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放眼望去,雕梁画栋的宫室层层叠叠,像极了卫青形容的边塞山丘,一座座绵延起伏,极有棱角又分外和谐,仿佛从天地之初开始,早就给他们孕育了一种最为完美的搭配。 飞起的檐角沐浴在金光里,不管是灰白的瓦当,还是姿态可掬的瑞兽,都被染了橙的颜色。来自太阳的颜色,天生就能带着生命力,能将一切沉寂的事物都变得鲜活。 可此时,卫子夫心里确实一片荒芜,平静?淡定?还是无能为力?自己也弄不清了,不止弄不清自己情绪,也弄不清周围的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日子好像被她过得一团糟,努力去对每个人好,可却没有几个人接收到了她的善意。 在别人沉寂的时候,她在挣扎向上,在别人进取追求的时候,她却想归于平淡。 她怎么总是跟别人的节奏不太一样呢? 这是从建元二年三月三日进宫以来,自己觉得最孤独的时候...... “陈掌...”她不自觉的念着这个名字,语气越发冷肃。 当真实的面对家人的不同目的时,卫子夫还是有些错手不及的,什么感情,什么家人,没有利益牵绊,谁要和你一家人? 她忍不住问自己,若是没有她坐稳这个皇后,没有卫青刀头舔血的大将军,是不是卫家早就不复今日的和谐了,早就鸡毛蒜皮的为利争斗了? 夕阳的余晖把她欣长窈窕的背影,拉得老长,像是穿了一条墨黑的、长长的迤地裙裾,火红的夕阳余晖穿过她的身体,把周围的颜色都刺得渐渐发亮、发白,然后变得混沌。 这么多鲜亮的颜色,却没有一个到达她的身后,就像是重重宫阙,随着太阳的由东到西,永远会有那么一点点的阴影投在墙下,只不过正午的时候,影子要小一点罢了。 阿边站在旁边,躬腰垂首,他什么都说了。终究还是没有郦苍那么强大的心脏,说跟皇后姐夫打擂台就打擂台,说瞒着对方的龌龊心思,就瞒得密不透风,说椒房宜稳,在皇后同请了三人的事就,就敢吩咐他只去找卫大将军一个人来。 他能做的也就只是听令行事了...... 终于一直到夜色低垂,卫子夫才踏进了椒房殿的大门,言笑、言欢、言乐和刘据围坐在一起吃烤肉,正在等她。 “母后!” “母后回来啦!” “母后快坐!” 卫子夫看着刘据一手油的扑过来,自然而然的在她衣裙上抹了好几下,抱着她的腰晃个不停,像极了那天在刘彻身上抹泥巴的娴熟,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整个人都仿佛被重新注入了精气神一般。 笑着开口问:“言思呢?你们几个怎么这么晚还在吃东西啊?” 言笑给她递了个帕子,让她擦手,一边回道:“母后,言思被傅母哄睡了,我们几个正等着你呢!你快来尝尝这羊肉,是小乐亲手烤的呢!” 言欢挽着卫子夫就往桌边走,说:“母后从外面回来,肯定累了,还是先别吃羊肉了,那都是舅舅之前送过来的,已经放了快半年了,都不新鲜了。还是先吃据儿带过来的鹿肉吧!是表哥送他的!” 看着言欢对自己拼命眨眼,言笑心领神会的说:“哦!对!是先吃鹿肉才对,羊肉都让小乐给烤糊了,不好吃,先尝尝鹿肉吧,也是据儿亲自烤的,听说还是跟博望侯家的孩子学的手艺呢,说塞外人都那么吃,烤出来的肉可香了。” 卫子夫站在桌边,淡淡笑道:“我还是喜欢吃羊肉,只有我弟弟总是能知道我的口味的。” “......” “......” 刘据的油手也停止了抹蹭... 只有言乐还一无所知,缓缓的放下筷子,怯怯的说:“那母后还吃吗?鹿肉就剩最后两块了...” 卫子夫忍俊不禁,最先笑出来了,搂着几个孩子,神色轻松的道:“太晚了,母后要保持身材,就不吃了,而且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们吃吧!乖!” 言欢还要再劝,却被言笑拉了拉,示意她点到为止。 卫子夫笑着说:“还有,陛下从年前就念叨着要给据儿大办生日,都磨了好几个月了,恐怕之后每年都要大摆宴席了。你们要是想私下聚聚的话,就提前吧,毕竟今年去病和阿襄一起出征,都赶上不了,当天的话,人就不齐了。” 言笑点点头,开心的说:“阿襄哥哥早就备好了礼物,要我当天转交呢!他一向不看重这些,出席不出席的,心意到了就好。所以...我看母亲主要是照顾哥哥吧?他那么一个爱凑热闹的性子,要是落下了聚会一定会觉得遗憾的。” 卫子夫笑笑没有说话。只是这下刘据不开心了,跑过来说:“母后,很累的,还耽误我的功课,可以不摆宴席嘛?” “嗯...”卫子夫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手,劝道:“这个不止是你父皇的意思,朝堂上大臣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母后不好回绝。不过要是大摆宴席,你就可以收好多礼物了,据儿不喜欢收礼物吗?” “喜欢!”刘据点头道:“我每次都发愁怎么给几个姐姐送礼物,尤其是二姐姐,每次都又要贵重又要有心意,要求多得很!” 言欢不好意思的跺脚道:“我哪有?” “真的有!”刘据一本正经的反驳道:“上次送你一个漆盘,你就说我总是挑贵的给,多余一点心意都不肯尽!好难伺候!” “没有!我很喜欢!” 言乐在旁边咽了最后几块鹿肉,含混不清的道:“有的...” 看着她们姐弟几个又笑闹到了一起,卫子夫心中一松,转身就出了内室。 外面郦苍、阿边、计蕊和元睿早就都站好了一排在等她。 