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仍是想不明白,既然当初不想,如今为何又主动告知? 倘若她没有记错的话,那副《千里江山图》,是当年荣惠郡主十六岁生辰时,五皇子赵垣熙所赠的生辰礼。 皎皎却道:“当时是当时,如今形势不同了。”她虽然不知道西南王为何突然举兵反叛,但想来与之一山之隔的南岭是最容易打听各种消息的。 不过让皎皎不曾想到的是,她的信送出去之后,与回信一起到来的,还有南岭郡王本人。 她看到回信上以无比熟悉的字迹写着“今夜子时,月映泉相见”,心头顿时狠狠一跳。 月映泉,那是他们年少时的秘密。 南山往西十里,有一眼泉水,每当月上柳稍时,清冷的月辉就会洒满泉水。从水中看出,就好似月亮从水中而出。 彼时那眼泉水没有名字,皎皎看着满月落入水中,便道:“不如就叫‘月映泉’。” 夜深之后,皎皎坐在轮椅上,被细柳推着,朝月映泉出发。 一晃数年,月映泉仍是从前的样子。今夜月色正好,清冷的光辉洒落在水面,有风轻轻吹过,水面波光粼粼。 皎皎望着落满月辉的水面,情不自禁伸出手,似乎想要将月光握进手里。 身后,有人轻声念道:“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皎皎微微怔住,而后转身,便看见了一个身穿黑色披风的人。他戴着兜帽,看不清容颜。 可仅凭身形,皎皎仍能看出,面前此人,正是赵垣熙。她眼眶微热,唤了一声:“五哥。” 来人将头上兜帽摘下,露出那张无比熟悉的脸。他看到皎皎时,神色也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微微笑着,“皎皎,好久不见。” 一句“好久不见”,惹得皎皎眼中泪水盈盈。她轻咬了一下嘴唇,轻声道:“五哥,真的好久不见。” 赵垣熙轻笑起来,“想不到一别六年,如今你是大庆的监国公主,而我成为了南岭郡王。” 皎皎眼中的泪水顿时掉下来,她哽咽不能成声:“五哥,我……” 赵垣熙摇了摇头,“我知道,这是父皇的意思。” 从前想不明白的问题,这几年却慢慢都明白了。他与赵垣佐是大庆的皇子,却也是父皇手中的棋子。父皇虽然身子不太好,但却正值壮年。眼见着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出落的优秀,朝中众臣也纷纷站队,他心中定然有诸多不满。 与其说他是被万婕妤算计了,倒不如说,连万婕妤都在父皇的掌心翻腾。 只是世事无常,他与二哥都再无继承皇位的可能,皇位却落到了年幼的赵垣珩手中,还让徐空月等人掌控住了朝局。 他抬手将皎皎脸上的泪珠擦掉,“只是这下,你我倒成了名义上的至亲兄妹。”他话里的落寞之意并不明显,皎皎虽然有些疑惑,却并未多想。只是问他:“先帝曾有旨意,不得召,永不得回长安。五哥你这次贸然回来……” 赵垣熙笑着摇了摇头,“夜间风大,不如我们回行宫细说?” 他虽然有胆返回长安,却无自信能不惊动一人进入行宫,这才给皎皎写信,约她月映泉相见。 皎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了他的手要回行宫。 只是轮椅才动,就被赵垣熙一把拉住。“刚刚我就想问,你为何坐在轮椅上?”他眼底有愠色集聚,“你的腿怎么了?” 身后的细柳答道:“前段时日公主于南山官道上遇刺,腿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慧公主遇刺,赵垣熙虽然身在南岭,却并不是对朝中局势一无所知,他自然也听说过。但那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亲眼看着皎皎腿脚不利,眼底怒意更甚。 皎皎却不怎么在意,萧武已经为他的有勇无谋付出代价,她如今想做的就是揪出那个幕后之人。 赵垣熙却并不知内情,“可有抓到行刺之人?” 他的关切溢于言表,皎皎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实。“虽然还没有,但是也快了。” 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赵垣熙先是微微愣了一下,而后失笑道:“看来皎皎是真的长大了。” 皎皎也跟着笑起来,“可我仍是哥哥的妹妹。” 赵垣熙脸上的笑容顿时黯然了几分,可皎皎却不曾发现。他们朝着行宫而去,路上皎皎与他闲聊着,问:“我听说,先帝曾给哥哥指了一门亲事,但是哥哥拒绝了。”她微微仰头望着他,“为什么?” 母亲从前说,五哥心怀大志,所以不肯屈就。可如今时过境迁,为何他还是迟迟不肯成家? 赵垣熙从细柳手里接过轮椅,推着皎皎徐徐前行。听了皎皎的问题,他却像小时候那样,摸了一把她的头发,感受着指尖的细软,笑着道:“怎么,如今做了公主,还要给哥哥指婚?” “指婚当然可以啊。”皎皎也跟着笑了起来,“就看五哥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心仪的女子……”赵垣熙垂下目光,“自然是有的。” 皎皎仿佛来了兴致,忙问道:“是哪家的姑娘?回头可以让陛下指婚。” 赵垣熙却道:“刚刚不是还说你给我指婚吗?” “陛下指婚不是更加隆重吗?” 赵垣熙又摸了摸她头发,敷衍一般道:“那就等西南的事情了结,再请陛下为我指婚好了。” 皎皎想像小时候那样控诉他敷衍自己,但听他主动提起西南之事,不由得问道:“西南王因何会反,哥哥是不是知道什么?” 