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刺痛中断了脑中似是而非的画面,她低低呻吟了一声,问道:“这是什么地……”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他伸手捂住了嘴。 顺着他的目光,透过高大的芦苇丛,只见淡淡的月光正投射在一小片沙滩上,方才耳边听到的水声,正是波浪拍打沙滩与礁石的声音。 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发出异动,两个身穿鲨鱼皮水服的黑影从水里挣扎着钻了出来,其中一人似乎受了伤。两人互相搀扶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跌跌撞撞地朝芦苇丛走了过来。 她一声也不敢出,耳边温热的呼吸和身后清晰稳定的心跳声叫人很不自在。她想稍稍挪一下身子,谁知手一动便碰到了一根苇,细小的声响顿时惊动了那两人。 眼看两人抽出闪着寒光的匕首走来,洛雪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可就在下一瞬,也不知谁的脚下踩到了什么,其中一人大吼了一声,同时传来破空声响,芦苇丛中飞出数道银光,尽数扎进了那两人身上。 直到那两人如米袋一般沉重地倒下,洛雪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捂在嘴上的手掌慢慢松开,萧逐夜缓缓说道:“此处遍布陷阱机栝,切勿独自行动。” 她定了定神,想起方才那个问题:“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一回,萧逐夜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是我母亲埋骨之地。” 三 一丝光亮自天际徐徐展开,在深蓝天幕与辽阔江水之间撕出一道裂缝,斑斓的色彩自裂缝四周变换渲染,说不出的瑰丽。 洛雪记忆中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愣愣望着远处,只觉得江山如画,妙不可言。 “累了吗?” 她转过头,见萧逐夜正站在身后。江风吹起他半干的长发和衣襟,竟丝毫不见落水的狼狈,居然还有一种仙人般的感觉。 这个人也真的是……妙不可言…… 她定了定神,一边摇头,一边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 “前面就是。”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片黑乎乎的石峰,石峰高低错落,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座,也不知道他究竟指的是哪里。 自从恢复意识之后,洛雪跟着他走了不下一个时辰,也大致弄清楚了这里的地形。这是一座小岛,根据萧逐夜所说,东海近海岛屿众多,长恨岛没法一一收管,就挑一些有人居住、物产丰富、行船方便的岛占为己有。剩下的小岛,要么是地方太小荒无人烟,要么是暗礁丛生行船凶险,久而久之便成了孤岛。 脚下的这座岛,名叫霜迟岛,属于孤岛。 岛上除了天然的暗礁和湍急的水流,还遍布机关陷阱。行舟之人稍有不慎便会卷入乱流漩涡,就算侥幸上了岸,也很难走远。而她醒来时看到的那一小片长着芦苇的沙滩,是这座岛上唯一安全平缓的入口。 “霜迟”二字,是萧逐夜母亲的名讳。这座孤岛以他母亲的名字来命名,因为岛上有他母亲的坟茔。 所以他才能对这里了如指掌,甚至是在沉船的一刻,就已经想好了退路,入水之后很快将她带到了这里。 他的解释十分简洁,却让洛雪在惊讶之外更加好奇了。为什么他的母亲会葬在长恨岛附近,又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人畜难近的地方?!一路设置了那么多障碍,这让亲朋好友怎么来祭拜? 而且他还说,岛上有路可以直通长恨岛,怎么去?游过去吗?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是不会追问的,萧逐夜能告诉她和自己母亲有关的秘密,她已经很受宠若惊了。 虽然有可能是想以此来获取她的信任,但她居然还觉得有点开心…… 洛雪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随着萧逐夜小心翼翼地穿过遍布陷阱的乱石滩和杂树林,眼看那一片高大的石峰近在眼前,脚下却没有路了。 一道又深又宽的峡谷横在眼前,峭壁之下是奔腾的水流和嶙峋的礁石。两座崖壁之间的距离不下百丈,没有桥的话,根本无法跨越。 但萧逐夜却并不着急,他沿着悬崖边缘慢慢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前。随后低头丈量着脚步,在崖边半跪下来,伸手探下崖壁摸索,也不知触碰到了哪里的机关,脚下一阵颤动,随后传来一阵巨大的铁器摩擦之声,脚下的崖壁中竟然射出一条铁索,以极大的力道,笔直地射向对面山崖。 看不清对面崖壁上到底装了什么,只能看见铁索堪堪力竭下坠之时,正好卡在了山崖上。 他又用同样的方法挂住了第二条铁索,两条铁索一上一下,距离约有半人高。江风鼓荡,铁索摇晃相撞,深深的峡谷中回响着叫人胆寒的铁器刮擦声。 洛雪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天堑之间是有通路了,可是……就两条晃晃悠悠的铁链要怎么过去? “走过去。”萧逐夜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疑问,淡淡说道。 “啊?” 疯了吗他? 