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答应你。” “多谢。” 山风迅疾,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蹿起,连成一片,映红了半边山壁。 萧逐夜和凌天涯并肩站在屠苏楼最高处,劲风猎猎,衣袂飞扬,只觉得一阵阵热浪迎面扑来,夹杂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焦煳味,一片狼藉。 丝路之上繁盛一时的屠苏楼,就这样化作了一片焦土。 远处的山坳里,一星并不起眼的火光正幽幽穿过密林,时隐时现,缓缓往着相反的方向前行。 凌天涯低头看着游走在火光之外,几次三番想要冲进楼中的几道黑影,不禁皱眉:“为何要留下那两个可疑的胡人?” 萧逐夜缓缓答道:“那个胡姬的脉象十分奇特,我怀疑她的身上或许有游魂针。还需再观趺阳、太溪二脉,结合各穴位之象,方可断定。” 凌天涯闻言一惊,抬头看向他:“游魂针?” “师父封存游魂针针谱之时,我才刚刚入门不久,只略知皮毛。因此这个世上会用游魂针的,除了师父,就只剩下大师兄一人。” 凌天涯闻言冷冷哼了一声:“背叛师门之人,算什么师兄。” 萧逐夜并未搭话,静默片刻,才又道:“她的右手还有一道伤,直贯手肘,看伤愈程度,应该是半年之前的旧伤。那是一道剑伤,剑刃宽逾三寸,锋刃锐利但剑身粗糙。这样的剑,并不多见。” 并不多见,但他们都熟悉这般形制的剑器……凌天涯立刻听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你是怀疑……陨铁剑?” “我并不精于剑道,所以此事还要等你看过再做参详。”萧逐夜微微点头,“况且那女子并非大食舞姬。大食舞姬大都擅长铃音胡旋舞,手腕脚踝常年戴着铃铛,会留下明显痕迹,她并没有。” “所以,她在撒谎?” 萧逐夜沉吟:“我需要知道,她到底隐瞒了什么。”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并没有说出口——虽然瞳色和肤色都不一样,面容也藏在面纱后看不真切,但那个西域女子的眼神,那一丝顾盼之间的流光,生动、鲜活、纯粹,与藏在心底那个人,几近重合。 是思之若狂,还是虚妄幻象,他不愿意去想,只是那一刻,想要多看一眼,想要多回来一刻。 三 “你是大食舞姬?那你的铃音胡旋舞不知和我家阿离比起来如何?” 眼前这个从容貌到衣着都像是一只花蝴蝶般的男子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洛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低头假装摆弄自己的衣裙。 谁知他竟伸出手,托起她的下巴,轻声一笑:“你叫阗玉?是和阗的阗,还是田地的田?” 洛雪不得不望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眼尾细长上挑,眸光更显迷离流转,十分勾人。 这种天生含情脉脉的眼睛,俗称“桃花眼”。 不得了不得了,又是一名妖孽。 这个时候应该不知所措比较好,还是羞涩躲闪比较好?她还没做好决定,眼前突然一花,一道茜色披帛破空卷来,缠上了男子的手臂,男子顿时被拉得一个趔趄,不得不松开了手。 一个女声冷哼道:“放下你的爪子,登徒子。” 披帛被抽回,另一端握在一个年轻女子手中。这么冷的天,女子却只穿了轻薄的玄色外衫,透出内里的茜色轻纱,腕上金镯铃声清脆,眉间缀着一朵芙蓉花钿,眉目如画,妩媚清艳。 男子被她骂“登徒子”却一点儿也不生气,反倒笑着微微转头迎上去,伸手去揽她的肩膀:“阿离,你这么在意,是不是吃醋了?” 叫作“阿离”的女子脚步一错,轻巧躲开他的手臂,皱起细细的眉头:“滚!” “你怎么舍得叫我滚?”男子十分委屈,“我真是白疼你了!我不过是问问她的胡旋舞跳得如何而已,毕竟是掌门师兄带来的人,定有过人之处……” 女子忍无可忍:“掌门师兄让我来叫你!” “那咱们一起去?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嘛!” “花墨予,松手!” …… 花墨予和紫离走进茶棚的时候,萧逐夜和凌天涯正看着摊在桌上的一张地图。 此地离双城已经很远了,赶了一夜的路,人困马乏,众人就着一盏热茶,在简陋的路边茶棚稍作休息。 两人刚坐定,花墨予便低声道:“那个西域舞姬的瞳色和发色,都是假的。” 萧逐夜闻言抬起头,眼神中倒并没有太多惊讶,只是轻轻道:“是吗?” 反倒是紫离十分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花墨予看了她一眼,伸手将她鬓边的海棠绢花扶正,轻叹道:“你呀,就是性子太急,就这么瞧不得我和别的姑娘聊天吗?要不是你来催我,说不定这会儿我连她的面纱都揭下来了……” 紫离气得直掐他:“不要脸!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花墨予笑吟吟地避开,这才轻咳一声,正正经经地说道:“我小时候跟着师父行走过西域大部分国家,在一个名叫若坨的小国里见过一种药水,滴入眼中可以让瞳色在十二个时辰里变浅。那个舞姬的瞳色,比我初见她的时候要深上几分。这种变化很不自然,极有可能是外因所致。 “至于发色,中原也有很多可以让发色改变的方法,那些我最熟了。是不是原来的颜色,一看便知。” 花墨予擅丹青,对色彩的变化极为敏锐,又是易容高手,他的话,多半可信。 紫离听罢不禁皱眉:“那她是故意乔装来接近我们?” 花墨予耸了耸肩:“也不一定啊,易容乔装有可能是为了躲避仇人,也有可能是为了行事方便。说不定她只是为了接近掌门师兄呢?