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视辰王为亲兄,辰王视殿下可仅仅是亲妹?恕真颜妄言,辰王虽名为太后之子,宫内外皆知,其生母为卑贱的北胡女子,如何配为殿下的至亲之人?若论至亲,陛下才当得上,否则辰王如今岂止是辰王?再者说……” “你放肆!”萧清规当即用力地将他推开,满脑子回荡着他那句“辰王视殿下可仅仅是亲妹”,最要命的是她竟然不知该怎样反驳,她可绝非笨口拙舌之人。 陆真颜跌在地上,就用那双泪眼紧紧盯着她,明明她高坐在榻上,却觉得像是矮他许多,被他审视着,审视得她心慌,还偏要等她说出个答案。 她鲜有的失了仪态,猛然起身上前捏住陆真颜的衣袖,沉声说道:“我不知你听到了什么腌臜议论,抑或是你这颗玲珑心生出了什么邪念,我只与你说这一次,他永远都是我兄长,并非旁人可随意挑拨的。你即刻便回千秋寺,筹备行像礼,本宫今日还有要事,等南荣使团离京再与你详算这笔账,希望到时你已思愆自省。” 陆真颜色显然还有话说,没等开口,门外传来寿眉的声音:“长公主,王爷来了。” 萧翊风尘仆仆,刚从京畿大营回宫,路上听人禀告知晓萧清规未去千秋寺看观音像,还当她在使小性子,直接亲自来请,寿眉话音刚落他便直接推门而入,语气散漫地叫着“阿菩”。 陆真颜闻声连忙整理仪表,起身站立,而萧清规退回榻上,耳边听着一声声的“阿菩”,脑海中又回荡起陆真颜质问的那句“辰王视殿下可仅仅是亲妹”,顿时心火上涌,激得她眼前发黑。 萧翊全然不知屋内刚刚发生了什么,进门后宛如看不见陆真颜一般,迳直走向榻边。他本想落座在萧清规对面,恰巧见她额前的那缕发丝乱了,便顺手给她拨了回去:“今日的双鬟梳得倒是华贵。” 南荣使团入京,今晚定要设宴招待,她合该出面的。 萧清规恍惚感知到萧翊的指尖擦过她的鬓角脸颊,无心之举,却反添了一丝撩人情愫,当即心痛愈盛,疼得蹙紧了眉,身子也要坐不住,迳直向下栽去。 “阿菩!”“殿下!” 萧翊连忙将人抱入怀中,厉声叫道,“快传贺兰世镜!” 失去意识之前,萧清规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萧翊:“别叫天师……云裳……”
第9章 罗刹的逆鳞(2) 夜幕初降,灯影幢幢,贺兰云裳身着一袭挂满南珠的靛蓝色法袍,青丝全部束于脑后,不见一支珠钗,萧翊当即脸色一冷,知晓她将头顶的法冠摘了下去,怕是从天师监匆匆赶来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未等贺兰云裳进门,萧翊拦在她面前,冷声发问:“你师父可知晓你过来?” 贺兰云裳深知萧翊并不信任自己,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如实作答:“师父在闭关,天师监只有我一人,王爷大可放心。” 萧翊显然并未全信,还是先放贺兰云裳进门,自己也跟在身后,加上寿眉三人围在床边。 贺兰云裳熟稔地为萧清规切脉,旋即又去抚摸她背后的心窍穴,问寿眉:“冰心丸可还有?” 寿眉连连点头,很快取来,贺兰云裳拿出一丸放入萧清规口中含住,接着摊开针袋,正要转头叫寿眉帮忙给萧清规脱衣,才发现萧翊还杵在旁边,眼神挂着探寻。 贺兰云裳是个聪明人,看得真切,寿眉一心担忧萧清规,也不知给萧翊解释,见状她连忙起身回禀:“冰心丸乃是长公主最近才开始服的新药。长公主身弱体寒,最忌心火炽盛,两相冲撞,必然承受不住。