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萧清规轻喘着否认,“你起来好不好?” “近些日子可有施针?让我瞧瞧。” “没有……” 幸亏帐外站了两个戍卫,寿眉他们是不拦的,冯玄度总要拦,骤然朗声通禀:“王爷!驸马求见!” 那声音有些大,惊得萧清规一抖,萧翊顿时也僵住了,长舒一口气放开她起身:“让他进来。” 冯玄度掀开帐帘只露出个脑袋,脖子抻得极长:“王爷,阿月姐姐还说,她的情郎死了,她竟敢咒您!” 说完人就跑没影了,徒留帐中二人四目相对,萧清规眼神闪躲,思忖着该从何解释,而萧翊的一颗心被她搅得七上八下的,冷笑道:“我又死了?” “我都是骗他的,嫌他烦胡诌的借口,你又何必当真?” 可他就是当真了。 他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在别人口中,他们除了兄妹还能是旁的关系,即便那是她的谎言,他竟也愿意听。
第39章 北朔的风雪(7) 盛着热水的木桶纷纷送进萧翊的牙帐,大营缺少女眷,寿眉大抵正在伙房烧热水烹茶,萧清规便独自沐浴,一扇屏风相隔就是萧翊,他始终安静坐在榻上。 萧清规浸在浴桶之中,感知着没过脖颈的暖意,贪恋着打算多泡一会儿。她把双臂搭在桶沿,通过秋香色的丝绢依稀辨别,他大抵正在端详舆图,分析普天通的叛军会窜逃到何处。 帐内静悄悄的,甚至听得到外面巡逻的将士发出的脚步声,也算不可多得的静谧与祥和。 萧翊掐算着时间,端起桌上的粗瓷碗喝了口姜汤,目光不曾移开舆图,沉声提醒道:“莫要泡久了,水还热么?” 萧清规伸手试探水温,故意拍打出声音,语气轻快:“尚可,再呆一会儿就出来。” 萧翊没再说话,萧清规则有些出神,见他仍因战事烦心,幽幽问道:“顾放并未将普天通那些人一举歼灭吗?” “普天通狡诈,虽成不了气候,却也有些麻烦。昨日的雪下过后,北朔估摸着就要入春了,九岭的积雪若能再薄一些,会更加便宜行事,他活不了几日了。” 萧清规听他语气淡淡的,却毫不留情地给普天通下了死刑,虽觉普天通可恨该死,还是难免觉得过于冷酷。她倒也并非劝阻,更多的该是好奇:“你要杀了他么?” 他的腿总是要受制于伤患数月的,影响日常的行走,萧翊这个人素来睚眦必较,是不会放过普天通的。 “水要凉了,出来罢。”他明明没过来,却像是试过水温似的,专横地下着命令。听到萧清规出浴带起的水声才算满意,继续答道,“杀不杀他不由我说了算,我只知道,我是定要废掉他一条腿的。” 还有一只手,萧翊并未把话说完,不想吓到了她。 萧清规却琢磨着他的前半句话,一边披上里衣擦拭身体,一边问道:“为何不由你说了算?难道你还打算班师回朝么?” 她以为他但凡有一日带兵回永安,定是要剑指萧旭的,如此便无需再臣服于萧旭,普天通一个叛军首领岂不是任由他来处置。 萧翊见她会错了意,随意答道:“我打算把他交给万俟格。” 萧清规的心不由地一沉,他与萧旭到底是离心了,抑或是从未同过心,唯一脆弱的联结也不过是她而已。 两人没能继续详说,萧清规刚系好里衣从屏风内走出,短暂的冷风袭来,寿眉端着盏茶和一盘点心进了牙帐,萧翊已起身将厚氅披到萧清规身上,看向寿眉的眼神有些冷。 寿眉也愣住了一瞬,委实是进退两难,不免因萧翊的冷眼而委屈,她难道还不进来了不成?进帐总是要带些风雪的。 萧清规适时开口,走到床边坐下,准备享用茶点:“确实有些饿了。” “大营只有这些红豆酥,长公主姑且用些,奴婢已命伙房准备,亲自去烧些长公主爱吃的菜,长公主再稍等片刻。” 萧清规朝她露出一抹浅笑,目送着她出去。 萧翊则彻底放下了舆图,远远看着萧清规,意有所指般问道:“你倒是看重她。” “寿眉的醋你都要吃?”萧清规打趣道,旋即捻起一枚红豆酥咬下。 萧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骤发出一声嗤笑,见那红豆酥做得有些粗劣,不由地心疼,解释道:“军营清苦,没什么像样的点心,你但凡有想吃的,我便派人去寒州城中买回来。” “地无朱砂,赤土为佳。味道倒还不错,反正又吃不了多少。” “你就自己吃,也不让我尝尝?” “你还差这几块红豆酥不成?想吃就自己过来拿。”萧清规丝毫不为所动。 萧翊则虚虚拂了两下腿上的衣袍,提示她自己的伤:“我若偏要你端过来呢?” 萧清规满心无奈,端起盘子走了过去,将红豆酥放在他面前:“喏,可还要我帮你嚼碎了?” 萧翊睃她一眼,露出些许嫌弃,显然在说“大可不必”。 萧清规半弯着腰浅笑,看他拿起红豆酥抿了一口,神色愈发嫌弃,品评道:“没什么味道。” “我还觉得有些甜。”萧清规忽而想起自己的衣袍不见了,忙问他,“我的衣裳呢?” “等会儿便有人送来。”萧翊自然早有准备,唯独疏忽了她醒来就想吃东西,让寿眉钻了空子。 萧清规戳着他身上胡袍的皮毛:“也是北朔胡服么?” “胡服御寒。”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穿这般颜色。”她指的是他身上的棕色,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皮毛制成。 “玄色不宜于雪原中行走,军中将士大多穿浅色。” 萧清规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想起路过寒州时的所见,说道:“寒州如今虽不算太冷,我倒也见到不少穿胡袍的汉人。” “数月前恢复的互市,大多是北朔进的。”