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听不懂?” 芫娘轻笑:“我就是掌柜。” “你?”鲶鱼佬闻言,这才大发慈悲地睁了睁眼,满脸狐疑地望向芫娘,“就你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 红芍闻言,登时被惹得皱起眉头:“你怎么说话呢?” 芫娘却赔了个笑,将红芍拉到自己身后。 如今虽然诸事不顺,但生意是生意,生活是生活,她还是分得清。 故而即便是面对对这一番夹枪带棒的质疑,芫娘也并无甚太多反应:“我年岁不大,但这积香居的的确确是由我管着。” “您要的点心,但凡我说能做,甭管是要十盒还是一百盒,都必能给您交出来。” “果真?”鲶鱼佬挑了挑眉毛,随即拿出一个锦盒,“听说你们店中那荷花酥有名,可能做个大单子?” “自然可以。”芫娘点了下头,“都拿盒子给您按格盛好,稳稳当当给您送过去。” “盒子也是可以换的,给您盛大红封子的也行。” 鲶鱼佬暼了瞥,方道:“都有什么馅?且拿一块,给我尝尝。” 红芍便捻了一块出来:“豆沙的,枣泥的,莲蓉的都有。” 鲶鱼佬三两口吃完了,仿佛甚是满意,随即递上锦盒:“那每种馅料都来三十盒,细细包了。” “今日我付定金,等你们做好了货,五日后我来收,送到指定的地方,我就付你们剩下的一半钱。” “我们衙门里头每年春补秋补都是我来采,这一回做好了,往后少不得财源广进。” 芫娘点点头,依言打开锦盒,忽然嗅见一股沉水香。她轻轻蹙住眉头,紧接着就望见锦盒里头躺着的厚厚一沓五两的银票。 用这么多钱来买点心,不亚于使骡车拉个食盒子,属实是过分夸张了。 难不成到了顺天府,这钱就不值钱了? 她抬起头和红芍对视一眼,红芍瞧着锦盒里的银票,也仿佛顿时读懂了她的意思。 红芍忙不迭上前,同鲶鱼佬攀谈介绍起点心来:“客官有所不知,一百盒荷花酥,满共也就四五十两银子,二十两定金足矣,哪里用得上这么多呢?” 鲶鱼佬闻言,便也撇撇嘴:“哦,是我方才数错了。” 他说着,便将银票都拿出来,沾着口水抽出四张留给芫娘。 芫娘见状,便越发生疑。 官府中人自有气派,就算是不讲规矩,也断不该如此市井气。 更何况,一个长年采买点心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点心价格几何,定金该是什么数量呢? 芫娘留了个心眼,趁着红芍和鲶鱼佬说话,连忙不动声色地伸手捻起银票摸一摸,又迎着光瞧了瞧。 谁知不瞧不要紧,一瞧才发现这银票又薄又透,俨然和从前见识过的一样,是张假的银票! 先前那些送进凤翔楼的假银票,如今竟然又冒出来了。 芫娘一把叩住盒子,很快冷静下来:“客官实在痛快,荷花酥我们是能做的,只不过我们店中平日还要散卖,按您说的五日恐怕做不完。” “不然您受累,到别家再问问?如今做荷花酥的店子多,不止我们一家。” 鲶鱼佬见状,顿时黑了脸:“怎么?方才应了单子,现下又不想做?你们这是出尔反尔?” “方才该不是昧了我的银票了?” 他满目凶光,说着就在店中吵嚷起来,食客们也纷纷朝他瞧去。 鲶鱼佬正要再提着嗓子喊两声,便见一根筷子从一旁飞来,不偏不倚砸在他脑门上。 鲶鱼佬一愣,顿时目露凶光,瞪向筷子飞来的方向。 阿正立在一旁不紧不慢,手中还甩着另外一支筷子。 “对不住,我的筷子没拿稳,掉你那了。” “我家公子让我问问你,翰林院何时发了秋补?还让我问问你,既是翰林中人,缘何不来见过同僚?” 鲶鱼佬一愣,方觉自己竟是李鬼碰上了李逵。 他一把夺过芫娘手中的锦盒,二话不说就要夺门而出。 可惜阿正还是更快他一步,眼疾手快便伸出脚将他绊了个趔趄。 不等他起身,阿正又顺势便举起条凳垮在他颈后,将他卡得再也翻不过身来。 阿正居高临下地望着鲶鱼佬果真成了挣扎的肥鱼,便忍不住踢上一脚:“如今可真是什么人都敢冒充翰林门生了,你也不揽镜子照一照自己的模样。” 周遭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果然没过多久功夫,官差便循着动静围绕过来。 周遭顿时安静下来,芫娘这才定睛瞧了瞧。 来的并非五城兵马司的官差。 陆巡跟在一众开路的旗官身后,扶着腰后的刀,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芫娘一怔,视线便瞥见了陆巡身后的那个人。 陆怀熠穿着一身飞鱼服,人五人六地进了积香居的门。 看热闹的人见到锦衣卫,顿时化作鸟兽散。 打头的旗官便问道:“怎么回事?” 芫娘面无表情地福下身子:“官爷,是几张假银票,被我瞧穿了。” “银票还在他手里,诸位官爷拿出来瞧瞧便知。” 陆怀熠瞧着芫娘装不认识他,便也只轻轻“嗯”一声,便将目光挪开了。 他俯下身瞧了瞧地上的人,抽过他的锦盒打量一眼,便忍不住拍拍他的脑袋:“凤翔楼都抄了,如今四下都是钉子,你们还敢顶风作案?” “贼胆挺大?” 言罢,旗官们随即上前将人制住。 至此,陆怀熠方慢悠悠环顾一周,最终将视线落在谢安朔身上,慢慢勾起唇角:“方才的事,想来谢公子都瞧见了。既然瞧见了,那恐怕还得配合配合。” “陆巡,备马,请谢公子到咱们北镇喝杯茶。”
