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行宫之后, 皎皎吩咐人为赵垣熙准备了住处。 她前脚刚走,护送赵垣熙的暗卫便问道:“主子, 您当真要放弃先前的计划吗?” 赵垣熙却一扫先前的忐忑, 镇定回答:“自然不会。”皎皎从未参与过皇权争斗, 自然不会明白他的用心。如今的她不过是跟赵垣珩那个小崽子相处久了,这才不想看到自己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按下决心,迟早有一日会让皎皎明白, 大庆的皇位究竟谁来坐才是最合适的! 而皎皎回去之后,立即吩咐细柳,“让人严密监视南岭郡王的一举一动。” 细柳问道:“公主不放心南岭郡王?” 皎皎眉心微蹙:“我从前觉得我很了解五哥,但经过先前的种种,我才发现,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他们明明相处那么久,她却从来不知他对皇位竟然那样看重。 尤其是如今皇位已定,他却仍然野心不改,觊觎皇位。可多年来的情义让皎皎无法立即对他动手,甚至连告知小皇帝都不能。 她紧紧抿着唇,一时间十分为难。 细柳看出来了她的为难,思索半晌,道:“公主可以借摄政王之手。” 皎皎依旧抿着唇,目光微闪,却仍是不应声。 但细柳看出了她的动摇,轻声道:“南岭郡王所作所为,于大庆而言,有害无利,公主此时应该放下成见,以大庆安危为重。” 皎皎低声道:“仇恨是那么容易放下的吗?” 细柳低垂着眉眼,再没有说话。 皎皎望向窗外,明月不知人间疾苦,依旧高悬天上。 她本以为,今日与五哥重逢,至少不会立即就要面对这些东西。可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避无可避。 长安城中,虽然向以宇去了临南府坐镇,但徐空月并未就此放下心来。他将自大庆立国以来,有关西南王府的所有的资料都找来,尤其是历代西南王经历过的战事,一一细看。 历代西南王几乎都是骁勇善战之人,有西南王府镇守,北魏数次来犯,都被打得哭爹喊娘。可西南王府素来只守卫西南,对于西北之地大多时候都是坐视不管。再加上朝廷这些年一直防备着西南,所以当年西北三城沦陷,西南迟迟没有出手。 如今西南不明所以突然宣称反叛, 书房内,徐空月几乎昼夜不歇。 书房外,卫英纵看着里面灯火久久不灭,神情又一丝阴郁。他不信徐空月没有看出来,西南谋反,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兵力。向以宇出发之前,带走的几乎都是徐空月的亲卫兵。也就是说,倘若如今长安城骤然发难,徐空月手下几乎无可用之人。 可他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一般,仍一心扑在为国为民之上。 可他却不知,无论是先帝,还是如今的慧公主,早就对他心怀不满,甚至想要处之而后快了。 想到他查探到的消息,卫英纵眼中就是一冷。他派去宫中查探消息的人传回消息,先帝驾崩之前,曾给慧公主留下了一道遗诏。倘若王爷有异心,慧公主可凭遗诏,将王爷当场格杀。 而如今慧公主迟迟不动用那封遗诏,想来是觉得王爷还有利用价值。想来等到他们再不需要王爷之时,就是他们拿出遗诏,断送他性命的时候。 他如何能容忍此事?才会言语诱惑田旷,让他在慧公主遇险之时,向小皇帝请命,前去搜救公主。实则趁此良机,一举除掉慧公主。 可他不曾料到的是,徐空月对慧公主的感情竟然那样深,听闻慧公主有难,他竟然当真舍得抛下一切,只为去救慧公主。 他满心不甘,却又拿这样的徐空月不知如何是好。 情之一字,救人却也伤人。 五月初十这日,是皎皎的生辰。她本以为赵垣熙会早早返回南岭,却不曾想,一早起来,便看见他在院子里,正在指挥她身边的人忙碌着什么。 她眉心微微蹙起,被细柳推到院子里,便看到赵垣熙让人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秋千架。“这是做什么?” 赵垣熙与从前相比,倒是多了两分活泼。瞧见她,便快步走到她身边,从细柳将轮椅接过来,然后推着她走到秋千架前。 “我记得,你小时候格外喜欢这个。” 皎皎脸上露出茫然神色,“有吗?” 赵垣熙在她身前蹲下,像小时候那样点了点她的鼻尖,“怎么没有?当年姑母不让你玩这个,你还同她闹了好长时间的别扭。” 他这样一说,皎皎便记起来了。那时她不过六七岁,正是好玩的年纪。她在南山脚下的农户家中发现了这样一个秋千架,便吵闹着要玩。 母亲当时却说什么都肯让她下车去玩,她因此生了好大一场气,几日都不曾与母亲说话。最后还是父亲偷偷在行宫的院子里给她扎了一个秋千架,她这才消了气,却还是不想搭理母亲。 最后是怎么和好? 或许是时间太久,久到她都忘了当年的好多细节。 赵垣熙见她微微别过脸,知道她是想起了姑母。于是跳过这个话题,只推着她到了秋千架前,问道:“如何?” 尽管他努力用一种平淡的语气问着,但是皎皎还是能从他微微上扬的语调里听出丝丝得意。 从前他还住在明华殿时就是这样,每当得到什么好画,就是拿着画轴到她面前,暗戳戳炫耀着。 皎皎原本平直的唇边不由得微微上挑,她装作端详的模样,假意点评道:“也不如何。” 赵垣熙脸上的光彩好似瞬间暗淡了下来,他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可即便是看不到他的表情,皎皎也能想到,他脸上必然是又懊恼,又失望的神情。 她本想再假意出声安慰几句,谁料赵垣熙突然抬起头,脸上是狭促的笑意,“你是不是以为我很伤心?” 皎皎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搞得怔了一下,而后才抿直了唇线,道:“是。” 