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白司秦把凌天涯带走了? 如果她真心要凌天涯死,就不会费心费力地救他——既然她宁愿行动不便也不放开他,那说明,凌天涯暂时还不会死。 那么眼下最不安全的,只有…… 身后的丹房骤然传来一声巨响,让他心神都为之震颤,不及思考便骤然转身,飞扑了过去。 可是已经晚了。 巨大厚重的青石坍塌砸落,比之前任何一次的规模都要大,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块卡住了石门,将那条唯一的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当最后一位大夫也平安离开空青堂的时候,地下传来的爆炸声已经密集如鼓,脚下的震颤一波接着一波,叫人胆战心惊。 樊素玉抹了一把额角,满手的汗。 这些苑城中的大夫受了她和吕大夫的鼓动,一起来找空青堂兴师问罪,本是为了转移苏谨言和白韵仪的注意力,好让凌天涯和萧逐夜方便行事。 没想到白韵仪狡猾得很,最初敷衍了他们几句之后,就留下管家招呼,自己拉着苏谨言离去,说是去拿空青堂不曾草菅人命的证据,让他们稍等片刻。 这一“稍等”,就等了许久。 樊素玉察觉不对,想要硬闯,却被管家带着一队武师拦住去路。等她施展“幻海音尘”解决了那些武师,地下便传来了第一声爆裂的巨响。她对空青堂十分熟悉,立刻明白,这是丹房穹顶的火药被引爆了。 虽然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不能不管。原本气势汹汹的大夫们早就被这一声接一声的巨响吓得面如土色,争先恐后地逃开,她一路护送指引,直到此刻方才脱困。 回望身后富丽堂皇的宅第,只不过短短时间,便已倾颓歪斜,门楣四裂,像一只巨大的怪兽静静蛰伏,只等着将里面的人一一嚼碎入腹。 除了他们几个,这一路上,她没有看到任何人逃出来。 她只思忖了片刻,便转过身,再次没入摇摇欲坠的大门中。 一路上的情形,让她触目惊心。 短短的时间里,偌大的宅邸已经被火药毁得七零八落。可是身处其中的丫鬟、小厮,甚至是空青堂学医的弟子,却都像是毫无知觉一般,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楼宇坍塌,连惊叫都没有,更不要说逃跑了。 她甚至亲眼看到沉重的木梁直直砸中屋子里的人,也曾试图去搭救一个因为地陷而被泥沙吞噬的丫鬟,可是没有用,他们根本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也完全没有配合她的意思,在不知何时降临的死亡面前,这些人毫不反抗。 这座府邸,早就死了! 她咬了咬牙,勉强压制心底冰冷的恐惧,朝前狂奔。不期然脚下一空,大片地面骤然塌陷,她来不及收势,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落下。 一只手及时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急忙借力上跃,脚下刚踏上坚实的土地,便被那人拉到了一边。 “谨言?” 想不到,救她的人,居然是苏谨言。 他脸上的神色透着奇怪的平静,又带着淡淡的伤感,静静地看着她。 樊素玉奇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他胸口一大团血迹,又伸手去查探,急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快随我离开这里……”话没说完没,便被他握住手腕。 他伸出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院墙,低低道:“那里出去就直通大街,你快走。我已经引燃了丹房的火药阵,不把这里夷为平地是不会止歇的。” 樊素玉大吃一惊,几乎无法相信他的话:“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那你呢?” “我不走。”他笑了笑,笑容儒雅从容,“这一切,是我和父亲一手造成的,理应由我来亲自埋葬。” 她手脚都开始发颤,死死扯住他的衣袖,不晓得该怎样劝说,只是不断重复:“不可以!谨言,不可以!” 他伸出手,虚虚勾勒她的脸庞,寸寸分分地画过去,目光清澈,笑意温柔,一如从前那些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日子。那个时候,他们都以为会和彼此相伴一生,直至儿孙满堂,举案齐眉。 从前的时光有多静好,而今的离别就有多残忍。 “我做错了许多事,最错的,就是辜负了你。” “你是那么好的姑娘,值得更好的男人。下辈子也要好好的,再不要遇见我了。” “素玉……再见。” 余音未落,他将一件事物塞进她怀中,随后抬手狠狠将她推开,气力竟大得出奇。 她被他推了一个趔趄,手中握紧的衣袖也撕裂开。等她再次站稳,苏谨言已快步走进了不远处的主堂。 低头看向怀中,他给她的是一本古旧的书籍。 心香斋的祖传香谱! 她手脚冰冷,心中一片茫然,呆呆地看着远处的主堂梁柱在他身前身后根根断裂,椽瓦纷纷跌落,墙垣倒地,尘土弥漫。她再也看不清他的身影,他被那座楼吞噬了。 连同她那些明丽鲜活的少年记忆,一同被吞噬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耳边大喊,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拼命往外拽。 “走啊!快走啊,樊姐姐!我和小花儿日夜兼程,一到苑城就来找你们了!你别辜负我呀!你再不走,咱们两个都要折在这里啦!” 樊素玉转过头,看到一脸焦急的紫离。紫离却看着她满脸泪痕,有些愣怔:“咦,樊姐姐,你怎么哭了?” “没事……告别故人……而已。” 众生皆苦,愿得解脱。 谨言,再见。 萧逐夜找了一把刀,不断尝试着撬开石块,可是碎石实在太多,撬开一块,顶上又有更多的滚落,砂石不断滑动,连石块间的缝隙都被填满了。 