瞧着瓶中的余量,长公主平日里怕是并未服用,当是那些带着三分毒的补药,殊不知只是加以保养、维护心脉的养心丹罢了。” 萧翊问道:“如今她情况如何?” “大抵是急火攻心,我即刻便为长公主施针,还请王爷……” “你要用哪根针?”萧翊盯着她针袋里密密麻麻的银针,由细到粗,排列整齐,不知有多少曾扎入过萧清规脆弱纤薄的肌肤,心头隐隐作痛。 贺兰云裳从针袋中挑出两支中等粗细的银针,针尖对着自己,递给萧翊看:“就用这些。” 萧翊直接伸出自己的手背:“给本王试试。” “王爷?”贺兰云裳和寿眉异口同声发问。 “休要磨蹭。” 贺兰云裳见状不敢多说,虚虚握住萧翊的手腕,迅速将那两支针扎在萧翊的虎口,手法倒是娴熟。 萧翊只觉一闪而过的痛楚,于他来说好似蚊虫叮咬一般,不过痛感更加真切些,想到萧清规要承受这些痛苦,他顿时觉得无力感充斥着全身,看着虎口上震颤的银针暗笑自己愚蠢,他试过又有何用?他不忍又有何用?难道不准贺兰云裳施针不成? 他果断伸手将针拔了下来,拔针的疼痛比入针还重,他又要猜测,到底是他缺乏手法,还是拔针就要比入针疼?优柔寡断的样子简直不像素日里的自己。 把那两支银针归还给贺兰云裳,萧翊本想让她即刻施针,开口便又是另一番顾虑,抓住贺兰云裳的手腕严肃问道:“可需放血?” “无需,只是刺激穴位为长公主缓解一二。” 萧翊这才准允:“施针。” 贺兰云裳同寿眉对视一眼,交换的含义不言而喻,寿眉暗暗摇了摇头,并非在说“不必”,而是不敢开口触怒萧翊,贺兰云裳便只能做这个出头鸟。 “施针需得为长公主宽衣,还请王爷回避。” “本王在这儿还妨碍你施针不成?”话说出口,萧翊才意识到这两个女眷的为难之处,脸色愈发阴沉,“本王是她兄长,无需避讳。” 自古有云,七年男女不同席,如今二人一个不娶、一个不嫁,宫内外早就有了许多非议,饶是寿眉也心知不妥,硬着头皮劝道:“过去长公主施针都是不准王爷在旁的,眼下长公主虽然昏厥,可若是醒了问起……” 只要她不多嘴,问起又如何?萧翊心中暗恼,可看到萧清规满头的虚汗,不好继续耽搁,于是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寿眉则赶紧放下帷帐,为萧清规宽衣。 萧翊就坐在外室的榻上等待,萧旭派来的第三波太监又来嘉宁宫请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劝说萧翊:“王爷,求您随奴才去蓬莱殿罢,陛下等得心焦,南荣世子对此也颇有微词,王爷与长公主皆不出面,礼数不合……” “区区南荣蛮夷,他不谢本王留他们一命,还敢有微词?本王今日不去又如何?他公羊羡敢反不成?” 话毕,萧翊直接将小太监丢了出去,坐在榻上继续喝冷茶。 “王爷。”寿眉听见外面的动静,立在萧翊不远处劝道,“长公主今日原就打算去与宴的,奈何突发急症,王爷在这候着也是苦等,不如代长公主去蓬莱殿。长公主担心南荣进京别有居心,陛下年少,恐掌握不好分寸,叫人轻辱了去,有损我誉朝国威。” 萧翊心知寿眉的嘴是说不出这些识大体的话的,定是萧清规亲口所说。默了半晌,他似乎听进去了,忽而起身迈向床边,停在帷帐外。 藤黄色的薄纱曳底,让一切都变得朦胧,他只恨自己没有穿透屏障的神力,唯有影影绰绰见到她裸露的脊背,那上面一定扎着成排的银针,可他看不到银针,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一般。她的背,他见过的。 