赵垣熙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彩锦楠木六角小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一颗蜜黄色的琥珀珠子。 清晨的阳光从琥珀中透过,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封存着一只金斑喙凤蝶。 皎皎微微瞪大双眼,从盒子里取出那颗琥珀珠子。 “你如今什么都不缺,我也不知道到底该送你什么,才能哄得你像小时候那样开心。”赵垣熙望着她的眼眸里只剩认真,“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但胜在有趣罕见。我只希望你能像小时候那样,收到这种小玩意儿,还能展露从前的笑容。” 可皎皎握着这可琥珀珠子,第一眼的惊奇散去,便只余满地的荒凉。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赵垣佐在如今这种境地下,送她这样一件小东西,背后又有着怎样的含义呢?她想不通,猜不到。 她将琥珀珠子重新放进盒子里,还不等拒绝。赵垣熙已经将盒子合上,然后放进她手里,将她所有的拒绝都堵塞在嘴里。“你如今连我的礼物都不肯收了吗?” 皎皎抿了抿唇,却什么都没说。 她不收,不是不想收,而是不敢收。她不知道一旦她收下这颗琥珀珠子,赵垣熙又会做出什么事来?他回长安的目的已经不纯,难道她还要助纣为虐下去吗? 可赵垣熙已经不容许她拒绝,他步履匆匆,几乎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这间院子里。 皎皎的人很快就暗中跟了上去。但很快就有人来报,“郡王回了房间,一直待在里面,不曾出来。” 皎皎点了点头,让人下去。她虽然不知赵垣熙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她能做的就是时刻防备着她。 她本以为,记着自己生辰的,不过就是一个赵垣熙。谁曾想,到了下午,小皇帝究竟突然到来。 他是偷偷跑出来的,没跟朝中任何人打一声招呼。皎皎脸上有明显的不赞同,但小皇帝走到他跟前,拉着她衣角轻轻晃动两下,“皇姐,朕只是想给你过个生辰。”他看到皎皎越发寒意的双眸,不自觉打了一个冷战,却仍是对皎皎道:“朕保证,陪着皇姐用完晚膳,就立即回宫,绝不在这里久待。” 尽管小皇帝来得匆忙,却仍是给她带了礼物,是一套龙泉缠枝莲纹茶盏。不算多么名贵的东西,与宫中动不动就赏赐的名贵之物不同。这套茶盏明显是费了心思的。 小皇帝看着她仔细端详那套茶盏,不由得意道:“这是朕早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就是为了在皇姐生辰这日送给你。” 看着他认真的神态,皎皎说不清心底的滋味。她早已不过的生辰,却仍是被别人放在了心上。尤其是小皇帝,他的匆匆到来,着实出乎皎皎的预料。她曾想过小皇帝会以各种理由到行宫,却唯独没有想到,他会亲手准备好礼物,再为了自己的生辰而来。 只是迎着小皇帝满满的期待,皎皎还是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轻声道:“不过是一个生辰而已,我早就忘了。” 她说的淡然,小皇帝却不满了起来:“皇姐怎么可以连自己的生辰都忘掉?”他的眼睛瞪得那样大,仿佛与人对峙的小兽一般,有着一股宁折不弯的气势。“每个人的生辰都是很重要的,因为生辰总是包含着父母对你的祝福。” 皎皎怎么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诧异过后,她问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她不认为小皇帝会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 小皇帝却挠了挠头,一副不安的样子,“是摄政王说与我听的。” 先前的疑惑好似瞬间被解开,皎皎问:“也是他告诉你,今日是我的生辰?” 小皇帝连忙否认,“是我主动问摄政王的。” 皎皎眉眼显出冷意,“陛下,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不要与徐空月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小皇帝低垂着脑袋,怏怏不乐道:“朕知道了。” 皎皎揉了揉眉心,尽管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却仍是无法生出感激。不管是他自作主张去询问徐空月,还是突然前来行宫。诚如他所说,每个人的生辰都包含着父母的美好祝愿。可她的父母早已在她的引狼入室之下惨死。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脸面平平静静过着生辰呢? 她曾经的确很是喜欢过生辰。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无论母亲与父亲有多忙,都会尽力留在府中陪她过生辰。 她从前是被捧在掌心的明珠,所以母亲与父亲都很看重,希望将所有的美好都送给她。虽然她的生辰宴不会大操大办,但母亲还是会请来戏班子助兴,在府中咿咿呀呀唱上半天。 那时的府中总是很热闹,宾客如云,高朋满座。她会与一群同自己一般大小的孩子疯玩在一起,时常将一身新衣弄得脏兮兮的。 后来她稍微长大一些,便不喜欢这种看起来热闹至极的生辰宴。母亲也不强求,任由她取消掉了原定的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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