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皋稍稍抬笔,停了几秒,又写完一句才放下东西,拜道:“臣冒昧进言,陛下本来也是如此处理,臣不敢说些什么。可卫夫人此举不甚妥当,实有僭越之嫌。” 刘彻没说话,只示意卫子夫答话,卫子夫看了看四周,众人都在,刘彻却没叫退下,那自己就更没什么好怕的,出言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臣金门待诏枚皋。” 卫子夫点头示意,开口说:“枚大人,此案相关人等,只要是宫中之人,我之前已经全部翻阅过记录,可以说最后的名单,都查证清楚明白,不是心术不正扰乱宫廷之人,就是作奸犯科曲从媚上的,早该严厉惩处。如今犯下滔天大罪,杀之震慑宫闱内外,清肃风气,有何不妥?” 枚皋默了几息:“若真如夫人所说,一切处置并无不妥,可夫人毕竟为夫人,皇后…” 吧嗒一声,刘彻合上了茶碗,枚皋赶紧改口,说:“如今涉事废后毕竟曾居于夫人之上,夫人如此杀伐决断,与善良贤德,相去甚远。” 卫子夫看了一眼刘彻,收回目光,笑着说:“那就要看大人,如何看待善良和贤德二字了,后宫众人凡有品级者皆应对陛下和江山社稷负有责任,岂能因个人私交,或因名声所累,而至法度于不顾呢?公正、心正才是最大的善良和贤德!毕竟因为这些人而伤而死的人,也需要一个交代,大人觉得我说的可对?” “臣…受教了。” 卫子夫觉得他似乎还有些不服,并不打算放过他:“大人恐怕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吧?妇人喊打喊杀成何体统?可是有一句话希望大人明白,贤德在心在行,不在名。” 枚皋长叹一声:“是臣狭隘了,夫人所言有理。” 刘彻这才出言说道:“哈哈哈哈哈哈,枚皋你可要心口一致啊,文人该当有如此风骨才是。不过你知道卫夫人乃是贵人,心有疑虑依然敢直谏,朕也是满意的。升为议郎,望你以后少些偏见,多些真言,为朕效力。” 看着枚皋长拜之后,知趣的端着笔墨走了,刘彻点点头,转身对卫子夫说:“卫夫人啊,刚才那几个“杀”……甚有威仪,吓到朕了,枚大人说的对,以后要温柔点。” 卫子夫内心十分无奈,明明看着他连连点头,分明就是合他的本意,等人走了却这番做派,“那陛下想子夫如何温柔啊?妾一定努力改进。” “朕的这个香囊坏了,你看…” 枚皋出门后心情有些复杂,他承认卫夫人说的都有道理,而且果决大气,将来为后也是当得的。但是他犹豫的是,这次陈皇后巫蛊之乱,虽然是后宫之事,如今已经牵涉陛下,就应该属于前朝之政事,卫夫人参与量刑定夺,是不是不太好?会有争宠的阴谋吗?夫人决定废后身边之人的处理办法,这圣宠实在是太优渥了… 东方朔悠哉悠哉的往宣室殿走,正撞见枚皋在琢磨事情,起了玩笑之心,突然出声吓了枚皋一跳,两人嘻嘻哈哈一番,才出口问: “你刚才在这儿发什么愣呢?” 枚皋几番犹豫才开口将刚才的事情讲完,并说出了自己的疑虑,东方朔笑呵呵的说:“别操心太多,防患未然是陛下要干的事,我们能做的就是处理已经发生的和将要发生的。若是扯什么未来,恐怕的事情,太杞人忧天了,也容易小人之心哦。” “多谢曼倩兄。”枚皋心情瞬间开阔很多,再拜谢道:“这疏阔之事,少孺还是需要多向你请教啊!” 东方朔得意的笑笑,收下了这个赞美,补充道:“你我都清楚,后妃之德在贤淑,可这跟性格无关啊,卫夫人是否果决,是否开朗,是否温柔,这个跟品德无关,跟你我无关,陛下喜欢就好。” “那你就知道卫夫人是真贤德?” “真贤德不敢断言,可是目前看,未有不当之处,反而有良善之心啊!有时间你去少府走一圈就知道了。” “好,若真如曼倩兄所言,我便作赋一篇献上,当作我今日妄加揣测的赔礼。” “……”东方朔无语,看着枚皋直摇头:“少孺你家中妻妾还是少了些。” 枚皋疑惑的问:“此话何意啊?” 东方朔轻捋了捋自己好不容易再次长长不少的胡子,挤眉弄眼的笑:“你啊,快言快语才思敏捷,礼法有一时照顾不到的地方也就算了,怎么男女之情也不懂啊?这赋是随便献的吗?” “呃…”枚皋回答:“此时自然不妥,可我觉得用不了多久,我作为臣下,就甚为合适了。”说罢笑着拍拍东方朔的肩膀,:“体察上意,你不比我差,曼倩兄当知我意啊!” 东方朔了然一笑,说:“别的不说,我觉得这个预测,甚好。” 说罢两人告辞,分开而行。
第55章 天将神兵 = 元光六年春,废后之事已经是去年旧事了,最引人关注的是前朝! 卫青出上谷,至龙城,获首虏七百级,捷报刚传,还未至长安,永延殿内,卫子夫就查出了身怀有孕,冉信刚出门去报喜,她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刘陵翁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卫子夫对这个和亲故事中的主角有了警惕之心,不年不节的,还带着礼物来,她可不觉得对方只是串门那么简单。 刘陵照例是一身紫衣,袖口衣边缀着些暗红的流云纹饰,脚踏绣履却走得英姿飒爽,若不是眉眼之间有几分工于算计的凉薄,倒真像是个不输须眉的女侠,刘陵摆出个闲话家常的态度来,亲昵的说:“之前夫人生女,身体不好,刘陵只有幸在满月酒宴上一睹夫人风采,一直久久不能忘怀,今日尚有机缘,特来拜会。” 言乐都马上一岁了,还因为满月宴特来拜会?