门当户对,所以理所当然便定下了娃娃亲,只待温凝及笄便要成婚。 父亲故去后,温凝家一落千丈,再与齐微明成婚便算是高攀。 她也曾数次认为齐微明会放弃与她成婚,甚至做好了他另娶高门贵女的准备。 可这几年来,齐微明一直心意甚笃,待她如初,她看在眼里,也记在心上。 今日若不是齐微明站出来护着她,这和亲之事……应了便应了,若是真能为北明带来百年和乐、休养生息,她也能尽己所能忍几年,直到忍无可忍时,大不了一死了之,也不愧对任何人。 可齐微明却站在了她的身边。 温凝眼眸湿润,靠在轿撵上,心如油煎火烹,难受得紧。 轿撵抵达永宁宫时,她“恰好”醒了过来,便有宫女上前伺候,扶着她下了轿撵。 “姑娘,此处是永宁宫,从前住了安和公主,如今空出来,杂物多得很,您被安排住在西面,西面的厢房空着呢。”宫女口中热情,扶着她往里走,嘴上话倒是多,令这森冷的永宁宫多了几分人气。 “西面也挺好,其他地方我去过的,放了公主遗……放了不少别的东西,住着瘆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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