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自己小心。” 午时刚过,第一艘船便缓缓靠岸。宋雪心自甲板上望过去,果真如探子回报的那样,偌大的码头静悄悄的,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看起来周围也没什么古怪之处,一切都和她十个月前离岛时一模一样。 按照先前的计划,宋雪心留了一半人在船上,剩下的人跟着她一起下船,踏上了码头。 依然没有异样,周围安静得只剩水浪和鸟鸣的声音,以及许多人轻而细碎的脚步声。 “搞什么鬼。”宋雪心嘀咕了一声,目光顺着地势一路走高,望向岛中心的七星阁。 从码头走过去的路不算远,需要爬上一座山坡。山坡上每隔九十九级台阶,便有一座高大古朴的石牌楼,一共有三座。穿过最后一座牌楼,就是南剑宗的山门。 沿着宽大的台阶拾级而上,两边的树木高大茂密,间或有几座古老的石碑和握剑起舞的石人立于树干之间,石碑上记载着剑宗开宗立派以及门派中的大事记,许多已经残破不堪,可见年代久远。 宋雪心走过这些熟悉的景致,却无心驻足,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深重。 太安静了,安静得古怪。 眼看走过了最后一座牌楼,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近在眼前,门前匾额上的“龙渊”二字,如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众人。 宋雪心没有犹豫,率先走上前去,伸手推了推门。 厚重的门没有闩上,随着她的力道缓缓朝两边打开,露出一条四五人宽的青石板大道,一直通到前厅。 路两边是高大的银杏和松柏,隔得远一些的是弟子们平常练功起居的地方,如今都空无一人,因此显得一群人走在石板路上的脚步声分外清晰。 无形的压迫感逐渐笼罩在各人心头,初时满满的斗志也在这种诡异的安静中慢慢消磨,再这样下去,还没见到正主,只怕大家的锐气就没了。 宋雪心皱了皱眉,大步朝前走去,抬腿一脚踹开了前厅的门。 门后依旧空无一人,桌椅都摆在原来的位置。众人鱼贯而入,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问道:“这里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声音在空荡荡的厅中回响,袅袅余音中,似乎有一丝轻微的沙沙声,自墙角四壁传来。 来的都是武林高手,很快都捕捉到了这异样的声音,顿时警觉地聚拢,四下观望。只听走在最后的人厉声喝道:“蝎子!” 他的喊声仿佛一个暗号,沙沙声骤然变大了起来,众人抬起头,只见屋梁上、桌椅下……隐在暗处的角落里,竟纷纷涌出了一只只漆黑的长尾蝎,身体有鸡蛋大小,螯足巨大,粗粗一眼看下来,不下百十只。 宋雪心想到萧逐夜的嘱咐,即刻出声喊道:“大家小心有毒!” 中原武林人士甚少见到如此形貌的毒物,一时都有些慌乱,其中一人离窗较近,当下便挥动手中的九节鞭砸开了窗棂。 他本想破窗而出,谁知,碎裂的巨响之后,紧跟着响起一线清脆的铃音,随即又扯带起更多的铃声,绵绵密密延伸开来。 一时间,远远近近,铺天盖地,满耳都是铃音。 宋雪心看了一眼,只见那扇被砸坏的窗外悬着半截丝线,丝线上系着一个小铃铛,丝线另一端往外延伸,尾端又连着另一扇窗子上的丝线,那上面也悬着铃铛。 这一眼也看不到尽头,想必这张丝线结成的铃网十分庞大,只要动了其中一处,就如同湖面涟漪一般,波动随着丝线连绵传递,连带着震响了线上的铃铛。 看起来,这像是一个……机关,提醒有人来了。 可是,究竟是要提醒谁呢?八月十五的“珍宝局”,时间是早就约好的,白翳早知道他们会来,何必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来提醒? 但如今已经没有时间让她深想了,周围的黑蝎群越逼越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古怪的腥臭味,宋雪心果断地快走几步,抡起手边一张椅子砸向了通往另一头的门。 不出所料,那扇门外也系着铃铛,被砸开的时候,本已经势尽的铃音再次绵绵响起。宋雪心说了一声“走”,便率先跃了出去。 门外是南剑宗的演武场,场地十分宽阔,两边各有一座高大的试剑台,刻着剑宗的门训。跨过演武场便是宽阔的白石台阶,直通山坡顶上的七星阁。 这一次,他们终于看到了人。 只有一个人,直直地站在演武场另一边,白衣黑发,唇边留着整齐的短须,正是白燕升。 他静静地看着众人冲进演武场中,走得慢的几个人,挥舞手中的武器驱赶着蝎群,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上百只蝎子追到了演武场边缘,就不再前进,反倒挥舞着螯足,潮水般地退了回去。 这情形,像是故意要把他们赶过来的。 宋雪心警觉地看着白燕升,据她所知,白燕升本身武功并不十分高深,此时此刻,既然他敢独自面对几十号高手,必然还另有准备。 “宋宗主一别金安。”白燕升笑了笑,居然出人意料的客气,“想起往事,可喜可贺。” 宋雪心可没忘记,当初自己所中的游魂针正是他下的手,虽然她重伤之际也全赖他相救,但此一时彼一时,功过相抵。如今立场不同,她也无意与他交恶,只是淡淡道:“白堂主等在这里,是为了迎接我们吗?” “不,我迎接的是你,不是你们。”白燕升微微一笑,“至于其他人,自有别的人迎接。” 