那次满月宴发生什么她不知道吗?平阳公主被突然赐婚汝阴侯,南宫公主与被夺爵的张坐一时形同陌路。那个当下她没联想到她头上,不代表知道了和亲故事之后还觉得一切都和她无关。但是如今万事皆定,再不好转圜了,卫子夫只好当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是闲话家常的态度,卫子夫觉得不就是互相奉承吗?这还真难不倒她,要是两个人互夸,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奴婢,还能说不过个日常听惯了好话的主子?于是她笑眯眯的回道,“早听说郡主才思敏捷、志向高洁,今日才是百闻不如见面,见面不如深谈,算起来应是我先心生敬佩才是,翁主能来永延殿,是我忍不住想多亲近才是。” 才思敏捷志向高洁?明眼人都知道,刘陵公主巧思善辩,在京中左右逢源,长袖善舞,无非就是为了给江都王扩大势力、传递消息,什么志向高洁,有人这么夸,不是在损她才怪呢!不过以刘陵的手段,还不至于得罪什么人,让人能明面这么损她。而且看着卫子夫真诚不似作伪的神情,刘陵觉得卫子夫也许是才学不行,乱用成语,并不知道她在宗室中的弯弯绕绕。 毕竟,她听到的都是这个卫夫人如何温顺听话,而家中兄弟,除了因为一次意外,领了闲职得了赏赐,并没有浸入朝局,一个歌女罢了,应该不会知道她的目的和心思。 刘陵觉得既然她如此浅薄,出身又低,就算未来当了皇后也应很好收买,加之刘隐祭日将至,每年这几日她见到皇家人都没来由的厌恶心烦,扯了扯嘴角就准备开门见山了,“有个事情还请夫人高抬贵手” “刘陵翁主真是言重了,我人微言浅,能帮得上的,肯定也是小事,翁主直说就是了。”卫子夫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笑得越发笑得温文尔雅,扮猪吃老虎,谁不会啊? 也许是本能吧,刘陵虽然猜自己和几个公主之间的事不会被有心之人告诉卫子夫,还是想再试探一下:“有个人,名唤张次公,一身武艺很是出众,对了,还得了南宫公主赏识,进了北军效力,不知……南宫公主有没有跟你说过?” 卫子夫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回忆,半天才缓缓的回忆起来,慢吞吞的说:“南宫公主跟我倒是提起过,如今不是已经入了北军吗?若他真有本事,早晚都能混个名头出来的。怎么翁主如今话,倒是听起来对他没什么信心呢?” 刘陵有些警觉,怎么这个卫夫人如此的滑不溜手?要是她真是来求升职提拔的,此刻就被堵在这几句话之前了!难道她知道南宫公主的事情?不应该啊,要是她向着南宫公主,自己之前给南宫侯下套的时候,她不可能不帮忙啊?难道只是单纯的不想沾手各种人情吗? 于是刘陵谨慎出言说:“这倒不是,只是此人性格粗旷,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听说他跟永延殿的护卫队起了冲突,一时害怕,才求到我面前来,让我替他说个情,望夫人念他粗人一个,别跟他一般计较。” 这回卫子夫是真不记得了,最近生活四平八稳的,哪有值得翁主前来说情的冲突啊?卫子夫心中一动,假装知道却不在意的说:“不过是小摩擦罢了,翁主不提,本宫都忘了。” 刘陵的红珊瑚珠串簌簌作响,面上作娇俏的样子,调笑出声:“我就说他小人之心嘛,不过是些小麻烦,怎么就担心起以后的仕途了呢?卫夫人深明大义,自然是爱才之心的。” “翁主夸得极是!” ………夸得极是,是对方在夸你,你说夸得对?这……也太厚脸皮了吧? 刘陵看卫子夫还是笑眯眯的,口上赞美又全盘收一下,想起她的出身,不免又添了几分怠慢,心中有些厌烦,走了个狠毒的陈阿娇,又来了个无知的卫子夫,上面这些人才真是烂透了! 不过能宠冠后宫,说明也是有些手段的,只是人是个独善其身的主,难伺候得紧罢了,但转念一想只要无碍大计,自己又何必跟她扯皮呢?卫子夫背后势力简单,便是将来有了皇子,也不足为惧。 既然今天已经知道了想要的答案,刘陵就没跟她多客套,寒暄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卫子夫送走刘陵,捏着一块桃酥想来想去,还是叫了江校尉进来问话。 “江户位,刘陵翁主说的张次公与我们有何冲突?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江护卫也有些心中打鼓,生怕被卫子夫责怪,只简单开脱道:“他是南宫公主举荐上来的人,倒是真有几分本事,如今在北军中任职。这次跟我手下的人有了冲撞,本来是小事,末将都已经处理了,并不知道为什么刘陵翁主会找上门来。” 卫子夫没有去追究事情来龙去脉,刘彻手下出来的人,不会太过没分寸,她思忖半晌,决定先按兵不动,只嘱咐江校尉多加注意这个人,其他的看看再说。没几天,郦苍就领命出去南宫公主府上看看了,可惜,人家只说了四个字,无事,多谢。 回禀的时候,卫子夫和正在写课业霍去病闹了脾气,缠闹不休,连言笑都被刘彻抱走,坐在远处看戏了,郦苍就没再提起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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