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赵元佐负手而立,周身满是阴鸷疏离。 瞧见她回头,他又露出一丝笑意,冲她挥了一下手。 皎皎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出了宫。 她与赵垣佐并非一开始便是如此疏远,她还记得年幼时,赵垣佐曾手把手教导她射箭,悉心教导的模样,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让她难以忘却。 秋弥围猎,众人都想着在皇帝面前大显身手,可他却把自己打下来的鹿送给她,作为她的狩猎战利品。 皎皎那时年岁还小,手里拎着跟她几乎等高的弓,一脸不解:“二表哥为什么要把你打下的鹿送给我?” 那时的赵垣佐也远没有如今这般阴沉,他还会笑得肆意温和。伸手掐了一把皎皎水嫩嫩的脸颊,他笑着道:“我怕待会你哭起鼻子来,可就哄不住了。” 皎皎乖巧的站着任他摸了一把,这才皱着鼻子反驳:“我才不会哭鼻子!” 赵垣佐又笑了起来,满是少年阳光的味道。“那可说不定。”说话间,手臂抬起,一根羽毛箭离弦而去,稳稳射中了一只野兔。 皎皎欢呼着跳起来,朝着野兔跑去…… 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跟他就这般疏远了? 回到琼花院,皎皎习惯性的问了一句:“徐空月呢?” 有丫鬟答道:“郡马爷出府去了。” 皎皎几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常,徐空月总是不在府中,他去兵部,去城外驻军营地……他有太多太多地方要去。 唯独不会来琼花院。 她也只是这样问了一句,便又对如云道:“把那幅画拿过来。”不待如云问,又补充道:“我从五皇子那里借来的那幅画。” 如云很快将画取来。 那是一副国画大师所做的山水画,飘然写意,意境深远。皎皎在五皇子那里瞧见,顿时心生喜爱,便向五皇子借来观赏几日。 五皇子素来醉心山水,不知将来是不是会做个闲散王爷?可如今朝局动荡,连皎皎这个朝堂之外的人都察觉到了,五皇子身处其中,将来会如何,还真是一场未知。 皎皎又将画收好,对如云道:“先收起来。”估计短时日内,她是无法还给他了。 心底不是没有遗憾的。 因为性子骄横,长安城中的名门闺秀甚少与她来往。皎皎从前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少了五皇子这个赏画看花的知己,难免有些过于无聊了。 当天夜里,皎皎被阵阵喧哗惊扰,从睡梦中醒来。她唤来如云,问:“外面怎么了?” 如云白着一张脸,哆嗦着禀报:“郡……郡主,程副将他……他带兵守着整个徐府,让大家都……都安心歇息。”可重兵把守,又让人如何歇息? 程副将是徐空月的副将,他让人守在这里,他人又去哪了? 皎皎心底存疑,披了外衣,起身到了门外。琼花院的所有丫鬟婆子都没有入睡,站在屋檐廊下,惴惴不安望着远方亮晃晃的半边天空。 只一眼,皎皎便知晓了,那是皇宫的方向。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皎皎本想让琼花院的人外出打听,可人还未踏出院子,程副将便让人堵在了门口。忐忑不安等到天亮,皎皎永定帝才收到消息,二皇子赵垣佐意图逼宫,已被五皇子带兵诛杀。 听到消息,皎皎心中咯噔一下。二皇子意图逼宫,五皇子带兵诛杀? 每一个字她都理解,可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二皇子为何突然逼宫?五皇子赵垣熙从不舞刀弄枪,什么时候也会带兵平叛了? 忽然间,她想到母亲先前说过的话——这段日子,少去明华殿。 为何母亲又要这样交代?五皇子带的兵,是否与父亲定国公有什么关系?
第3章 你不会也没带银子吧?…… 皎皎将心底的疑惑说与母亲听。 南嘉长公主今日依旧在听戏。只是不同于往常只有她自己听,今日长安城中有名望有地位的夫人带着自家小姐都来了,长公主府一扫往日略显空旷的模样,变得热热闹闹了起来。 闻言,她只是偏了偏头,“太/祖皇帝马上夺了天下,五皇子会带兵有什么稀奇的?倒是你,连马都骑不好,真不像我赵家子孙。” 皎皎不会骑马,最嚣张跋扈的时候也是站在马车上,拿鞭子抽了一个奴才。 她不服气的嘟了嘟嘴,“我是南嘉长公主与定国公捧在手心的宝贝,又是陛下亲封的荣惠郡主,就算骑不好马,谁又敢笑话我?” 南嘉长公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瞪她一眼,拿着指甲半真半假地戳她额头,“你啊,总是如此不谙世事。” 皎皎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那是因为有母亲疼我宠我啊。” 南嘉长公主望着她的目光于一瞬间有些复杂,旋即又若无其事遮掩过去,随口道:“今日朝上,五皇子被封了燕王,你可去道喜了?” 皎皎嘟着嘴:“母亲不是不让我去明华殿吗?” 她还抱着南嘉长公主的胳膊,粉嫩的脸颊贴着质地柔软的锦缎,杏仁般漆黑眼眸眨巴着,说不出的娇俏可爱。 南嘉长公主被气笑了,抽回胳膊,“那你就不去了。” 她这样说,皎皎却不能真的不去。五皇子赵垣熙年未弱冠,却在如今被封了燕王,永定帝的意思只怕不言而喻。 是以而今的明华殿之热闹,远甚长公主府。 皎皎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终于等来迎来送往的燕王殿下。 她规规矩矩朝赵垣熙行了一个礼,还未开口就见他连忙摆手后退一步,“你快别给我行礼了,我无福消受。” 