在主位上坐下,听着后面的笑闹声,卫子夫看着面前几个神色自若,等待听命的人,突然感觉身体里某种东西在复苏,抿了一口茶,朗声吩咐道:“计蕊!从明日起,你对接詹事府一应事宜,便是有生死攸关的大事,也不许陈詹事进椒房殿见我!” 计蕊正色答道:“诺,奴婢明白!” “若有无法决断的小事,或者一时忙不过来的,可让阿边代为决断!” 阿边上前一步,沉着的回道:“诺,奴才领命!” 卫子夫看向左边,不自觉的放柔了声音说:“颜八子的孩子,言慧公主,她长大了也是要住到长乐宫的。所以如今人手虽然都补给她们母子了,但是你也要多加上心,若有什么不妥的,多去跟义姁和蒋鹤请教。” “诺,皇后放心,元睿心中有数。” 卫子夫满意的点点头,眼风扫过她的身边,略一沉吟,吩咐道:“郦苍,从明日起,把椒房殿的日常起居都交接给景福和攸宁,瑕心还小,入宫时间也短,你就先带在身边教导吧!” “......”阿边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望上去。 元睿张了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计蕊拉了一下,见对方笑着冲她摇头,示意没事的,这才退了回来。 郦苍没有紧张的跪下来请罪,而是微抬了抬眼皮,见卫子夫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颇有打定主意不开口的架势,这才无奈的主动开口道:“皇后,那我做些什么呀?” 卫子夫白了她一眼,调笑道:“呦~我家郦苍姑姑不是老有主意了嘛,还用得着我吩咐?你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吗?” 元睿张了张嘴,要说些什么,却被计蕊拉了一下,见对方笑着冲她摇头,示意没事的,这才退了回来。 郦苍左右看了看,轻叹一声,跟哄孩子一样,笑着拱手道:“奴婢愚钝,还请皇后明示!不管皇后说什么,奴婢都一定办得妥妥帖帖,再不隐瞒了。” “行了!”卫子夫才不会信她的鬼话,愚钝?自己才是那个被她当孩子养的愚钝之人吧?“你才没有个知罪的样子呢!心口不一的就别请罪了!” “谢皇后不怪罪!” 元睿松了口气,笑着看向计蕊,真是她多想了。 卫子夫也跟几个人细细道来:“我知道你们是好心,但是以后不许隐瞒了,不然就是小看我这个皇后了!” 这回几个人才露了个笑脸,彻底把心放回肚子了,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卫子夫看着她们那个样子,好笑道:“多大点事,置于让你们愁肠百结的吗?还有脸出去夸自己是椒房殿掌事女官?真是丢我的人!这次就先罚郦苍一个人,你接下来要全权办理皇子三月三日的生辰宴席,给我办得妥妥贴贴的,明白吗?” 郦苍恭恭敬敬一礼:“奴婢知道。” 卫子夫语气带了几分肃杀,缓缓的说:“还有,宁良人刚刚复位,又颇有些能力,若是她来帮忙,你记得要多包容。” 郦苍看了看计蕊,又看了看微微点头的阿边,语气也添了几分冷硬,回道:“奴婢心中有数。” 卫子夫看着下面几个人,志得意满要大干一场的神色,满意极了,笑着挥退他们,各自歇息去了。 有得力的助手,有事事将她放在心上的朋友,后面还有几个听话的孩子,卫子夫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 变化?又什么好怕的,既然躲不了,那就坦然面对吧! ~~~~~~~~~~~~~~~~~ 二月初一,上林苑,霍去病胜公孙敖,出征人选全部定下。言笑趁机邀请霍去病赴宴。 霍去病想到前几日自己谁都不见,刘据还好脾气的给他端寿面,送自己小马儿,问清了到场的人,又跟卫青请了假,最后才笑着答应了。 二月初四,平阳侯府摆宴,言笑公主早就下贴了,邀了不少人前来。 霍去病熟门熟路的拉着一个人走进平阳侯府,一边看着他腰上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边打趣道:“你这个大忙人!我今天能把你从博望侯府上叫来真是不容易,我还当你因为输了一场蹴鞠就不敢见我了呢!” 那少年只比他略低了几公分,只因不同于霍去病的俊美,整个人更英武粗旷些,又带点异域的装饰,让整个人有些别样的风流潇洒,听到霍去病这句话后,斜睨了他一眼后就摇头道:“你这张嘴啊!” 霍去病浑不在意,坦言道:“李驰你别怪我多心啊!那一场结束之后,也就是你和苏家公子还跟我热情的打招呼,其他人都是客客气气的,那我只好当你们是怕了。” 名唤李驰的男子,这回一胳膊就把霍去病揽过来,装作凶狠的样子说道:“怕你?你觉得你最后和合骑侯公孙敖的对战时,争出征机会的时候,他可有让过你?六郡子弟自小尚武,从不言怕!” 说罢还举了举拳头。 霍去病轻轻挣开束缚,两手一摊,傲娇的打趣笑道:”那你怎么三请四请不肯来,还要我亲自去府上接你!架子可真大!” “哪有?”李驰无奈道:“你们不是马上出发了吗?个个兴高采烈的都忘了吧,唯一愁容满面担子更沉的是家父!郎中令李广将军是得偿所愿的走了,手下的人谁来接手啊?两宫不能乱套啊,我父亲才是那个文能粮草武能领军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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