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好过。 腊月二十九那日,小雪飘飘。 没料到还有漏网之鱼。作为青城门门主,他剑术极好,但软经散的力量让他困战半炷香,他很明白再耗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对方就是有意拖困,要看他逞凶拿命博出一条血路的样子。 “堂堂青城门门主,也能如此狼狈。青墨,你跪下来求救饶了你狗命,再学几声狗叫,我绕你,如何?” 他不答,啐出一口血沫,单手扶剑半跪在地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一柄剑支撑着。 再不来救援的人,他今日凶多吉少。只是此时此刻他想的却不是死。而是那个辜负他拳拳之心的女子是不是会仰天大笑,笑他死得好,活该如此下场。 早知如此,与其让这些鼠辈取了自己的性命,倒不如死在她的手中。这一刻他却是有些心甘情愿。可是从前是那样恨她,又那般使劲手段对她折磨。想到这心狠狠揪痛,其实能死在她手里也未尝不可的。 不,他要活着回去,放不下,从告知不会放她走那日他就心知肚明放不下心,相互折磨这许久,简直自找罪受,又将她折辱那样。如今自己死得凄惨也合该是罪有应得! 百转千回,还是甘心折磨在一起。他们是堂堂正正拜了堂成了亲行了周公之礼的,不能让她走。若能取他的命,就给她吧,给她比给任何人好,他就是属于她的呀。 他痴痴笑起来,有些癫狂。雪片融了水把头发粘成绺贴在面颊上。他还是那个青城门的门主青墨,菡萏的夫君,吴地公子。 青衫湿透,狼狈不堪。 “杀!” 一声令下,数十个人向他攻来。 青墨奋力举起手中青剑,直割对方脖子,一剑毙命。 见自己的人又处于下风趋势,那方领头刺杀的人急了,脏口大骂:“中了软筋散还能这么拼命打,狗娘养的杂种,你那狗爹给了你一身好筋骨,老子今天就要断你命,去死吧!”继而剑锋直逼那个青色的身影。 他到底是血肉之躯,再天资过人也经不住这样消耗的打法,对方就是拖也能把他拖死。可是不甘心,他还想见那人最后一面,她一定憎恶自己。她也会痛,自己该死。 剑气直指他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白色的身影挡在他面前。青墨使出全身气力掷出长剑,剑风刚烈,将那人狠狠订穿在雪地里,死不瞑目。 “菡萏!”他转身紧紧接住倒下的人。 菡萏心口有个血窟,染得白衣艳丽,太浓烈了,灼眼。 “你怎么能这样,如何能这样……”他抱着她,丹凤眼红得要流血似的,不知是怒还是惧怕,她甚至能感觉手臂绞痛,但这些都顾不上了。 她抚摸他的脸,还没说话就流泪,哭个不停。青墨心疼极了,“是不是很痛,你忍忍,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忍忍菡萏,你等我一下,不要死。” “我……是喜欢你的” “他们,他们用我弟弟的性命威胁我,若是不取你性命就要杀了他。我……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对不起你青墨,……我是想要你的命……” “可是我……我后来后悔了,舍不得,我舍不得,我不想……让你死,可是……”后来的事他们都知道了。他不知她临时反悔收了手,见她举着的刀,一心又嫉又恨。恨她不爱自己! 他真的好恨自己。 “菡萏你等等我,我带你找大夫,你不会死,菡萏,小菡……” 鹅毛飞雪中,一青衣男子抱着没了气息的女子到处找大夫,大雪逐渐淹没他们的足迹。 这一日是腊月二十九,明日就是除夕呢。这一年她没有过去。 (断桥篇完)
第260章 当归篇 终 荔鸯凝着手中一点红,思绪逐渐放空眼睛不眨一下,魂魄仿佛离了体。 她生于南国,长于南国。这里生红豆,长桃花。有鼎鼎有名的大文人宋采芝,最了不起的将星和四艺精通的花魁娘子。但唯有一点不好,南国地处南隅,山水丰美,物种富饶,如此丰饶之地引得觊觎,于是为稳固边境防守南国年年都会征丁。 她等待的人已经分别三载。 听说边境打了胜仗,邻国签降书往后朝供南国。 雨露天恩,除南隅一带的军户,从军远征的散户得圣上隆恩卸甲归家。 荔鸯采了红豆归来,经过邻家茅草屋蓬看见院墙里的妇人一脸喜色正在捡野菜割腊肉,草房炊烟袅袅,是在烧饭。 荔鸯驻足探了探,“张家嫂子,家里有喜事吗?” 她隐约猜到是什么喜。皇上大赦远征军人,定是张家大哥归来了。她等的人应该也要回来了吧,抑制不住的喜悦。 “艾”听见外面说话,张家嫂子抬起头来,见是她,眼里喜色更悦了,忙把喜事与荔鸯道:“孩子他爹回来了,昨儿个半夜回来的。就吃了半个馒头,今天给他割腊肉佐野菜汤吃,可把孩子高兴坏了。”她分享屋头喜事还不忘邀荔鸯一起吃早饭。荔鸯连忙向她道喜并婉拒了张家嫂子的邀请。 年年征丁打仗,好在南国地物丰茂老天爷雨水不短,征战多年下来倒也没有熬坏根本。不过也不似从前那般无果腹之虞,都是牙缝里抠出一点省着吃,不然就要青黄不接。她不好与人添麻烦,笑着拒了。 