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伸手接过,没有道谢,在一旁木凳子上坐下来,细细啜着茶水。这个时候茶水早就不烫了,还是入夜时候新添的了,只有些温热,被捧着,他喝的儒雅小心。 他着了里衣,外面披着蓝面的海棠绣氅,虽屋里生了火,于他身上还是不见回暖。昏黄烛火下映得他清凉,略有寂意。 井井无端想到那句话,王孙公子逐后尘。 这人世间,有多少事都是不尽如人意的,此谓娑婆。 她想了一想,还是忍不住开口慰于他:“夜里光线不好,到处磕绊。较之白日又冷上几分,你又怕冷,不便这样反复起身,恐痼疾加深。若需要茶水什么,你唤我就是了,不用觉得有什么,左右我就在里头,不老远,也睡不沉,你叫我,也都能听得见。你这身子十分不好,老大夫说的对,你还是要自家多将息将息。” 那方默了会儿,啜茶的声音歇了歇。而后他温声暖言道:“多谢井姑娘美意。不过,阿寅只是身子不好,不是眼神不好。”他抬了眼望她,暗里烛火下,眸中濯濯清亮略有光,面上谦谦温润,有些许笑意。从未见他这般形容,整个人都有了精神,似心境颇好。 井井也不恼,只觉放下心来。“那便好。”她也倒了一杯茶水,润润口。 时下六七月天,温热颇高,夜里人要热醒好几回。 “井姑娘,有心事?”那人问她。
第110章 白药井井68 “嗯”井井简单嗯了一声,然后似真似假道:“想亲人了。” 陈寅留道,“等过一段时间,我便让他放你们走。”他轻笑:“不过现在怕是不行,你且再耐耐。” “你愿意放我和我的兄长离开这里?”井井多少有些意外。 陈寅留没有说话,望着她,眼眸温软中有一丝清明。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道:“过不多久中原军便会到达这,到时免不了一场水火征战,留你们下来,也只是多赔上几条人命而已,倒不如放你等出去,免得造太多杀业,以后不好轮回做人。”他这个话说的,倒是真的让人以为他在开玩笑。井井细细打量他,只见他面色如常,静静喝着手中的茶水,刚才这番话,竟不像是他说的。 “我听阿青提起过,说你会一些岐黄药理?”他突然道。 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想了想,井井如实道:“其实,也不是会。你也晓得,我有一些痼疾,常年接触药物,加上平时闲来无事会翻一些杂书,懂得几个偏方,谈不上懂。是绝对不敢给人医治抓药的,怕医死人。” 井井是实话实说的,不知怎得,听到那最后一句,他就笑了。 他点点头道:“嗯,是这个道理。” “上回你教阿青的那个禁止咳的方子,我想试试,不知道井姑娘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上回?”井井想了想,是有这么一回来着。于是道:“这也不是哪样难事,我写下来给你就可以了。多加一味草药。只是试试,未必有效,”她要找笔墨记下来,陈寅留止住她。“陈某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 陈寅留将手中茶杯放下,稍稍沉了沉,道:“我今天夜里咳的厉害,实在是难以入眠,想脸皮厚些,请井姑娘帮忙厨房做一份蒸梨,不知可否?”他说完,望着她,待她回答,眼里带着柔软和希望,烛光映在里面,有些亮。 井井想了想,表示承下。陈寅留道:“多谢。” 她开门走了出去。背后的人望着她的背影,露出笑,氅上粉色海棠衬得分他柔软清贵。 待的井井再回来的时候,屋里的人半躺在榻上,井井本以为他睡着了。 听见她开门回来的声音,他动了动身,将怀中的竹简置在一旁的鹿皮上,坐起了来。 “这么快?”他道。 “嗯”井井说“不快点你睡着了。” “睡着了岂不好,也用不着吵到你了。” 井井将托盘放在他放书简的桌子旁边,无意中瞥了一眼他看的书,是一部心经。井井有些惊讶。她以为他会看兵书什么的。 陈寅留将碗端起来,跟她道了谢,然后慢慢吃起来。井井又倒了一杯水在手里,直到他吃完,放下瓷碗,她才把水喝完,刚要去收拾,他开口道:“放下吧,白天让下人进来收拾,很晚了。” 井井停住手,“也好。” “可好些了?” 他点点头。 “你早些睡,还要不要给你将火添旺些?”临睡前井井问他。陈寅留道:“不必了。” 井井本来想给他将火添上。看他这个样子,应该是还不睡,怕他冷着,便出声问他。听他说不必,她点点头朝里面走去,临了还是嘱咐他早些休息,好好降息。他应下,却是将那卷竹卷又拿起来在烛火下看起来。井井没再理会,进了里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今夜她实在太累,明日还有重要的事情。 日子太平无事,大约又过了七八日。 这日晌午的时候,井井做好中饭,刚提了两个食盒子,才走出厨房,寨中便突然传响号角,所有人都赶往风堂训场。众人神色严肃,井井一番打听,这才得到消息,探信的传进来消息,中原太子云祯领的军队已经到达玉岩。 众人虽形色匆匆,然无紊乱惧色。 听到这个消息,井井没无任何波澜,一手提了一个食盒子照例往牢房去。 牢中 白药吃着饭菜, 一如既往没有坐牢的自觉,吃什么都香。 待他吃的差不多了的时候井井开口问他:“你什么时候出去?” “要出去要关着也是这些山匪头子说了算的,人家要关我多久,我哪里有办法。” 以他的本事,要出去只怕是早都出去了,井井哪里会信他的鬼话。