他这话刚说完,衣袖一挥,袖中也不知道飞出了什么,撞在了一侧试剑台上。 刚刚才平复下去的铃音再度绵绵不绝地响了起来,似乎更加急促,更加高亢。 随着这第三阵铃音响起,演武场四周骤然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 众人自前厅突遇蝎子之后,便一直十分警觉,此刻听到这脚步声,早已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 只见试剑台背后的走廊上突然冲出许多人,甚至还有人直接从高台上跃下。每个人的衣饰都不一样,唯一相同的,是手中闪着寒光的武器,和脸上木讷僵硬的表情。 宋雪心一眼看过去,心中一沉,忍不住和华文宇对望了一眼。 难道是……傀儡人? 这一次赴“珍宝局”,宋雪心好不容易说服受伤未愈的聂五留在了十八连环水寨,芳歌也没有一起跟来,因此在场的这些人里面,只有她和华文宇近距离地与傀儡人交过手。眼前这些人,虽然形貌各不相同,但看这冲杀时不管不顾的劲头和茫然无知的神情,与水寨遇到过的那些傀儡人如出一辙。 但是,当初随着白翳离开水寨的傀儡人,大多数都在承影山和齐朗一战时死绝了,这么短的时间里,怎么又冒出了这么一大群? 正疑惑间,人群中有人惊叫了一声:“师兄!” 出声的是一个随华文宇一起来的寨中兄弟。那人本是扬威镖局的一名镖师,镖局落入白门手中之后,他因为不满白门而投奔了十八连环水寨,这次是为夺回镖旗而来的。 会被他叫作“师兄”的人……难道这群傀儡人偶中,有扬威镖局的人? 她循声望去,果然看到那人正拉着一个汉子急迫地说着什么,但对方无知无觉,手中的长刀只想往他身上砍,完全看不出半点有交情的样子。 宋雪心心里顿时生出了一些很不好的预感,朝华文宇示意了一眼:“事情不妙。” 不等华文宇有什么反应,周围已经接二连三地响起了或惊讶或喜悦的声音。有更多同来的武林人士认出了自己的亲朋好友,那些大都是当初门派被白门所占时,选择归顺或者留下的人。 这其中,甚至还有华文宇的师弟师妹,以及当初留守在龙渊岛的南剑宗弟子们。 但是这些被认出来的人看到同门时,却没有任何反应,木然的眼中只剩杀气,手中的武器也毫不留情,一个劲地朝呼唤着自己的亲友砍去。 也因为如此,许多人一时急着相认,毫无防备,顿时就受了伤,甚至还有人被刺中要害,连连哀号,看起来凶多吉少。 其他人后知后觉地拿起武器迎敌,但毕竟面对的都是熟人,即使当初选择的道路不同,却也不至于反目成仇,下手时多有顾虑,不比那些无知无觉的傀儡人偶,一心只想将对手置于死地,受了伤也不知道后退。 虽然他们这边的人武功更高,人数也略胜一筹,但在这种情形之下,完全没有占到上风。 宋雪心又惊又怒,一剑将围攻华文宇的北剑宗弟子逼退,对着白燕升怒道:“歹毒至斯,好不要脸!” “过奖。”白燕升仰了仰头,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高声道,“这一批药偶制作时间太短,因此并未完全失智,假以时日还是能恢复如常的。各位刀下留情,别伤了同门。” 此话一出,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明明白白说了这些人还能救,那就更不忍心痛下杀手,大多数时候只能防不能攻,群雄一时捉襟见肘起来。 只听白燕升笑声悠悠:“宋宗主,事到如今还要和这些人共同进退吗?反正这些药偶也不会伤你,你还是快快随我去见门主,何必管这些人死活?”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十分引人遐想,众人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宋雪心身上,果然发现她虽然身处混战之中,但那群傀儡人却并没有主动去攻击她,甚至看到她的身影趋近,反倒纷纷躲避开来。 见此情景,好些人不由得想起江湖上那些有关“南剑宗宗主宋雪心”的传闻来。 半年前宋雪心突然失踪,再出现时,代替长恨岛少岛主叶灵芷嫁给了白翳。接着与白翳共赴青城山,全程参与了青城派的灭门之祸。 这些一起上岛赴“珍宝局”的武林人士,在今日之前大都是互不相识的,大家不过是听了华文宇的游说,决定临时联手罢了。当初华文宇确实解释过,白翳的新婚妻子是假的南剑宗宗主,这次一起上岛的这个才是真的宋雪心。但毕竟他们和南剑宗宗主并不熟悉,口说无凭,如今见她和白燕升一副十分熟稔的模样,傀儡人也不袭击她,不由得心生怀疑起来。 宋雪心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明白这显然是白燕升的离间之计。此事不解决,时间一长,人心惶惶,对他们这一方更加不利。 她皱了皱眉,挽了一个剑花,退至华文宇身后,低低道:“你想办法去催动那张铃网,我去将白燕升控住,省得他继续胡说八道。” 从铃网下手,是她方才一瞬间想到的。 她曾经听过五君子关于《清澄丹书》中“药偶”的讨论,他们认为白门后来制作的这一批傀儡人,要比之前空青堂的那一批更加高级,可以做更加复杂的动作,也不必使用埙音来控制。但是要让没有意识的傀儡行动,必然还需要什么其他的指令,可能是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甚至一个图案,只是这些都尚未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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