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两个孩子的离去,卫青也肉眼可见的沧桑了很多,面对月皎的质问,他却只能答:“公主不是故意的。她...她只想在铸币收拢之前,提前知道消息,提醒...一些人。” “......这不是上下勾结么?”月皎像是不认识卫青一般,呆呆道:“卫青啊,你在干什么?” 在干什么?卫青也不知道平阳公主想的什么,或许这一切从开始走向就错了,他们两个,一步一步越走越深,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多,哪怕此刻呼叫救命,也不会有太多的人信了吧? ...... “公主想见我是吧?”卫子夫踢了一路的碎片,落落大方的站在了形容憔悴的平阳公主面前,“那就磊落些,想知道什么?又要拿什么来换,说吧!” 撑开沉重的眼皮,恍然老了十岁般的平阳公主,费力的从丝帛锦被之中把自己揪了出来,累得气喘吁吁。 卫子夫就站在原地看着她,半分搭手的意思都没有。 喘了一会儿,平阳公主才爬到了可以倚靠着的角落,这才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多月未睡好的她,神智有些迷糊,似乎努力在确认卫子夫的真假,半天才想起对方似乎来者不善,还质问了她,悻悻地挪开了自嘲的目光,晃着双手,喷出浓重的酒气,摇摆道:“没有...没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呵,是没有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卫子夫看着她那副颓废的样子,就来气,继续刺激她,“曹襄没了,你把言笑一个人扔在府里,曹宗也不管,就窝在长平侯府里面当你的平阳公主!当你的长平侯夫人!如今随你□□烧,都有人帮忙收拾,也不用管人间俗务,满意了?这是你想要的吧!” 阿襄......平阳公主红了眼睛,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不住的点头,“好...好,好...好啊...” 至于好什么,说话之人也不知道,只是话音未落,平阳公主就把手中的酒瓶狠狠的甩了出去,在高脚香炉旁边碎裂开来,力度甚至大得把香炉撞得左右晃了很久才轰然倒地! 幸好里面早就熄灭了,不然怕是要引起一场火灾。 卫子夫轻笑了一下,劈劈啪啪的用脚拨开一块勉强干净的空地,转身踱了两步,施施然道:“孔仅呢...真是托了你的福,这次收拢铸币权,没有得到消息,也没及时给下面的人传递消息,最后被给了钱的官、商和民联手举报,相关证据都已经递上去了,本宫想,这大司农大概又要换人了吧。” 相关证据...孔仅做了什么事情,真不真实,平阳公主比卫子夫还要了解,只是她无心去理会这些事情了,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到了一壶酒,继续抱着喝,“求你走吧...” 现在又要自己走了?卫子夫偏不,“哦!对了,也不妨跟公主说一声,虽然官员方面我不好透露,但是最先决定在证言上画手印的是当初卫伉帮过的那村百姓,至于商嘛,他有一个最大的对手,是我的人,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他了。” “......”平阳公主默了默,求饶又退让般的应答了一句,“恭喜皇后。” 喜?“喜从何来?”卫子夫反问她,自己很想知道,到底喜从何来? “喜...”醉眼迷蒙的平阳公主打了个酒嗝,眼神淡漠的继续乖乖的回答道:“喜...皇后再也不会受我掣肘,喜...人心归拢,少府安稳,有钱有权,呵,哪有不喜之处?” 可以了吧?自己够乖顺了,她可以走了么? 卫子夫可没打算这么轻易的走,不是有秘密么,看自己怎么把这秘密逼出来!“再具体说说呢?” “...卫子夫,你别太过分了!” 过分?自己能有她过分么?一片真心被她踩在脚下,毫无理由的拒友为敌,一切的理由就是她平阳公主喜欢!不甘居于人下!? 相比这些年自己的焦头烂额,讽刺她几句不行么,两人相比,到底谁更过分? 卫子夫轻提裙角,缓步向前,把散乱缠绕着的器具、帐幔、摆件、果蔬、点心逐一坚实的踩在脚下,踩扁、踩碎、踩成泥,又在一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布上面,蹭了蹭弄脏的鞋子。 叮叮当当的终于走到了平阳公主身边,蹲下,凑近看她,认真道:“我过分?公主到现在都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到底为什么跟我作对,我只好如此揣度于你,有何不可?” “理由?”卫子夫靠得太近,平阳公主觉得有些不适,轻巧的抱着酒瓶翻身,选了个舒适的距离,半撑着脑袋侧躺看她,半是玩笑半讥笑的说,“我说是为了你好,为了大汉好,你信么?呵,输了便输了,还要什么理由。” “我信啊...”卫子夫这三个字接得自然极了。 平阳公主愣了,她没有看到卫子夫的玩笑和随意之态,对方眼里依旧是淡然和平静。 “哄我...倒也不必这么勉强。” “公主...公主...”卫子夫本来觉得,若是有一天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应该是感动得泪流满面的,或者是心疼得涕泗横流,哭求着平阳公主收手,但是实际上,自己却半滴眼泪都没有,反而隐隐有些怒气,“公主,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出来争权争财呢?” 酒瓶中的酒,倾泻而出,平阳公主愕然抬头!卫子夫是怎么知道的?卫青跟她说了??还是叶葵? 