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些事情,若不是没有办法可想,本是不愿意拿过来劝人的,转身对李广夫人沉声道:“陈姐姐说,韩将军死之前跟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对不起,对不起将士和百姓。他说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和陛下一样,宁领疲民之怨愤,但求边疆之安稳!” “宁领...宁领疲民之怨愤,但求边疆之安稳。。。?”李广夫人喃喃念着这句话,似乎被震到了,连神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任歆兰坐在池边,伸手随意拨弄了两下水草,悠悠道:“我有时在想,吵架也好,愤懑也好,抱怨也好,起码都是活着能干的事情,总比还没反抗就丢了性命强吧?能活着就是替那么多死去的将士活着,相比他们的,人没了,其他的身段、圈子、傲气,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 “宋姐姐,也许我说的这些都不对,你并不想听,可我家侯爷也是久未上战场,并不是他完全甘心留守后方。而是他知道,陛下对六郡子弟依然信重,虽然不是去打备受瞩目的匈奴,却依然占据着无可取代的位置。” “无可取代。。。”李广夫人语气带上了些许不甘:“无可取代的是皇后和大将军吧?” “那我就要为陛下说一句公道话了,郎中令、大行、长乐卫尉、期门、主爵都尉、典数国、左内史,这些九卿的职位也好,贴身敏感的职位也好,不都是六郡之人担任吗?这还不能表达信重吗?难道非要重臣将职随便挑才算好吗?” 水声哗哗响着,任歆兰的话一字一句的敲在她的心上:“仗打多了,人就容易对鲜血和人命有些麻木,这个时候是不是该问问自己的初心呢?最初做将军,是为了什么?” 李广夫人握紧了交叠的手,喃喃道:“为了。。。什么?最初是为了什么?是啊,已经不记得了。” “我家侯爷经常自己问自己这句话。他说要让我时时提醒他,陛下让他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做的事情是不是陛下觉得他合适。毕竟他有时候都看不清自己能做什么,那就只好去相信一个知道他能做什么的人了。” 李广夫人扯了扯嘴角,眼神怔怔的望着远处的重重殿宇,叹道:“是,也许,陛下真的只是把合适的人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上。并没有故意针对,是我们想多了。” 任歆兰在她身边站定,半蹲下来覆上她交叠的双手,真诚又恳切的说:“宋姐姐,我不是来指责你什么的,只是希望你能放下心结,健健康康的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毕竟独自支撑门楣的遗孀有很多,但独自一人管理子女的武将也有很多,你也不想早早的抛下李广将军吧?” 李广夫人拽紧了披风,把脸埋进她的怀里,肩膀微微抖动,没有再多说什么。 静谧的亭子之中就剩小小的瀑布水声,掉落、溅起、回落又随着地势一泻而去,涛涛远去,再无声音。而立刻又有新的活水,滚滚而来,重复着更高的飞跃、溅起、又澎湃飞卷入空中..... 直到任歆兰的侍女匆匆而来,在几步之外站定,禀报道:“夫人,刚刚长平侯夫人说要开席了,大家都已经往前去了,喊您快点,咱们也该换个地方了。而且刘陵翁主在不远处正拦了皇子说话,恐怕我们还要绕一下。”
第92章 等你教导 = “皇子难道没发现,每次出征都挑在春天,说不定就是你舅舅在故意避开你呢!” 刘据今日穿了一身墨黑色长袍,上好的丝绸在阳光下滑顺如水,掺了金丝的红线沿着袖口、衣领绣了一连串的麋鹿,衬得整个人又贵气又可爱。本来寸步不离刘彻的他,因为想提前来大夏殿见见张汤之子张贺,就留了公孙弘和庄青翟跟刘彻说话,自己一个人先来了。 谁料到正被刘陵翁主拦了个正着,听她面挂笑容却不怀好意的说了几句话之后,转了转眼睛,就装作一派天真的说:“翁主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为什么舅舅要故意避开我的生辰呢?” 刘陵心中暗喜,笑得越发慈爱,道:“你可是皇子,极有可能是将来的储君。重臣和皇子交往,可是最会引人忌讳的,会让陛下疑心的,所以要适当的回避!” 刘据抬眼看她,眨了眨黑葡萄似的眼睛,说:“可他是我舅舅啊!” “正因为是你舅舅,”刘陵蹲下来,笑着说:“你跟长平侯是有血缘关系的,他当然是更向着你。将来若是你跟你父皇吵架争执,你说他会向着谁?” 刘据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当然更向着父皇了!” “。。。” 忽视了对方略有僵硬的脸,刘据继续无知无觉的反驳着:“刘陵翁主不知道,不只是我舅舅,连母后也是。对父皇都是好好好,行行行,能赢!能办!到我这儿就是这个玩一会儿就不行了,那个多吃点就不可以了,两个人都不如哥。。。霍表哥疼我的一半。” 这下刘陵脸上挂不住笑了,辩解道:“那是现在你还小,等长大了,他们就都会向着你的。” 刘据一派大方的挥挥手,声音高了不少,半喊着说:“行吧,看在舅舅每次出去,觉得有可能会错过我生辰的时候,都私下补给我双份礼物的份上,我勉强相信你的话吧!” 刘陵笑容一僵:“啊?” “行了,等舅舅回来,你告诉他,据儿心里知道他对我最好了,也最疼我了,不必不好意思的特意找人拐弯抹角的来解释。” “。。。。。。”