萧逐夜没有回答,径自脱下外袍,又将长发束起,只穿了一袭月白单衣,回身朝她伸出手,问道:“介意吗?” “不……不介意……” 她鬼使神差地将手递到他的掌心里,立即被他握紧,随后只觉得身子一轻,双足便踏上了冷硬的铁链。 劲风吹拂,她一眼看到脚下的万丈深渊,顿时有些晕,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尚未站稳,他便很快揽紧了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扶住略高的那条铁索,足尖轻点,朝前轻跃而去。 没错,真的是跃过去的,即便揽着一个人,还是走得很稳,步履轻灵,身姿飘逸。 原来他的轻功这样好…… 洛雪微微仰起头,刚好看到他美玉一般的下巴,薄唇紧抿,眉眼清湛。她现在已经一点儿也不怕脚下的深渊了。御风而行的感觉并不陌生,多半从前是十分熟悉的。此时此刻,让她心跳不已的,另有其人,另有其事。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两人便踏上了对面山崖。回望来处,铁索依旧悠悠荡荡。洛雪正想问这玩意儿要怎么收回去,却见萧逐夜转身来到一块巨石面前,开启机关。崖壁上的铁钩收起,铁索失去了这一头的支撑,顿时如长蛇一般往崖下跌落。 随后,他又从巨石的石洞中找出弓箭,张弓搭箭,射向来处的石崖机关。机关被箭矢触动,响起沉闷的绞盘转动之声,慢慢将垂落的铁索收回了山体之中。 这一整套机关看似粗犷却又精巧绝伦,洛雪不禁叹为观止,兴奋地拉了拉萧逐夜的衣袖:“这个好厉害,不知是哪位高人设下的?” 萧逐夜看了她一眼,道:“是由我母亲亲手设计,交予我师父督造完成。” 洛雪“咦”了一声,一个人亲自在自己坟墓之前设下无数致命的机关陷阱,这根本是拒绝别人来祭拜吧? “她怕人来抢她东西吗?”说完又觉得好像不太礼貌,她赶紧加了一句,“我乱说的。” 萧逐夜不禁莞尔:“你说得也不错,她有一件东西,无论如何都不想被别人拿到。叶幽云找了十年,也没有找到。” 叶幽云又是谁?等等,这个名字好生熟悉!莫不是……莫不是…… “长恨岛岛主叶幽云?” 萧逐夜的笑容骤然一凝,冷冷道:“她不是。” “哎?”他说的是“她”不是岛主,还是“她”不是叶幽云? 可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前方有千石阵,变化奇诡凶险,一旦迷路就十分麻烦,你……”他顿了顿,伸手拉起她的手,沉声道,“跟紧我。” 这回倒是不问她介不介意了?洛雪低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展颜一笑:“好呀。” 就算他要拿她当人质她也认了,这么温柔的人,她委实狠不下心来拒绝。更何况如今在这座四处都是陷阱的岛上,没有他,她根本寸步难行,倒不如从善如流,从了他的意,也从了她的心。 前方正是路上所见那片高低错落的石林,对于布阵之道,洛雪可谓一窍不通,只能乖乖跟着萧逐夜,不断在无数高大的石峰之间转圈。 有时候前路烟雾弥漫,有时候两侧阴风四起;有时候脚下道路如羊肠曲折,有时候又坦荡宽阔;有时候眼前明明没有路了,一转身又拐到了岔道上……一开始她还努力去记路,最后直接放弃了,她对这些完全没有熟悉的感觉,可见从前也是一样不懂。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再无石峰阻碍,只有数棵劲松环绕着一间小小石屋。日光将屋前一片草地照得茵绿透亮,风声水声都很远,显得此地分外静谧,与这一路的危机四伏比起来,简直判若两地。 洛雪轻轻吐了口气:“到了吗?” “到了。”萧逐夜松开她的手,几步上前,轻轻推开石屋的门,“这是我母亲生前亲自选择的长眠之地,她只愿独自与天光云影为伴,不欲为外人所扰。” 洛雪听了有些不安:“那……那我就不进去了……” “无妨。”他笑了笑,“是我带来的,她不会怪罪。”说着,朝她招了招手,“进来。” 洛雪随他进屋,只见此处陈设简单,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等身画像,画前的案桌上摆了一只香炉和一只妆匣,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天光透过雕花的窗格投射进来,清晰地照见画像上身披红纱、怀抱瑶琴的女子。画中人微微低着头,额前坠了一面米珠流苏,隐隐约约挡住了眉眼,只露出一点朱唇,身周烟云缭绕,如梦似幻,仿佛九天下凡的仙女。 画上题了一段话: “白雪乱纤手,绿水清虚心。钟期久已没,世上无知音。” 末尾是“霜迟”二字。 没有印章,也没有落款,不知是谁画的? “这是师父为我母亲作的画像,她生前是长恨岛的岛主。”萧逐夜一边说,一边走上前来点燃了案桌上的线香,插入香炉中。 幽淡的香气袅袅散开,洛雪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长恨岛岛主?” 萧逐夜抬起头凝视画中女子:“十多年前,江湖上曾经有‘南霜北翎’的雅号,说的是当世最负盛名的两位操琴名家。其中的‘南霜’,便是我的母亲。” “叶?”洛雪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和叶幽云有什么关系吗?” “她是我母亲同母异父的妹妹。” 懂了,之前萧逐夜说“她不是”,那个“她”是指叶幽云。 如此看来,这对姨侄的关系不大好。可萧逐夜还是要只身冒险去长恨岛,就不怕叶幽云和白翳联手对付他吗? 她想不明白,也不由得抬头朝画上看去。 萧逐夜的师父一定是个丹青圣手,画中人极富神韵,即便看不清眉眼,姿态神情却清丽中透出妍媚,看久了,仿佛她下一刻就会活过来一般。 正看得入神,身边的萧逐夜却轻掀衣摆,径直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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