精钢的刀身抵不过坚硬的石块,不久便折断了。他干脆用手去挖,很快十指见血,可是不够,远远不够!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心里慌得几乎要发疯——即使是血蛊回噬快要死掉的那些日子,他都不曾这样害怕绝望过。 水不断地灌进来,已经漫到腰际,还在迅速地上涨。水流透过石缝流进丹房,那里也一定开始积水。如果他不能打开这扇门,那么丹房里的宋雪心即使没有死在铁面人剑下,也一定会被淹死。 他不该走出那扇门的,他没想到,那是一扇可判生死的门! 又一阵巨响传来,脚底震颤,左侧的通道塌方了,混浊的水流带着大量碎石冲下台阶,撞在他的腰腿上,沉重得犹如山岳压身。 幸好因为这一震,碎石又塌了一角,露出一道缝隙来。 那是几块巨石搭在一起留下的缝隙,很小,只够穿过一只手掌。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优雅的形象,手脚并用地爬上石堆,朝丹房里嘶声大喊。 “雪心!” 没过多久,那头传来轻轻的回应声:“我在。” 虽然有些气弱,但真好,他终于听到她的声音了。 他靠着石堆坐下,从这个的角度看不到室内,只能听到双剑交击的声响,涉水的声音、落石的声音、剧烈的喘息声,还有压抑的痛呼声——不是她一个人的,这说明,两个人都受伤了。 没时间了,他伸出手,沿着石缝摸索,将全身功力倾注在掌上,用力推去。 石头稍稍松动,却又立刻回归原位。那道缝隙变得大了一些,能够模糊地看到室内,触目所及,皆是大堆大堆的石块,首尾相连,几乎占据了大半个丹房。 胸口泛起阵阵窒闷,这是血蛊的后遗症,但凡他内息震荡强烈,都会引发肺经中的隐疾,调养了七年,离痊愈始终还差一步。 他忍不住咳了两声,再次凝聚内力,用力推上去。 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只要加把劲,再努力一些,一定可以打开一条生路,哪怕会因此放走铁面人,甚至让一身功力毁于一旦,也在所不惜! 内息不断被催发,一阵强过一阵,浩如云海,绵延不绝。汗水从他额角沁出,经络之间犹如针刺般疼痛,胸口的窒闷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可他一点也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水已经涨到胸口,第二条通道也塌方了,大块的土石被水流冲下,巨大的力道径直撞在他背上。翻涌的气血骤然一窒,内息瞬间如潮水退尽,一口鲜血蓦地喷出,染红了眼前的碎石。 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再次凝神聚气,肩头却突然被人按住了。 “萧师兄,不行!” 他转过头,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花墨予? “你内伤还没有全好,再动用九天游的功力,会让经脉逆转,伤及性命!”花墨予神色难得凝重,沉声道,“我和阿离日夜兼程赶到这里,不是想看你们一个个死在这种地方的。” 萧逐夜心中一动,哑声道:“你见到天涯了?他怎么样?” 花墨予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不断推开四周的砖石碎块,道:“性命虽然无碍,可情况也不太好。”说着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快走,再晚就走不掉了!” 话音刚落,耳边响起轰然巨响,离他们最近的一条通道也塌了,大量的烟尘伴着石屑碎片,飞溅弥漫,几乎遮蔽了视线。 离开的通道只剩下最后一条,最远,并且也有可能随时塌毁。 花墨予急得伸出双手去拽他:“萧师兄,走啊!” 萧逐夜却反手将他推开,沉声道:“你先走。” 花墨予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愕:“你要留下?你疯了吗?” 萧逐夜不再解释,转身将双手按上层层叠叠的石块,厉声喝道:“走!”至于他,没有把这扇门打开,绝不会独自离开。她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石门内传来重重的撞击声,有什么人被撞飞到了石门上。 片刻之后,他的耳边传进一个细细的声音。?“喂,叶惊弦!” 他怔了怔,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他趴在碎石上,努力靠近那个缝隙,那头的喘息声清晰可辨,她就在门的那一边,他几乎一伸手,就能触摸到她的发丝。 可是他过不去,她也出不来,这一伸手的距离,却如鸿沟天堑一般难以逾越。 他将额头抵在缝隙上,声音压抑,唤道:“雪心!” 宋雪心的声音透过石缝传过来,十分虚弱,却不惊慌:“我突然想到,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和你说……” “那就不要说!”他颤声打断她,双手紧紧握拳,“有什么话,当面告诉我!”而不是像这样,生死一线,如同交代遗言一般,他不想听! 可她还是轻缓地说了下去,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并不如何悲伤沉重,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我这个人呢,很专一的……这辈子,喜欢过的人,只有你一个。” 这本该是叫人心醉的情话,他却宁愿什么都没有听到。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攥紧了心脏,无形的疼痛让他的眼眶酸涩沉重,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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