呵,这下刘陵明白了,原来这个孩子是这么想的,内心万分不甘。 她就不信,宫里长大的孩子,就没人告诉他君臣之分,就没人往刘据和刘彻这对父子之间添一个皇权的钉子? 可惜此刻她不能上手对这个孩子做什么,不然她真想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天生聪慧看穿了挑拨,还是真的纯真无邪没懂话外音。 李息的夫人,任歆兰扶着李广夫人站在正要绕开的一处假山拐角,两人本要走开的,却因为那两人越来越高的声音,让所有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耳朵,不约而同的都停下了脚步。 “翁主?!翁主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还有事要忙,你可以走了。”刘据暗自后悔,自己跑得快,抄了小路,不小心甩开了侍从,不然也不至于这会儿竟一个人都没寻上来! 心中越发着急,他对这个刘陵堂姑母可没有什么好印象,就像是大姑姑一样,身上都透着“怎么就偏让你赶上好时候的”的嫉愤的感觉。所以一旦遇到了,还是敬而远之吧! 刘陵上去就拉住了他的手,拽得死紧,强硬的说:“皇子身边也没跟着人,我实在是不放心,不如我陪你走上一段吧?” “不用了!疼!”刘据本能的往后拽了几下,却因为实在是力量悬殊,不但没有抽出来手,反而却被她抱起来了。毕竟是有自小的礼仪教养,他也不好像私下那般弹胳膊动腿的剧烈挣扎,但是也不安的挪动身子,想下来。 高声训道:“快放我下来!” 刘陵没想把他怎么样,在生辰宴上对皇子动手,那是怕自己命太长。可是,吓唬吓唬也是好玩的,“皇子可小心点,这旁边就是太液池,最深的地方,就是两个你也冒不出头来!” “你!”刘据本能的就拽紧了她的衣服,停了一下又开始推搡,想安全落地。 这下还在病中的李广夫人倒是比任歆兰还要快上一步,第一个闪出来,恭敬有礼的请安:“皇子长乐无极!” “刘陵翁主怎么在这儿?” 刘据急切的道:“两位将军夫人免礼!快让…” “宋夫人?任夫人?”刘陵没松手,反而半退一步,打量着她们的身后方向,似笑非笑的说:“怎么这么巧?还鬼鬼祟祟的从假山后面出来,莫不是在偷听吧!” 李广夫人拢了拢衣服,从容道:“刘陵翁主多心了,我身体不好,别看总是一身的薄汗,内心却偏偏燥热不安,也就是在这水边呆着,还能舒服些,所以沿着太液池走走。” 刘陵看李息夫人任歆兰眼睛眨也不眨着盯着自己手上抱着的刘据,故意截她的话,夸张的道:“哎呀!真是难得!我还以为自从大行李息主动与卫大将军交好后,虽然没有再上几次战场,但随之水涨船高的得陛下看重,其他六郡子弟也许会心存芥蒂呢!今日看两位曾经的将军夫人还和和睦睦的,真是让人开心!” 曾经两个字被刘陵咬得意味深长,也不知道在讽刺谁。 刘据转头对刘陵说:“不是曾经,她们就是将军夫人啊!李息将军还和程将军一同在准备粮草呢!还有李广将军此刻还在前线跟着我舅。。。大将军一同打仗呢!” 任歆兰弯了嘴角,转头去看旁边的李广夫人,但李广夫人没有把这句话听进耳朵,因为刘陵话音刚落,她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两年自己身体不好,久未出来频繁走动,竟不知六郡子弟与外戚争夺上战场的机会,已经表现的如此明显了吗?竟然能让一个诸侯之女这么公开的点出来,她也不怕闪了舌头,被刘彻问罪! “刘陵翁主真的该成亲了,不然这猜男人意思的水平真是有所下降呢!” “。。。。” 任歆兰愣了几秒,内心狂笑不已,这才是年轻时敢作敢为的宋姐姐!边境彪悍民风出来的将军夫人,看你居心叵测,那就是一言不和就能把你噎死! 刘陵的脸色白了又黑,最后又变得铁青,狠狠的盯着两个人,照理她才不怕这两个人,可现在谁不看着刘彻眼色过日子?诸侯势微,军武之人新宠,平白得罪,将来就多一分阻力。 怪只能怪她运气不好,今天的日子真是不宜挑拨,不成功就算了,惹恼对方才真是不划算。 趁着她愣神的功夫,任歆兰飞快的跟李广夫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上前一步步的缓慢靠近,另一边李广夫人站在原地柔声劝说:“皇子该下来了,今日生辰过后,就六岁了,陛下这个时候都快封太子了,皇子怎么还要人抱着呢?” 电光石火间,任歆兰就抢走了刘据,边抱边喊:“我还没有福气抱过皇子,今天赶上生辰,可得借机沾沾福气!还请皇子恕罪!” 刘据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顺势滑到地上,整了整衣服,退到了任歆兰身后两步,紧跟着说了一句:“没事没事,我只是着急去见廷尉家的公子,这才跟侍从跑散了的,此刻恐怕怎么也是迟了。既然大家都是要往大夏殿正殿去的,不如同往吧!” “诺!” “诺!” 刘陵见跟上去的位置堵死了,暗自咬牙。李广夫人尽收眼底,略停了两步警告道:“翁主,我家将军是个武夫,不如翁主长袖善舞,一步多思,若是有什么做的让您误会了,可千万别当真!” 刘陵不欲得罪她,任何离心的臣子,都是她拉拢的对象,“宋夫人说笑了,我只是替李将军不平而已,空有报国之志,却难有上战场立功的机会,陛下也实在是太过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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