阿离你有没有注意过她看掌门师兄的那个眼神,和看我们几个完全不一样,明明我们也都很好看的是不是……” 萧逐夜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打断了花墨予的胡说八道。 “舞姬的事,稍后再说。这次我们晚来一步,来不及阻止白门对屠苏楼下手。幸得姚姑娘信义,保住了那半部《清澄丹书》第三卷抄本。如今她身受重伤,屠苏楼也已不复存在,于情于理都不该再让她涉险。因此我和天涯商量了一下,我们等一会儿分头前往离此地十里左右的千道崖,然后坐船——” 说着,他的手指着地图中一处小小的分岔路:“紫离和墨予,率百草部的弟子一起,带着姚姑娘和受伤的屠苏楼弟子沿河道南下,到这里——”他修长的手指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水道一路往下,直到一处红色标记的地方,停下。 “十八连环水寨。南剑宗的聂五现在正在这里,他带领南剑宗弟子,又联合了叛出北剑宗的华文宇等人,成为江湖中与白门相抗的据点之一,如今已颇有规模。你们只要到了那里,姚姑娘就安全了。” 紫离一愣:“聂五?师兄,他对你……” “我知道,他十分厌恶我。”萧逐夜微微一笑,神色淡淡,并不以为意,“但他是个恩怨分明、立场坚定的人,一向以大局为重,否则当初她也不会将南剑宗托付于他……”说到这里,他微微顿了顿,才又道,“以他的为人,绝不会迁怒于你们。更何况姚姑娘的屠苏楼为白翳所灭,送她去那里,聂五定会尽力帮护,最合适不过。” “况且……” 他说着手指又再沿着水道的曲线下移,停在一片宽阔水域中的一个小小岛屿之上。 “十八连环水寨所在的甸江有支流直通东海,前往长恨岛十分方便。” 花墨予听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们送完姚落英之后,前往长恨岛与你会合?” 萧逐夜略一点头,又转向凌天涯:“天涯,我需要你去一趟百灵谷。北剑宗宗主宋连霆正在那里养伤,而白门一心扶持齐朗,已派人前去百灵谷刺杀宋连霆,你要赶在白门之前将他接去十八连环水寨。” 凌天涯皱眉:“你想一个人去长恨岛?”说罢也不等萧逐夜回答,直接一脸冷漠地否决,“不行。” “天涯!” “我也觉得不行!”紫离插嘴道,“谁不知道长恨岛上等着你的是一场鸿门宴?叶幽云那老妖婆早就想弄死你了,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白翳。你一个人去,等于是羊入虎口。就算凌二不跟着,我和小花儿至少也得跟一个。” 萧逐夜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反问道:“你们觉得我是羊?” 紫离急道:“掌门师兄,敌众我寡,逞一时之能没意思!”说着忍不住伸手握着他的手,语气十分痛心疾首,“师兄,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时时恨不得随宋姑娘而去。可是你也要想想我们,想想倾城谷呀!” 萧逐夜不禁哑然失笑:“我从未罔顾自己的性命,也没想过要随她而去。”说着挣脱开紫离的手,反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语气十分温和,“前些日子,云深给我寄过一封信。这半年里,他算了数十卦,都没有算到雪心魂魄的归处。所以你们大可放心,我绝不会莽撞求死。” 紫离顿时愣住了,有些为难:“不是……虽然云庄主人挺好的,但是他那个算卦占卜的本领不是怪力乱神嘛……”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嘴就被花墨予伸手捂住了:“阿离别打岔,乖乖听掌门师兄吩咐。” 萧逐夜没有再就此事再多做解释,转头看向凌天涯道:“天涯,方才我说的……” “不行。”凌天涯依旧断然拒绝。 “白翳派去刺杀宋连霆的人是白司秦。” 听到这个名字,凌天涯冷冰冰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萧逐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此事唯有托付于你,我才能放心。” 凌天涯的眉头皱得更深:“可是你……” 声音骤然停下,与此同时,四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朝后跃起,耳边传来密集的声音,箭矢如雨纷至,转瞬便将四人方才围坐的桌椅扎成了刺猬。 下一刻,四条软绳缠上四边立柱同时往外拉扯,本就十分简陋的茅草棚顿时四分五裂,轰然倒塌。 就在倒塌的一瞬间,几条人影飞掠而出,其中萧逐夜的手里还提着已经被吓傻了的茶棚老板。 此地人烟稀少,除了他们几个便没有其他客人了,这场袭击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刚将茶棚老板安置在树后,第二拨箭雨已至,这次却不是朝着他们四个人,而是停在棚边的两辆马车。 漫天尘灰之中,受惊嘶鸣的马匹顿时成了最好的目标。眼看箭雨破空而来,萧逐夜急忙挥手示意。 “分头走,千丈崖会合!” 花墨予和紫离相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奔向第一辆马车。挡开数箭之后,花墨予跃上车头,扬鞭催马,沿着崎岖山路疾行而去。 身后的紫离身轻如燕,翻身立于车顶,任凭马车如何颠簸也站得极稳,双手的披帛振起,翻卷缠绕,将那些逼近的箭矢一一打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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