赵垣熙并不避讳,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他在皎皎的目光注视下,一字一句道:“因为那我是与西南王的盟约。” 皎皎脸上神情微变,“哥哥如今还想重夺皇位?” 她从前不知道赵垣熙对皇位的看重,只以为他一心沉迷山水书画,对权力争斗不感兴趣。但经过六年前的种种,她才发现从前的自己错得离谱。而如今赵垣熙搅动西南局势,除了是想重夺皇位,她想不明白还会因为别的什么了。 赵垣熙在她的目光之下,缓缓低垂了眼眸。 皎皎有些急了,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我猜的……” “是。”赵垣熙抬头,他不想对皎皎隐瞒什么。 “可陛下名正言顺……” 赵垣熙冷笑,“是,小皇帝是名正言顺,可如今朝中奸佞当道,把控朝局,这样下去,大庆江山难道不会择日易主吗?” 皎皎知道他说的是谁,神情微黯,“可是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可是你的种种做法太慢。”赵垣熙道:“如今北魏陷入夺嫡之乱,我们正好趁此时机,一举清除朝中乱党,之后就可全心全意对抗北魏,保大庆至少百年安危。” 皎皎没有想到,久违的见面竟成了这种局面。她的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说来说去,郡王只是不舍皇位罢了。” 看到她骤然冷脸,赵垣熙先是怔了怔,而后才软了声音道:“你在生气。” 皎皎当然生气,她虽然对先帝有诸多不满,可赵垣珩是先帝亲封的太子,是大庆名正言顺的帝王。赵垣熙早已在之前的争斗中落下马,如今却仍是对皇位念念不忘,难道他还想重演当年之乱吗? “我不是想惹你生气的。”赵垣熙看着她的眼神,仍是小时候惹她生气的样子。怯怯的,带着一点点的忐忑不安。 皎皎知道,他既然敢与西南合谋,那么此事便不是一时之间能让他改变心意。她强行将心底的怒意按下,尽量用平稳的声线对赵垣熙道:“郡王回到长安,究竟所谓何事?” 她早已不是当年傻不愣登的小姑娘,一心装着风花雪月,对暗波汹涌视而不见。赵垣熙为见她而来不假,但他绝对不止是想要见她。 先前田旷于朝堂之上当众发难,赵垣熙在朝中留有暗线,想必早就猜测过她的身份。但当时他却迟迟没有联系过自己,更不曾有试探之举。偏偏如今西南反了之后,自己往西南递了信,他才姗姗而来。 赵垣熙被她眼中的冷淡所刺,神色惨淡几分,“你如今,连我都不相信了吗?” “我并非不信。”皎皎的神色还是很冷淡,“只是你们骗我太多。” 倘若他不是对皇位有企图,母亲父亲又怎会因他被关进天牢?倘若他没有任何野心,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赵垣熙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如今回来,就是为了解决西南一事。” 可皎皎对他的说法已经不信了。 看到她满是怀疑的目光,赵垣熙心如刀割。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惨淡了起来,“或许有些地方,我们观念不同,但是在解决朝局大患的问题上,我们还是一致的。” 他迎着皎皎的目光,缓缓道:“难道你就不想除掉徐空月吗?” 皎皎沉默了。 半晌她才道:“可徐空月如今不能除掉。”如今北魏之所以老实,只是因为先前西北战事,徐空月给北魏带来了沉痛的打击。一旦徐空月不在,北魏再次来犯,朝中却一个可用之才,届时大庆江山又该如何? “所以我们不必直接除掉徐空月。”赵垣熙缓缓道:“只要向你先前所做的那样,先除掉他的左膀右臂,消减他的实力。” 皎皎不自觉问,“你想做什么?” 赵垣熙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西南之战,就是最好的时机。” 皎皎心中一凛,“你是想……” 赵垣熙点头,“如今西南战场上,不正是徐空月的人吗?” 皎皎却不能认同,“可那也是我大庆的将士。” “可你扪心自问,在他们眼中,效忠的究竟是大庆,还是徐空月?” 皎皎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第89章 戴罪立功 可是她深知, 无论那么将士心中效忠的究竟是谁,都不能成为他们破坏战事的借口。她不是没有想过要将兵权逐步从徐空月手中收回,却从未想过要插手战事。不管朝中内斗有多厉害, 对于出战的普通将士来说,他们是为了保护大庆百姓而战。一旦他们在背后对大庆将士出手,那么他们必将背负不仁不义的骂名。 赵垣熙似乎没有想到皎皎会坚定不移的拒绝,他强笑道:“我没想到, 你竟会变成这样……” 话音未落,便听到面无表情的皎皎道:“我也没有想到, 你如今会变成这样。” 她眼眸中的冷淡深深刺痛了赵垣熙, 他停下脚步,在皎皎面前蹲下。“我……” 可他才开了口,皎皎就已经移开了视线。“我知道五哥心中有丘壑,听不得我这种小女子之言。” 赵垣熙脸上的神情微微尴尬,“皎皎,我只是……” “你只是不甘心。”皎皎迎着他的目光道:“你不甘心你筹谋已久的皇位, 最终轮到一个小孩子来坐。” “可是五哥, 早在六年前的夺嫡之争中,你就已经输了。”皎皎看着他的目光里有痛心,“你什么时候才能清楚认识到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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