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队长见状,忍不住敲了离他最近一人的头,“都精神点儿,要是再放跑了刺客,这次可不止是五十大板了。”先前慧公主在行宫禁林遇刺,负责守卫南山的士兵连带统领都被拖去打了五十大板,如今还在床上躺着。 被敲的那士兵忍不住摸了摸被敲疼的地方,皱着脸抱怨道:“可是头儿,这里是下山的必经之道,刺客不会胆大到从这里光明正大下山吧?” 谁知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一黑衣装扮的男子,以刀挟持着同样一身黑衣的女子,缓步从山道上走了下来。而他们身后,还有数个身着黑衣的随侍紧紧跟着。 负责看守关卡的所有士兵顿时神情紧绷,手中长刀出鞘,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两人走进。 当头的黑衣人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望了一眼这边的严阵以待后,垂眸对被他挟持的女子道:“还请公主开了金口,放我等过去。” 他语调轻松自然,仿佛不是正在挟持逼迫,而是邀请贵客游山玩水一般。听见他的声音,所有人士兵面色更是冷峻——他们驻守这里的时间并不短,却从未看见过此人进山。 被挟持的人自然就是慧公主。闻言她的目光从那些士兵身上扫过,而后叹了口气,不顾抵在脖颈上的刀,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觉得这些负责看守关卡的人,会认得我的脸?” 话音刚落,便听见守卫队长扬声问道:“来人可是慧公主?” 陆知章微微挑眉,而后面上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公主的担忧似乎是多余了,看来他们是认得的。” 慧公主也没有想到,她微微一怔,随后又叹了一口气,旋即抬头,认命一般扬声问道:“你如何认得我?” 此时此刻,那守卫队长手持长刀,微微俯身朝慧公主行了一礼,而后继续戒备着,扬声回答:“徐将军曾派人送来公主画像。” “原来如此。”陆知章轻笑一声,“看来徐将军确实对公主情深义重。”后四个字,他悠悠念来,仿佛荡气回肠,余音绕梁。 慧公主不自觉又摸了摸脸,而后才扬声道:“既然你们认得我,那么就放行吧。” 徐空月派人送来画像时,曾留下话,慧公主如今被歹人挟持,十分危险,务必不能刺激到刺客,要在保证慧公主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守卫队长迟疑片刻,仍是抬手让身后守卫放行。 随后,关卡缓缓打开。 陆知章见状,眼底终于露出欣喜。他只要挟持着慧公主,走出这道关卡,下得山去,与人汇合,往后就再顾虑了! 他以刀逼迫着慧公主,一步一步朝着关卡走去。 眼见着他们就要走出关卡,陆知章突然觉得心口一痛。 他低眸一瞧,便看见一把尖刀刺穿了他的胸膛。
第53章 她想另嫁他人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任谁都没有预料到。 唯有慧公主,在听到那一声无比清晰的刀刺穿胸腔的声音后,拔腿便朝着关卡跑去。 陆知章有心要追, 然而尖刀仍然插在他的胸膛之上,仿佛一刀劈开了他的心,滚烫的鲜血瞬间浇透了他的内里,封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与此同时, 数十道羽箭破空而来,纷纷射向跟随在他身后的黑衣人。 那几人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闷哼几声, 随即倒地。 场面局势于一瞬间扭转。陆知章微微闭上眼睛,心知大势已去。 而他身后之人几乎颤抖着松开了手。 陆知章甚至能从刀柄上传来的颤抖,感知到她的绝望与害怕。 他缓缓转过身,便看见满目泪痕的张婉容。 她浑身都在发着抖,双眼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从眼眶掉落。她的哭泣是无声无息的, 藏不住的哀戚让陆知章无比清晰的感知到她的无力与绝望。 他缓缓抬起手, 似乎是想要摸一摸她的脸。 然而张婉容露出惊恐,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堪堪避开了他的手。随即一支白羽箭破空而来, 势如雷霆,携万钧之力, 正中陆知章胸口。他晃了晃, 终究勉强站住, 看向白羽箭射出的地方。 山道之上,徐空月居高临下,目光森冷, 手中弓弦仍在微微轻颤着。他身上的轻甲满是焦黑和脏污,十指血迹斑斑,脸上还有沾染着干涸的血痕。 陆知章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他的唇角有血丝缓缓流淌出来,身上一刀一箭,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他似乎并没有多意外,只是目光轻如水,落在张婉容身上带着往昔的柔软。 “……为什么?” 他其实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他想问,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要一意孤行入长安告御状?为什么你可以轻易而举相信他人的话,却始终不肯亲自来问一问我这个夫君呢?你那么胆小,连刮风打雷都怕得发抖,是有谁逼迫你,让刺下这一刀吗? 可千言万语于唇舌之间反复,他最终只是问了这三个字。 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滚落,张婉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是你杀了我爹爹是不是?在小木屋,你亲口承认的,是你杀了我爹爹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 陆知章缓缓阖上了眼睛,仿佛再没有力气说话,恹恹地道:“你既然是这么认为的,那么就是了。” “为什么?”张婉容哭喊着质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爹爹对你难道不好吗?你家道中落以后,我爹爹不但没有悔婚,甚至还资助你赶考。