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觉得奴隶也是人,该与什么士农工商都没有分别,该平起平坐为大汉尽力?” 平阳公主不解她的反问,“有何不对吗?” 卫子夫心中稍感安慰,整个人也松弛了很多,公主终究还是那个带她长大的公主,为了大汉,为了梦想,初心不改。 只是卫子夫却是个一直变化的卫子夫,走过了欲言又止的卫青,道:“可是我活到如今却觉得,给人希望,最重要做的不是凭借几人之力提升某个行当的尊卑地位,而是要告诉所有人...” 卫子夫这才挺直了脊梁,带了几分郑重的意思站在了平阳公主面前:“这尊卑高下,本就没有什么必要去关注,无须踩一捧一!” “……”平阳公主呆愣在原地,似乎还在消化这些话。 霍光却似有所感,用奇怪的目光在众人身后看着卫子夫,原来这才是她对宗亲、世家、百姓的态度! 难道这世上的人,无论出身如何,在未央宫呆久了都会有如此奇才么? 不止霍光愣了,卫青、平阳公主和叶葵都对卫子夫的反应,似迷惘似困惑,又似乎恍然震惊! 该说的话都说了,卫子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似乎要把这些年的憋闷和怒气都缓缓吐出,然后伸手接过叶葵手里面容憔悴的平阳公主。 把头发一点点捋顺,轻柔的擦去她的泪痕,拂平衣裙的褶皱,平阳公主...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这么仔细的端详过她了,这些年一晃而过,她老了许多,眼角眉梢都是岁月光华的沉淀。 卫子夫把瘦弱的她轻轻揽进怀里,就像是在哄言乐一般,用最温柔和缓的语气在她耳边低语,“公主不必自责,阿襄早就病因,非是你言语训斥他不透露铸币新规才急火攻心早夭辞世的。责任,不全在你的身上。” 这下,剩下的三人都不淡定了,当天的事,卫子夫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卫子夫就是知道了,毕竟言笑是她的孩子,言笑可以不跟任何人说,却不可能不跟自己的母后说。 他们,都不了解自己的孩子。 “子夫…”悲痛和自责齐齐袭来,如黑云压城,无从躲避,这一次,平阳公主挂在卫子夫身上,放声大哭,无所顾忌,仿佛只要不阻止她,可以哭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我的阿襄啊........” 从小到大,平阳公主头一次在卫子夫面前哭到崩溃!她的绝望、难过、自责、后悔、悲伤、潦倒、挫败,所有装得下的,装不下的......只要卫子夫一句话,就能如开闸的洪水,一泻千里。 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月皎,上前拽了拽霍光,“小光,就让卫青进宫哄一下嬗儿吧,如果还不行,或者陛下气着急了,再去请颜八子,或者邢夫人帮忙劝劝。” 卫子夫听到声音,半转头过来,微微点头示意。 在霍光心里,平阳公主的地位哪里比得上霍嬗,可是看平阳公主这个样子,霍光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卫青也跟着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拉扯着逐渐哭倒在地的平阳公主,卫子夫突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无比熟悉,好像几年前才刚刚上演过。卫子夫苦笑,想起继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兄弟姐妹之所以珍贵,爱情之所以珍贵,是因为随着岁月过去,只有你们能一起缅怀往圣,思念先长。 但卫子夫觉得自己这一生大概真是与众不同吧,自从入未央宫,坐在皇后的位置上,跟陛下一起做的最多的,跟兄弟姐妹做的最多的,竟然是送黑发人,思后辈......
第240章 卫长再嫁 == 元鼎四年,夏,经乐成侯引荐方士栾大,上信以为真,封其为乐通侯,位上将军。 六月,汾阴出土宝鼎,祥瑞之兆,刘彻开始准备封禅事宜。同时派安国少季、终军等出使南越,说服南越王赵兴内附,一去千里,征程南推。 这些消息,卫子夫听听也就算了,并没有太过关注,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让刘彻寄托在鬼神上,总比动荡朝臣要好吧。 只是东郭咸阳的自首投案的举动,她十分意外。 本来还在想一个铁商倒了,他会不会越发得意起来,要如何相处。 但他却主动认罪,与孔仅一起被刘彻罢免,临走之时,卫子夫去送他,他却爽朗笑道:“皇后,其实我从第一天去见你回来就有些打退堂鼓了,现在也算是终于松了口气。” “可你做的不错,或许坚持一下就会柳暗花明呢?卜式就在齐地做丞相做得很好,以后说不定还会回来长安。” “卜式...就祝他好运吧,我和孔仅却都是一样的,挣了一辈子的钱,终究是对人心与法度缺了敬畏,盐铁官营走到今天的地步,民怨沸腾,并非我们初衷,却是真的要担责任,毕竟任商为官是我们做的,孔仅被罚,我这样做,更心安些。” 卫子夫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样的退出,算不算是兔死狐悲之感呢?相比孔仅的一意孤行与各方串通,东郭咸阳要更冷静沉着些,虽然在盐铁上都造成了些损失,他却没有得罪上面的一层人,中朝还有桑弘羊,他要是想,完全可以留下来。 只是,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容,卫子夫也不想多强迫,只道:“以后可以跟少府常来往。” “那还是只谈生意比较好。”