萧翊解释道。 帐外很快传来通禀,打断了二人的交谈:“王爷,有人来送衣袍。” 萧翊命之进来,萧清规率先被来人手捧的衣着吸引了注意,胡服过于厚重,而木盘上竟叠了两件,一件是水红色的,一件则是天青色的。 萧清规扭头看他,却发现他盯着那送衣服的人,她这才注意到捧着木盘的手是一双女人的手,抬起头一看,是个容貌妖冶的北朔女子,她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萧翊已冷声问道:“怎么是你?不是让你跟万俟格回去?” 弦姬的汉话说得极其流利,丝毫不见北朔口音,只是言辞之间不大注重礼数,笑盈盈地作答:“王爷派了个掌管军务的汉子到寒州城置衣,那汉子怎么懂女儿家的喜好呢?这身天青色的可是弦姬选的,长公主定会喜欢。” 萧清规这才将眼前人对上了号,原来就是贤宾集的那位弦姬,与萧翊不清不楚的,思及此处,她扫向萧翊的眼神不禁暗放冷箭,片刻前的笑容也冰封住了。 萧翊心生烦躁,那身水红色的胡服乃是万俟格送的,北朔皇室的工艺,且北朔地位尊贵的女子皆喜穿红,万俟格实乃好意,可他认为萧清规未必乐意穿,故而才又派了人前往寒州城中另买一件,不想请来了这么一尊大佛。 萧清规已拿起那身天青色的胡服,毫无疑问的选择,她到底是一朝公主,弦姬是外人,衣衫不整实在失仪。 萧翊见她拿了衣裳,便催仍立在原地的弦姬离开:“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出去。” 萧清规则突然开口问他:“萧翊,这衣裳怎么穿啊?” 那语气里似乎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萧翊即便加以克制,嘴角浮起的浅笑还是落入了弦姬眼中,弦姬便抢他一步答话:“长公主为何不问我?王爷虽有北朔血统,可我才是纯正的北朔人,自然比他要懂。” 萧清规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暗恼,别扭地拒绝:“本宫并未问你,你不要说话。” “看来长公主是不喜欢我了。”弦姬犹笑,扭头又问萧翊,“所以王爷才不肯答应阿父收下我么?” 她在永安做了四年的北朔暗探,原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万俟格看重她的能力,收了她为义女。晌午时萧翊见了万俟格,万俟格提议将弦姬送给他做妾,萧翊否决了。 萧翊感觉到萧清规又盯向了他,一时间竟有些坐立难安,只能冷脸呵斥弦姬:“赶紧出去。” 弦姬丝毫不惧怕他似的,有恃无恐地捧着衣服上前,执意给萧清规留下那身水红色的胡服,掀开帐帘前回眸浅笑,她对这兄妹二人的关系分外好奇,只用眼神揶揄,旋即对上冷面的萧清规:“长公主,当真不要我教你穿么?那些绦带我会系得很漂亮的,就像王爷身上的那样。” 萧清规死死盯着萧翊,盯着他衣怀处“漂亮”的绦带,轻笑答道:“不必。” 萧翊已丢了茶盏:“出去!” 弦姬闪身走了,随之而起的竟是萧清规的呵斥声:“你摔什么东西?她到底是个姑娘家,被你伤了怎么办?” 萧翊怎么也没料到她会说这些,语气无奈:“她会些功夫,怎可能站在原地让我砸?” 萧清规又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她会功夫,几时暗通的款曲?” 萧翊眉头直跳:“我跟她总共见不过五面,还多是在永安的贤宾集……” 他话还没说完,正想说“范闳都在”,萧清规已打断道:“是啊,我见过的,她还抚你的胸,那天下了雪。”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萧翊面露不悦,彻底没了耐心:“你还穿不穿衣裳?不穿便拿出去烧了。” “不穿,你烧好了。”她负气走到床边坐下,险些被那长而重的大氅绊倒,干脆将大氅也扯了下来,丢到地上,“都一并烧了。” 帐内一时僵持,两人各坐一方,萧翊先是故意不看她,觉得帐内极热,热得他发汗,发现她一直坐在那儿不动也不言,他还是没忍住转过了头,看她穿着一身洁白的里衣,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一张巴掌大的脸绷得极为严肃,披散的青丝因刚刚的举动有些凌乱,挂在肩头,他忽然就有些手痒,摸到掌心缠绕的布条,大抵是伤口在缓慢愈合的缘故。 萧翊一把拽过拐杖,挪到她面前后又丢下,俯视着她:“起来,我帮你更衣。” 萧清规不理他。 他便伸手,萧清规下意识躲闪,不愿让他碰自己,萧翊却顺势勾住她的发,撇到身后,恋恋不舍地收回了手。 “我不知你都是从哪儿听说的浑话,这也值得你置气?” 萧清规反驳道:“我亲眼看到的,休再诡辩。” 萧翊蹙眉想了半天,总算记起他单独在贤宾集见弦姬那次,叹息道:“多久以前的事了?之前怎么不见你问我?” “还不许我忘了?” “许,怎敢不许。”萧翊给她解释,“我当时问她可有什么能证明我是北朔后裔,她便说,北朔的男子出生之时,父母会在胸前留下月形印记,所以她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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