我自问我们张家没有亏待过你,为什么你要做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事?” “没有……吗?”陆知章似乎是笑了一声,有血丝不断从他唇角流出,“你可知,我们陆家……为何……家道中落?” “我父亲……与、与你家是世交,两家同样做着……药材生意。”都说同行是死敌,然而陆家与张家却关系很好,甚至一度结下秦晋之好。 这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但陆家却因为一副药方的泄露,而逐渐式微。 陆知章看着张婉容的眼睛,眼底浮现出浓重的悲哀。“地榆一钱,白芷二钱,赤芍一钱,苏木一片……”他轻声念着,仿佛每一种药材都是铭刻于心底之上。 然而话语落在耳中,张婉容却如遭雷击。 他念出的每一种药材,每一样剂量,她都那样熟悉,熟悉到闭眼都能默写出来——那正是她曾为徐空月开出的药方,也是她最能拿得手的一副药方,对所有刀伤箭伤造成的伤口有着极佳的疗效。 陆知章的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露出一抹自嘲般的笑意,“这本是……我陆家的药方,如今……却落到了……落到了你们张家手里。” 恍惚间,张婉容记起,她第一次在陆知章面前写下这幅药方时,陆知章当时的神情很是奇怪。他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神情问她,“这副……药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张婉容当时为病人检查完了伤口,正拿着药方叮嘱,闻言抬头,“这是我父亲传授于我的,说是我们张家的祖传药方。” 陆知章仿佛用了极大地克制力,让勉强说出:“我……我能看一看吗?” 张婉容虽然觉得奇怪,但想到两人是夫妻,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将药方递给他。 可她那样大方,却无异于往他的心口上扎了一刀。 而她毫不知情。 思及此处,张婉容的脸色顿时惨白,“怎么会?怎么可能?”不怪她不能置信,印象中,爹爹总是和蔼可亲,待人友好,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父亲竟会做出这种事。 “我本来……本来也是不信的。”唇角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他口齿渐渐都有些不清晰了,身子也摇摇欲坠。“可是……”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视野里最后一幕,是张婉容几乎哭花的脸。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穿着红色衣裙的小姑娘,她蹲在地上,无声抹着眼泪,那样可怜,惹人心态。 他走了过去,问:“你为什么哭?” 小姑娘抬起脸,眉眼与鼻头通红,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可怜兮兮的。“我记不住药方。” 他回头看了一眼,张大夫仍在细心为病人诊脉。“你被爹爹骂了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 他不能理解,“没有挨骂为什么还要哭?” “可是我记不住药方,将来怎么跟爹爹一样为人诊脉开药?”小姑娘说的理所当然,仿佛她长大了真的要像爹爹一样,悬壶济世,治病救人。 “那也没有关系。”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许下诺言,“等你长大之后就嫁给我,我是不会嫌弃你记不住药方的。” 少年的许诺,总是心血来潮,却又言之凿凿。而他也坚守诺言,直到如今。 山道之上,徐空月看见陆知章的身影倒了下去,对身后下属吩咐道:“去将陆知章的尸身收敛了。”有风从他发间拂过,将他满是焦黑的面容染上森森寒意。“再送到相国府上。” 慧公主走过来时,张婉容仍在哭。她半跪于陆知章的尸身前,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端庄秀丽,哭得双眼通红,涕泪横流,毫无美感。 微不可查的轻叹之后,慧公主的声音响起。“杀父的仇人,姐姐何必要为他哭?” “可我们十年夫妻……”张婉容缓缓抬起目光,她的神情悲恸,仿佛天塌地陷,看不到半分希望的光芒。“十年夫妻,却敌不过……”满是哭腔的声音却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这一刻,没有人比慧公主更能体会她的心情。杀父之仇,十年夫妻,仇恨与情义交织、纠缠,到底孰轻孰重?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可十年光阴,又如何能够抵消血海深仇? 仇恨那样深,不敢忘却,不能磨灭。所以陆知章选择了报仇,所以张婉容选择了入长安告御状。 徐空月与下属已经走到跟前,但看着慧公主仍然站在这里,与张婉容说着话,便后退一步,给她们留下了说话的空间。 一片寂静之中,是张婉容的声音再次响起。“当初,是公主派人告诉我,陆知章害死了我父亲,对吗?” 慧公主没有否认,却也没有承认。 然而在张婉容眼中,她没有否认,便是承认。她缓缓露出了一点儿笑意,笑容却尽显凄惨悲凉,“这十年光阴,他其实一直对我很好。”他们是名声在外的恩爱夫妻,是清源流传的一段佳话。 本以为佳话能长久流传,却不过短短十年,变成了怨偶。 “公主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倘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像一个傻子似的活着,难道不好吗?”张婉容缓缓俯下身,指尖轻轻触碰着陆知章的脸。 他双目紧闭,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狡黠的睁开眼,故作生气质问她:“夫人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垂涎我的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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