脑子中转过千百个念头,卫子夫并没有让她猜,直接解释道:“苏氏听到的。” ......原来是她,为什么是她?怎么会是她呢?那么不起眼的人,自己明明跟卫青很谨慎的! “什么时候?” 看来是真的,卫子夫最后一点怀疑也没了,“在你们争执要不要用孔仅这个大司农来操作官商勾结的时候。” 原来也没有多久,平阳公主瞬间就酒醒了,下意识往后挪了挪,顺势张皇无措的坐起来,任由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肩,遮住再无秘密的自己。 良久,卫子夫才听背过身去的平阳公主叹道:“她,不简单啊。” 是啊,苏氏在其他的场面中存在感很低,但是她在自己的人生中,很不简单。 卫子夫:“公主有没有想过,我即使知道你的用心,也不会原谅你。” 平阳公主再次不安的挪了挪位置,依旧没有转过身去看她,深吸一口气把准备了很久的话都说出来:“我想过,可你是个考虑后果的,我不是,就跟我喜欢谁便嫁了,没什么要想的,子夫,未来有一天你面对自己珍视的东西,无所适从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考虑后果的脑子了。来一件做一件...哪怕是赔上性命和一切都不怕!我只想让他们都知道,不要小瞧你!” “没有人小瞧我。”这话回答得很果决。 “有!有好多!就是我的姐妹也不行!”执拗的辩驳之言瞬间出口,平阳公主转身看她,眼泪倏然而下,字字珠玑,委屈又心酸,“歌姬怎么了,你是我平阳公主养出来的歌姬!她们凭什么如此介怀?也不看看自己都会干些什么就在那边说你!凭什么呀!!” 借着酒劲儿,平阳公主也不嫌弃如今这时机根本就不合时宜,一股脑儿的都想说出来,“就是将来我弟弟有问题,你也不能受影响,他...一个男人,一个皇帝,怎么都行,你...你不行!你必须要有自保能力的,你...你不能输...你输了,就是我输了...我们都不能输!” “公主...所以为了不能输,你就选择做我的对手,把这局搅乱,让我用最快的速度把钱、权都紧紧握在手里。”卫子夫真的不能理解,“就为了这样?” 面对这样的反问,完全不在平阳公主的意料之中,她只能试图把整个人缩成一个团,局促的低下头去,为什么?为什么卫子夫会这样回答呢?自己连一句原谅都不配得到么... 卫子夫等不到答案,有些失望,若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一定会很感动平阳公主的所作所为,说不定一番大哭之后,就跟她和好如初。 可是这么久的争权夺利,她不再是当初单纯的小女孩了,就像是卫青说的,自己某些地方已经不可避免的跟刘彻很像了。 不再感情用事,不再心思单纯,不再冲动易哭,尤其是在盐铁一事上,她和平阳公主虽然一边拉扯了一个大农丞分庭抗礼,却永远都默契的在政令推行上,退避三舍。 就像哪怕重新捋过所有的纷争,发现自己所得越多,已经开始相信他们的初衷,自己依旧不会在孔仅的事情上手软,还牵出了她一大批的手下。 一批批的人,纷争不断,虽然明白哪怕没有自己和平阳公主,这些纷争依然会上演,欲壑难填,龃龉永存,但她......就是很难接受因为纯纯的私情而无端挑起了这些年的所有! “公主,这样的恩情,子夫受不起。况且,还拿性命和婚姻来赌,这不是恩情,这...倒像是是献祭!无脑的献祭!” 平阳公主想起了什么,脸色隐隐发白,半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公主记着,我这辈子都不愿意跟献祭这样的举动沾边!”卫子夫失望至极,丢下一句轻若柳絮的话,就开门离去。 院子里早就被叶葵带着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看来她们都对自己给予厚望,认为受恩的人,可以开解施恩的人,但是她们也不想想平阳公主是因为自己才崩溃的么? “皇后!”霍光从外面提着灯笼跑进来,后面还跟着试图拉住他的卫青。 “卫青!”卫子夫警告的喊了他一声,这才让霍光奔上前来。 “皇后,你快回去看看,嬗儿今天和宗儿吵架了,现在闹脾气不肯吃饭,惹恼陛下,被打了!叫了医官却撒泼打滚的不肯上药,怎么办呀?” “姐姐,我跟着进宫就好!”卫青紧跟着出主意。 卫子夫心中一揪,毫不理会卫青,提裙欲走,身后却传来一声高喊,“皇后!” 平阳公主跌跌撞撞追了出来,“卫子夫!不是仅仅为了你,还能让这天下之人都明白只要敢想敢做,能干能做,改天换命也是很正常的,既然没有先例,那你就开了这先河!” 这院内桃花初绽,微风扫过,花香四溢,这句话却如一记闷雷砸在了当场,风停,花停,就算不知前因后果,也能感受到这句话的掷地有声! 不明所以的霍光微微侧了头,去看卫子夫,那人好像丝毫没有被这句豪气万丈的话打动,依旧站得轻松自在,只见她轻轻的捋了一下裙角,嘴边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从容回身,开口回答道:“开先河,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别的没多干,先河开得太多了,没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平阳公主似乎有些着急,扶着叶葵疾走两步,这一切都太超乎她的掌控了,实在不甘心所有的筹谋都化成了一场空,“你难道不想有朝一日提升奴隶的阶级?也给这些人一个希望吗?别让那些人动不动就出口歌姬、马奴、私生和奴隶,带着鄙薄的讥讽议论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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