第66章 午睡的老孙被这动静吵醒过来, 便忙不迭赶了过来。 打量清楚这店中的情形,老孙不由得直皱眉头。 他不动声色地央了芫娘回后院,便只身留在店中打发。 这假银票的案子先前一度陷入僵局,如今竟有这样轻而易举地浮出水面, 不能说是不奇怪。 不过也得亏是有陆怀熠在, 不然积香居怕是要关门歇业, 大家也都得好好喝上一壶。 等料理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正又赶上晚饭的忙活时辰。 待的老孙再得闲, 那就已经是天色擦黑的时辰了。 他忙不迭走回后院,就见着芫娘正坐在院子里头, 愣生生地望着天。 “怎么?冷不丁见着那姓陆的, 又难过了?”老孙落身坐在芫娘对面。 芫娘见着师父,便勾着唇角笑了笑。 “我以为我都把他忘了, 谁知道今天一见着,我好像还是没自己想的那么冷静。” 老孙嗤笑一声:“你这丫头,分明心里有, 脸上还非要装个冷冰冰的,只知道私下里消沉。” “不过我遇见事, 一蹶不振地消沉了十几年才有今天, 你已经比师父我强多了。” 芫娘却弯了弯眼:“师父别这么说,要不是师父, 我还在凤翔楼里头削土豆,哪里能开积香居呢?” 老孙摇摇头:“你师父我啊, 毛病多,一个人爱喝酒, 一个是恃才傲物。” “师父跟你扪心说一句,我看你不行那是吹毛求疵, 你这天赋比起旁的人已经好了不少了。” “你在香海当真就摆摊卖糖饼,一丁点也没正经学过?” 芫娘茫然地摇摇头。 “没有。” 老孙撇撇嘴:“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你这么会做菜,我看你爹兴许就是个端锅的。” 芫娘被逗笑了,便“咯咯”笑起来。 “我记不清,说不准还真是。我就记得我哥哥每天都要跟我爹练字,我娘每天都轻声细语地喂我吃药,家里有好些虎眼窝丝糖。” “虎眼窝丝糖?”老孙挑了挑眉,“这可不是寻常人家有的,要说十多年前,那东西宫里才有,先帝爷就赏过我两匣子。” “那年头,宫里有名堂的厨子哪有我不认识的?你爹还会写字,我看你爹不像厨子,你爹应当是个前朝的仕宦。” 芫娘眼前一亮:“那师父的意思是,我爹娘如今当还在朝?顺天府的官员这么多,我该从哪里开始找呢?” “说不清咯。”老孙轻叹,“自兆奉陈案之后没两年,我便出了宫。” “宫里头的事,如今我也说不上来。” 芫娘皱皱眉头:“兆奉陈案是什么?” 老孙轻叹:“你年纪小,有所不知。十多年前,朝野出过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子。” 这案子如今在朝堂上讳莫如深,但挡不住民间传闻不断。 老孙见着院子里也就他们师徒俩,便索性娓娓道来。 先帝先后偏疼幼子更胜长,引得朝臣们野心勃勃,大有欲废长立幼之势。 于是就在一个端午的前夜,一篇《兆奉幼祸疏》被人刊印在纸上,撒得满街都是。文中大骂先帝先后同年幼的皇子,只称如此下去,国将不国,祸兆必近。 先帝震怒,宁肯错杀不肯放过,下令要找出这作《兆奉幼祸疏》的罪魁祸首。而怀疑的矛头,便自然而然就指向了那位不被父皇母后疼爱的长子。 弹劾的奏疏如同雪片一般飞往宫中,与皇长子亲近的朝臣被接连下狱严审,受尽酷刑。再后来,挟私报复以权谋私的人也纷纷开始掺和进来上奏。 朝中一时间攻扞不断,人人自危。 而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皇长子,也成了朝臣们生怕牵上一点关系的众矢之的。 最终,此案以阁老贺昶被屈打成招为末,更牵连诸多朝臣遭贬谪流放,死伤无数。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彻底销声匿迹在朝堂之中。 老孙想起当初的场景,都不由得皱住眉头:“每天都有人被推出午门杖毙,等到结了案,朝中的官员那几乎都换了一半。” “我是从那之后才看清了天家无情,便也没在宫里头留太久,索性就跟我那师弟一起出了宫。” 老孙叹口气:“这案子如今尘封多年,我出了宫,去了凤翔楼,没成想兴儿还是没了。” “这世上的事谁又能说得准?你别急,咱们这藤萝饼再卖些时日,兴许就有戏了。” 芫娘皱皱眉头,一时只觉得心下莫名好像压了些什么。 “我爹娘他们会不会也……”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2 首页 上一页 61 62 63 64 65 6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