东郭咸阳爽快的应下来,却也说得很清楚,“终究官不是商,商不是官,我还有一家人要养,到了一定的年纪,做不来的事情本就不应勉强了。只是建议皇后莫要仁慈,商本就低贱,多些雷霆手段,也未尝不可,我们反而也更习惯些。” “我...” 卫子夫本想反驳些什么,东郭咸阳却抢道:“皇后,小民言尽于此,好听您便听着,不好听就当小民没有说过,此番长安一行,已经耗尽了心血!若有人能比小民坚持得更久,那就选其他人吧,小民并没有那么厉害,认输,就认输了。” 说罢,东郭咸阳郑重一礼,趁着卫子夫没有反应过来,上车扬长而去,走时的车轮滚滚,仿佛一支欢乐的曲子,带着自由和潇洒,飘向远方。 良久,瑕心上前来扶,卫子夫才收回目光,上车回宫,只是她不禁想,或许这就是平阳公主做这一切的理由么? 不是所有的人都想着要进取求个位置,求个不被随意摆弄的话语权,也有顺势跪地,跪得舒服极了的人。 若不是把鞭子抽到他们身上,让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逼着他们走,他们大约都是想半途收手的,什么初心梦想,在一次次困难中早就消磨殆尽了。 怪他们么?不怪,这世上的事本就艰难,但人人都有选择舒服的权力。 可现在卫子夫能稍微理解平阳公主一些了,从长远目光来看,一人跪了,可能就是千万人起不来的开始,真的要允许这样的危险出现么? 如果曹襄没有这么快走,平阳公主大概还能帮孔仅斡旋很久,东郭咸阳也不得脱身,他们就要继续拖着把柄,作为一枚棋子去争去抢,但最后,总能撕开些商为下品的局面。 然而,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还没等卫子夫把这些事情捋清楚,重新调整少府时,刘据和言笑却双双出事了。 不过,相比起言笑,刘据的事也不算什么。 尤其是当他跪在卫子夫和刘彻跟前,承认自己跟史家小姑娘史节情投意合时,卫子夫和刘彻还是满心欢喜的,虽然言欢和言乐两个没动静吧,儿子却开窍了,不容易! 但接下来,卫子夫就笑不出来了。 “母后,史节怀孕了,我想快点迎她进太子府。” “......” 刘彻倒是高兴得很,抱着他的儿子好个夸赞,无非就是真能干啊,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报消息就是他都能当祖父了。 “子夫啊!朕看这事就快点办,太子妃的规矩来不及,可以先封个良娣,这样等回头多生几个再封嘛。” “......”卫子夫哭笑不得,情投意合怎么不提前来报,非要弄到肚子大了,才要给名份?自己咋跟史家人交代?一张老脸都给丢尽了,但想着自己也这样跟刘彻遇到的,只好配合着来了一句,“真是喜事哈,据儿,你可真随你父亲。” “母后?”刘据觉得卫子夫语气不太对,但刘彻却无察觉。 “那是,朕的太子,自然像朕!” “对!真是一样的风流。” 刘据:“......” 刘彻脸一红,“......” 两人父慈子孝的走了,留下卫子夫一个忙迎娶的事。 就算不是太子妃,太子良娣的规矩也不少,加上史节怀孕了,还要多加小心,照顾她的身体,需要改动的地方不少。 所以,最后婚事忙完之后,有些崩溃的卫子夫窝在椒房殿十多天都不想动弹,瑕心也把很多来禀事请安的人都推了,所以直到言欢跑进来找自己,这才听说刘彻要把言笑嫁给栾大了。 等卫子夫气急败坏的去找刘彻时,刘彻却说言笑已经同意了,并非完全强迫,卫子夫才顿时有些蒙圈,只觉着自己脑袋顶都开始冒烟了。 为什么每次她稍微休息一下,就开始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发生? 然而她不知道,每个人面对崩溃时的冲击,并不都是那么坚强,就如半路认输逃跑的东郭咸阳一般。卫长公主!这个从小到大,金尊玉贵,除了罚抄都没挨过几次高声呵斥的公主,在失去哥哥之后,又失去了青梅竹马的丈夫,双重打击之下,到底是也认输了!疯魔了! 卫子夫赶到平阳侯府的时候,卫青正抱着哭得厉害的曹宗,在院子里轻哄着,散落一地的玩具丝毫不起作用,急得满头大汗。 “这是怎么了?”卫子夫下意识伸手去接曹宗,不住的埋怨,“这才几年,你就连孩子都不会哄了?” 可惜曹宗耍起疯来,卫子夫也不行,反而越发在她怀里蹬腿撒泼起来,卫青长出来一口气,腾出手来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一层,才赶紧又伸手去抱曹宗,气呼呼道:“先别管孩子了,你去看看言笑,她和陛下都疯了,非信那个神棍,看人家长得不错,听说什么能像王夫人那样安排她与曹襄见面,这不是疯了么!我也劝不动,言乐和据儿她们四个也都说过了,可言笑那脾气,就只能你来了。” “......”看着曹宗照旧扯着嗓子在哭喊,卫子夫暗暗皱眉,言笑这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可不跟疯了一样,转身急走了几步,才狐疑着回头来问,“平阳公主呢?” 曹宗哭得更凶,卫青紧拍了两下,为难着叹气道:“你也不是不知道,阿襄的事也有她一半责任,哪里又能在言笑面前直起腰来说话呢,被怼回去了。” 好吧,卫子夫再不多言,扶着瑕心就往院内快步而去。 还没等到门口,就听到提前进来的言欢在喊:“长姐你清醒点吧!你这些话敢在母后面前说么?她一会儿就进来骂你!姐夫回不来了!!你认清现实!你这是自己在作贱自己,那人是个什么鬼东西,给你提鞋都不配,你还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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