他既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不过她还是要提醒他。 “过几日中原那边就来人了,必须得赶在双方交战之前出去,否则,到时候难免会殃及池鱼。” 此番说是剿匪,只怕朝廷那边早有耳闻,圣上心如明镜,除了剿匪,是要将前朝余孽一网铲尽,否则寝食难安。若不赶在这之前救出阿钰,只怕到时天意不顺着人。此事越快越好。 白药继续吃,将一箸鱼肉放进嘴里道:“他关的地方,比这里还把守得严吧,你怎么带他走?” “阿钰会办法出来,我也会想办法。倒是你,那日,你让我引庞佐来见你,你与他,到底说了什么?” 白药避重就轻没有回答井井的问题,反问道:“哦?是吗,他出得来了?”他慢理斯条吃着,一副颇有兴致的样子。这般形容,井井看的有些莫名火气。 她望着他没有说话,看人的眼神有些刺人。白药却是笑,笑得莫名。 “到时候你们先出去便是了,不必理会我,我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留下来处理完来追你们。” “白药,我不管你有何心思,当初为何上这山寨,又是因为什么自觉进的这个牢房,你要是从中作梗,我死也并不会放过你。”她死死的望着他,眼中警告和防备不加掩饰。井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上次帮白药搭庞佐的线不会是好事情,却也已经来不急改变什么,而她的感觉一向很准。 “是吗?你要如何不会放过我,鱼死网破,还是同归于尽,还是……下次在我吃的饭菜中下毒药?”他似是好笑,分明有丝苍凉。“你要救趁早,不然到时候可别后悔” 井井提了食盒往外出,没有再看他一眼。 白药看着她转身走出的背影,眼中隐了太多的东西,幽幽跳转,最后都熄作冷静和平静。 阿井,你真的会后悔的,但我白药绝不悔。 向背山牢中,井井刚刚给慕容钰送完饭菜,刚走出山门迎面遇到大当家庞佐。 “你倒是个不怕麻烦的,当真是不吃白不吃,自来我寨中起,就没有在吃食上亏待过你的伙伴,送了山下送山上,也不嫌累。” “大当家说了,不吃白不吃,我这个人一向吃不得半点亏,吃亏一点点也是要想方设法千倍万倍讨回来的,如今有得煮有得吃,自然是要物尽所用。花费不了贵寨多少银两粮食,大不了你等多打劫几桩过往来去的生意人就都来了,当家怕不至于这种小气。” “哼,牙尖嘴利”庞佐一声冷哼,饶过她朝里面走去。 牢房中 庞佐和慕容钰面对面,一个在里面,一个人在外面,隔着木门。 “何事?”庞佐透过木门问。他头一回细细打量这个慕容家的少主。没想到这个中原皇家放弃的棋子,竟然还有人暗中花大代价一心要他的命,想到委托自己的那人,实在是有意思。要谁死都无所谓,只要是寨中得利便可。 慕容钰站着道:“我想跟庞将军做笔交易。” 庞佐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人,突然一笑,:“到底是商人,懂得以利唤利。不过,我倒是好奇,这种处境下,公子还有什么样的条件作为交换呢?”庞佐想到那个敢与他谈判的女子,有些好笑,他们慕容家的人,也是有意思。 慕容钰开门见山:“据我所知,贵寨一直在暗中联络前陈朝各部旧人,意图笼络各方势力,光复陈朝。然而境况并不如人意。前朝的一部分旧党,虽曾是食陈禄的,但像庞将军这样忠勇的人,确是不多见的。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放弃安稳的日子愿意陪陈家再起辉煌。旧党有人提出条件,若要想起归顺忠于将军麾下,单是陈遗皇子不足以令人信服追随,还得旧皇的信物方可。是与不是?” 庞佐冷眼看着眼前的人,冷笑:“慕容公子对我陈朝知之甚多啊。” 慕容钰摇头否认:“也没有知道多少。只是走南跨北多年,耳濡道听途说了一些江湖传闻。庞将军到处结对人马难免有风声露出,想不让人知道都难。我听说太子云祯的军队过不多日便要到了,将军定是还在为盘龙玉玦的事情煞费苦心,不知可有进展下落了?” 话到此,庞佐眸有震色,被他隐藏的很好。 没错,旧部的党人有七十二支精锐的暗卫军队,其效忠于陈朝的天子,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启用得动,以盘龙玉玦作为信物,认物不认人。 盘龙玉玦乃历来陈朝圣皇的随身信物。自从二十多年前陈朝覆灭,玉玦便不知所踪了,自己派人多方打听,却一直都没有线索。他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旧部的党人暗藏,然也只是怀疑。那些死脑筋的人只认死物不认人,便是有陈国的皇子阿寅座位,这些人也是无动于衷,让他十分头疼。 如今慕容钰说出这话,如何能不让他从新审视,以及他话中的可信真假。 “你既提到盘龙玉玦,如果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若是有投机取巧的心思,你今日便活不成了?”他疑心重重,事关陈朝光复,不能不小心警惕,于是出言威胁他,也是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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