萧翊不自觉地抬起了手臂,似乎想要伸手去触,反应过来赶紧撂下了手,轻咳一声问贺兰云裳:“她如何了?” 贺兰云裳拿着帕子为萧清规拭汗,同时也不解风情地遮挡住了萧翊的视线,答道:“长公主无碍,王爷但去赴宴无妨。” “她醒了立刻派人告诉我。” 贺兰云裳低声称“是”,萧翊便匆匆离去,衣也不肯更,直奔蓬莱殿。 那厢蓬莱殿早已开宴许久,衣香鬓影,歌舞升平,萧旭看着下首空着的两个座位,面露局促不安之色。 公羊羡看在眼中,暗自嗤笑,同时也很是恼火,他好歹是南荣世子,亲自率使团来使,堂堂大誉王朝,皇太后不出席还情有可原,颇负盛名的辰王和景初长公主竟也不露面,将他南荣的脸面置于何地? 萧旭见状又主动提了一杯,向公羊羡劝酒:“公羊世子,朕替皇兄皇姐与你饮上三杯,还望世子多加担待。朕的皇姐体弱多病,想必是又犯了旧疾,皇兄挂心皇姐,难免牵绊住了。” “皇帝陛下,贵朝的长公主与王爷鹣鲽情深,美名已传到了我们南荣,您可真是有一双好兄姐啊!”说话是南荣司礼大臣窦俊臣,模样生得很是粗犷,说起中原话来还带着浓重的乡音,怎么看都不像与礼乐打交道的文臣,只能归结为南荣的礼教上不得台面。 公羊羡先是笑了出声,很快收敛着跟萧旭解释:“陛下莫怪,窦卿初学汉话,不懂誉朝语言之博大精深,一时欣喜用错了成语,陛下可千万别与他计较。”转头又对窦俊臣说,“鹣鲽情深乃是用来形容夫妻的,不可用在辰王爷与长公主身上。” 窦俊臣发出爽朗的笑声:“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们的王爷和公主不是夫妻、胜似夫妻,陛下莫怪小臣言语不精,小臣只是羡慕誉朝的兄妹如此情深呢!” 萧旭脸色铁青,杯中的酒水洒了一地,他岂会听不出窦俊臣口中的讽刺之意。 公羊羡极擅察言观色,见状转头给了窦俊臣个眼色,笑着开口打圆场:“陛下,可否命舞乐暂停,小王想向陛下献礼。” 萧旭抬手屏退了舞姬,很快便有南荣使臣捧着礼物进殿。 这第一件礼自然是送给萧旭的,乃是只鎏金卧龙鼎。南荣以匠艺闻名四方,越是小巧的物件越为精致,譬如萧清规今日用来烹茶的那套茶具。眼前的卧龙虽不算大,却愈发可见工匠技艺之高超,卧龙雕得活灵活现,宛如方寸之境中的真龙,令人移不开眼。 萧旭面色微缓,立刻下令赐赏。 公羊羡准备的第二件礼是送给萧太后翡翠佛坠,以及几卷孤本经书。 不比萧清规建千秋寺礼佛那般高调,萧太后不过在寝殿内室置了个小佛堂,公羊羡远在南荣竟也知道,定然废了不少工夫。 萧旭笑道:“公羊世子有心了,母后定然喜欢你的这份礼,朕先代她收下。” 论起长幼尊卑,这第三件礼应该送给皇帝的兄长,也就是给萧翊的。可殿中几位作陪的大臣,包括萧旭与一众宫女太监,看到南荣使臣呈上来的物件后,脸色皆是一变。 那显然不是送给男子的礼物,更像是送给女子的,而誉朝唯一担得上南荣世子亲自献礼的女子,便是长公主殿下。 那是一只珊瑚红玉雕成的牂羊。 公羊是南荣皇姓,原本与羊这一动物并无关联,相传当年南荣短暂爆发过内乱,当时的帝王逃亡到山野间摔断了腿,等到内乱平息,将士久寻不到,最后只见皇帝乘在一只羊身上,安然出了荒野,故而从此之后,南荣便以羊为图腾,全民畜羊,却不吃羊,甚至将羊视作亲人,有保家镇宅的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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