皎皎与他素来交好,见他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才知他还和往常一样,并未因被封燕王而不可一世,这才放下心来。随即打趣道:“怎么,燕王殿下还不习惯吗?” 赵垣熙听见“燕王”二字,神色有些复杂,眼睫低垂,露出几分怅然失落:“用二哥的命换来的封号,我是真的不想要。”语罢,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皎皎也是思绪万千。她有心想问当日细节,可触及赵垣熙的眼神,便什么也问不出口了。 很快,岁末将至。 除夕那天,阴冷许久的天终于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不一会儿便白了地面与枝丫。因为二皇子之事,宫中的除夕宴也好似遇了冷,仍旧未痊愈的永定帝只在宫宴上坐了坐,便回了政和殿。 宫中无皇后,素来是二皇子与五皇子的母妃争宠。如今虽然二皇子倒台,他的母妃容妃也在冷宫里用一根绳子了结了性命。如今,便只剩下风头正盛的舒妃娘娘。 上元佳节,得了永定帝的准许,她便负责大肆操办这日宫宴。 如今的舒妃,人人巴结,宫宴上不同除夕那日,好不热闹。 瞧着踌躇满志的舒妃与燕王殿下,皎皎却突然想起了和善的容妃娘娘。往年这个时候,她总会把皎皎叫到身边,和蔼的问候几句,得了吉祥话,再赏赐一堆东西。 皎皎从来不缺赏赐,此时却蓦地有些想念容妃颇为和善的笑容。 或许是她难得的失落神情,引得了徐空月的注目,他往她盘子里隔了一块她爱吃的清炒虾仁。 皎皎顺着那双筷子往上瞧,便看见徐空月俊美淡漠的神情。 他对皎皎总是冷淡的,哪怕是大婚当日,也难给一丝笑颜。 皎皎情不自禁露出一抹灿烂笑意,瞬间将近两个月的气恼抛之脑后。 她总是这样,只要徐空月稍稍给她一点点阳光,她就仿佛遇暖而生出一树梨花的枝丫。 恃宠而骄说的便是她这样的人。 因为脸上的开心太过明显,应付完大小官员的赵垣熙特地走过来,与徐空月喝了一杯后,这才望向皎皎,“今日怎么这么开心?” 他素来温和内敛,即便是如今,脸上也没有什么嚣张跋扈。皎皎很是欣赏他这份沉稳,端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笑得娇纵肆意:“今日上元佳节,我开心不行么?” 赵垣熙顿时失笑,意有所指望了她身侧的徐空月一眼,“是是是,如今还有谁敢让你不开心?” 皎皎啼笑皆非,又觉得理应如此。她坐在徐空月身边,瞧着母亲父亲被大小官员拥簇着,只觉得与有荣焉,更加高兴。 通常她高兴了,身边的人要么跟着眉开眼笑,要么就得叫苦连天。 宫宴结束,回去的马车上。徐空月眉间紧锁,望着她的眼睛不知是讥是嘲:“郡主千金之躯,何必去那种嘈杂肮脏之地?” 皎皎却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双眼微亮,仿佛满天星辰落入明眸,“上元佳节,长安城中处处悬灯结彩,这等热闹一年才能瞧见一次。错过了这一次,便只能等到来年了。”更何况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她轻轻抓着徐空月的衣袖,像是怕他拂袖而去,只用两指抓着一点点,微微摇晃两下,“徐空月,你就陪我去一次,好不好?” 她骄横惯了,从来不会在外人面前露出这副模样。可这三年,她在徐空月面前,却总是低到尘埃里的姿态。 徐空月不喜她这幅模样,微微别过脸,避开她过分明亮的眼眸。 皎皎还抓着他的袖角,轻轻晃动着。 恍然间,徐空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颗顽石,被她这样软磨硬泡,硬生生剥落了顽固的外表,露出里面的柔软。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还是别开脸的姿势,仿佛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话音落地,皎皎像是也没有想到他会松口,先是愣了一瞬,而后便欢呼一声。她开心起来愈发没了分寸,直接跳起来抱了徐空月一下,而后转身就要换下一身的锦衣华服。 徐空月这才发现,她是早有准备。 他眉心微蹙,只觉得自己又掉进了她的陷阱。 她总是这样,先摆出一副低到尘埃里的姿态,降低他的戒心,再将他引到挖好的陷阱里。 他身上的香囊就是这样。 从前征战在外,他根本不习惯带上这种累赘之物。面对皎皎的百般纠缠,也总是冷脸拒绝。可皎皎却锲而不舍,总是缠着他,让他佩戴在身上。 徐空月不踏进琼花院,皎皎便在他院子外蹲着,在他书房里守着……日日磨,天天念。 那一日,徐空月被她缠得烦了,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呵斥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胡闹了?” 只这一句,便让皎皎掉落了眼泪。 他不是没有见过女子掉眼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可那又怎么样? 他心如铁石,无法改变。 只是,当看到皎皎无声落泪,泪珠一颗颗滚落面颊时,他那颗如铁石的心,却微微松动了。 他朝皎皎伸出手,犹自哭泣的皎皎哽咽着问:“什么?” 前一刻才说了不要,这会儿又朝她伸出手,徐空月只觉得脸颊生疼。可他惯会无动于衷,于是也只是瘫着一张脸道:“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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