张嫂子心头有喜事,面上更是搁不住的红光满面,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荔鸯心头又喜又涩。 “咦,你家那位还没有消息回来吗?”张嫂子转而问起荔鸯。她家那边还没有动静。 “倒是不曾有消息传来。大概路上耽搁了……”说起这事荔鸯期待中又隐有一丝恐惧,她不敢深想,旁人都回来了,他也应该没有问题的。 “你再等等,多几年都过来了,不差这几日,许是事情拖住晚些时候。”张嫂子好言安慰她,便也稍稍收了喜悦,不太敢触动她心事。荔鸯道了谢,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把新鲜采摘的红豆处理了熬粥,又拌冷野菜装篮子里,剩下的简单吃些她挎着竹篾篮子出门,往土地庙去了。 前年分离时她曾问他,何时归?他玩笑言:“竹子开花就回来了。” 哪有人这样许诺的。只说桃花开时归家,真不会哄人。他才说‘桃花年年开,我若不归,你定是会以为我死在外面回不来了,会伤心死。竹子六十年开一次花,我若回来得迟,不算毁约,若回来得早,便是惊喜。’ 你瞧这人,谁说不会说情话,说出来偏是这样让她流泪。 远征后,荔鸯年年来拜土地庙,祈求保佑他平安,早日归家。 红色的粥摆放在积满灰尘的案台上,她照例许一愿,三载不变。案后的土地神慈眉善目,红扑扑脸蛋有些龟裂,神态憨态可掬,泥塑身体涂得花花绿绿的,是个和蔼可亲的老神仙。 红豆粥寄相思,会把他思来的,他定能感觉到。 转眼秋至,叶片片落下,直至最后一抹秋色被雪白覆盖,天地间枯黄一夜换新,满地清白。 薄霜暗结在门前石阶上,荔鸯倚门而望,远道茫茫,不见踪迹。眼底的等待逐渐枯萎,好像一盏燃烧的油灯,轻微风吹草动便要蕤蕤熄灭。 冬至那日,她托人探听的消息终于传来,驿站的书信至。 隔壁邻居茅草棚挂了一只红色的虎崽灯笼,荔鸯闻着邻家小灶飘出来的饺子香,把眼泪水滴在了书信上。 她穿衣素缟,白璠引魂。 远征当归的人不会再回来。 雪真大呀。 (当归篇完)
第261章 嫁红 终 媒婆墩胖富态的身子因为天热一直流汗,襟口都浸湿了。她却无所觉,十分卖力一心要促成这桩天赐的良缘,巧嘴头头是道,吉祥风趣得不令人反感。女家双亲对其口中之人细细询问考察。 高家只一子一女,二老慎重,婚姻大事万分小心。媒婆口中的侍郎嫡公子,二老却是有耳闻的,少年有为,又美名在外,是个十分风流倜傥的妙人,京都五年一次的骑射上见过一回。场上年轻的公子郎身着黑衣,胯一匹枣红大马,意气风发。 搭桥牵线的人一一为二老答疑解惑,尽是溢美之词。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媒人自喜笑颜开出门复命去。简直天作之合! 得到准消息,韩家郎君俊美的面上抑制不住心花怒放。心心念念的姑娘就要进门了,拜堂成亲,相守至老。 定下之后流程走得便快。 纳采那日,公雁被请入堂屋,女家兄长接过放在高案上。雁匐在木案,另一只同色雌雁也送过来,双雁在案头相对而卧,成双登对十分喜庆。 面对未来泰山大人的考问,男子应对得体举止有度,不负韩家嫡公子名。今日他求的是翰林高家嫡次女。一番考验,学问、作诗、策论、六艺也没能落下一样。他虽是礼部侍郎韩家的郎君,却非肩不能挑的柔弱书生,连骑射亦精于。 问名纳吉请的是礼部的尚书。韩郎君是李尚书看着长大的,诗书学问样样得其指点,是他半个老师,二人比亲父子还要亲厚些。这股近亲劲儿让老父韩侍郎喝了好些酸醋,鼻子都要气歪。儿子是自己生的呀!韩夫人宽慰自己夫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才好受些。 高家女和韩家郎君的八字登对,是天赐良缘,宜嫁宜娶,大吉大利! 婚书由韩侍郎亲手书写,十分郑重。 正式纳征大聘那日,喜红绯绯,抬聘礼的人东头拉到西头。看热闹的叹:“下聘这般隆重,接亲那日不知会热闹成何等情景!” 高、韩两家商定婚期定了五月初五。 农历五月五端阳节。财神正南;金薄金、钗钏金、大溪水、海中金;天德合,月德合,四相,敬安;乾清、坤宁;宜祈福、宜嫁娶;诸神喜,百无禁忌。大吉! 五月初五风和日丽,莺歌鹂啼。迎亲的人排了整整一条街,唢呐高亢,锣鼓喧天,红事喜乐操办很是盛大。新娘子被迎上八抬大轿,男家女家相互道喜,唢呐锣鼓吹吹打打一路朝韩府去。 流水的席摆了撤撤了摆,热闹非常。 屋内红烛噼啪。 不知过了多久,洞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喜称挑起盖头那一刻,面前的男子眉目温柔,眼里有笑含情似水。终于娶到心头的姑娘了。 “娘子?”他笑眯眯,如愿以偿,春风得意。 她抿嘴笑,中肯评他,“嘴滑!”脸上热霞不退,胭脂娇艳。 烛光红囍,喜房内一夜灯明。卧榻里,鸳鸯水乳交融,共赴巫山雨云。 (嫁红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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