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任她抚着,说让她定心的话:“联姻之事,已无后话。公羊羡想要赖在永安不走,我就能让他不得不走,要不了几日他收到消息,必会立刻返回南荣,你无需操心。” 萧清规知道他必然私下里做了什么,问道:“你如何让他不得不回?” “当初前誉舍清平仓给南荣,如今储粮虽不如从前,南荣王却宝贝得紧,由公羊羡管辖。公羊羡这个人素爱疑心,下面还有两个虎视眈眈的弟弟,我不过派人在清平仓做出些动静,他必如惊弓之鸟般回去查探。” “如此甚好,早些将他请回南荣,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那厢公羊羡很快便收到南荣传回的密报,仍旧在永安停留着,表面看着不声不响的样子,不知还在等什么。萧翊知晓后并不心急,认为他不过是强弩之末,泄劲乃是迟早的事。 几日后,萧旭设宫宴款待公羊羡,太监到使馆传旨,公羊羡欣喜地领了旨意,转头便对几个亲近的幕僚说:“这小皇帝倒是比我还心急,我等的就是他坐不住了,今晚宫宴必会绞尽脑汁地催我回南荣。” 萧清规与萧翊早有谋划,对此成竹在胸,丝毫不惧,殊不知唯独忽略了那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没有提前知会萧旭,竟叫他乱了局势。 当晚宫宴上,萧清规出席。 来京已近半月,秋意都渐深了,公羊羡总算见到了他要求娶的景初公主,随着萧清规进殿入座,公羊羡的眼睛都亮了,整场宴会始终盯着萧清规打转,看得萧翊恨不得挖了他那双眼睛。 萧清规却泰然处之,全当不觉,还命寿眉亲自去给萧翊斟酒,显然在暗示他切莫妄动,沉住了心。 萧旭优柔寡断,宴席过半都没鼓起勇气开口,还是公羊羡先举杯起身,上前向萧旭敬酒,言明自己的目的:“陛下,小王手下技艺不精,未能同辰王殿下讨得丝毫好处,论理说小王不该再提议婚。可今日一见景初公主,小王便觉相见恨晚,也一见倾心,暗自立誓非景初公主不娶,小王一片痴心,我南荣皇室最出情种,故而借这酒酣耳热之际,斗胆祈求陛下,再考虑一二。我南荣即便穷尽皇室珍宝,备连城厚礼,也是甘愿的。” 室内又变得阒静无声,萧翊的冷笑声则分外清晰,人倒是悠哉地坐在席位之上。萧清规也从容不迫,对上萧旭求助般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显然是在示意萧旭拒绝即可,无需担忧其他。 萧旭不禁挺直了腰板,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吴士诚弯着腰为他添酒,二人短暂相视,不知在交换什么,萧旭便开口回答公羊羡。 “公羊世子有所不知,上次在接风宴上,朕便想与公羊世子说,父皇母后十分宠爱朕的皇姐,舍不得皇姐远嫁,南荣路远,朕又如何能愿意呢?” 这话说得倒还不错,虽是假话,只要能拒绝公羊羡就好,萧翊饮酒极快,闲适地命宫人倒酒,萧清规也捻起酒盅,有些贪杯地抿了一口,没等将酒盅放下,只听萧旭继续言道。 “更何况,朕早已拟好诏令,为皇姐择了桩好亲事,圣旨已传下去,断不可收回,公羊世子可懂“君命无二”的道理?”萧旭自以为镇住了殿内的所有人,继续唱这出独角戏,“冯尚书,朕命你今日携子赴宴,你的爱子可到了?” 户部尚书冯湜略带惶恐地上前参拜,身后跟着个英俊张扬的少年郎:“老臣携犬子玄度拜见陛下。” 萧旭将冯玄度指给公羊羡:“公羊世子,你看,冯爱卿是朕颇为倚仗的元老,两朝重臣,其子也是风华正茂的誉朝男儿,与皇姐是极相配的……” 萧清规早已扔了酒杯,就要按不住震怒的萧翊了,紧紧抓着他的手臂耳语,带着哀求:“兄长,这是家事,晚些再说,你莫要在大庭广众下拂阿旭的面子。” 她深知萧翊但凡起身会做出什么,便是拔剑直接把萧旭砍了也不无可能,那便是大乱,誉朝要变天的。 萧翊还是扯开了萧清规的手,萧清规心提到了嗓眼,低呼道:“兄长!” 他深深剜她一眼,剜她这个蓄谋离开他的帮凶,旋即拂袖而去,愤然离席。 大殿之上,萧旭还在侃侃而谈:“朕已想好,就在来年花朝节左右,为皇姐举办婚仪……”
第12章 罗刹的逆鳞(5) 半个时辰后,盛筵将散,萧清规先行一步,差了个太监去知会萧旭,她则先到太极殿等候。 太极殿内,寿眉看着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萧清规,心知不妙,奉上醒酒的茶后,劝说道:“长公主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萧旭身着赭黄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匆匆走进殿内,脸上还带着稚嫩的欣喜,萧清规许久没来过太极殿了。 他的喜悦之情并未持续,刚笑着叫了声“皇姐”,停在萧清规面前,萧清规猛然起身,用尽全部力气狠狠掴了萧旭一掌,同时呵斥道:“愚不可及!” 萧旭被打得偏过脑袋,脸上立刻浮现起清晰的掌印,头顶的旒冕也滚到了地上,殿内一众宫女太监纷纷跪了一地,额头紧贴地面,无人上前阻拦,就连殿外守卫的禁军也仿若未闻似的,依旧立在原地,波澜不惊般。 吴士诚就这么伏跪着向殿门口蹭,滚出门槛后跌跌撞撞地跑远。 萧旭缓过眼中闪过的黑暗,捂着脸向后退了两步,颇有些心伤的看着萧清规,萧清规胸前起伏着,推开上前搀扶的寿眉,指着萧旭骂道:“早知你是个蠢物,难成大器,当初就不该扶你坐这个皇位,长此以往,你莫不如将大誉江山都拱手送人!本宫与你一母同胞所生,你为何这般愚钝模样?我如今只恨当日月华宫中一剑杀的不是你!” 萧旭听得极为痛心,眼眶含着的泪水落如珠帘,满是委屈地看着萧清规。 半晌,他又忽然发笑,满室冷酷的寂静中只听得他的笑声,又忽然大叫萧清规:“皇姐!你打我了,你打阿旭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你过去那般的厉害模样,这些年你谨慎自持,将自己困在大长公主的躯壳里,我还以为昔日的皇姐已经死了!” 他上前紧紧抓住萧清规的手,向自己的脸上身上带:“皇姐,你多打阿旭几下,你打阿旭罢。阿旭错了,少时皇姐教导阿旭读书,或是阿旭犯了过错,皇姐总是用戒方责打阿旭,阿旭愿听皇姐教导,只求皇姐不要对阿旭冷冰冰的……” 萧清规试图将他挣开,奈何孱弱的身躯太不争气,寿眉生怕萧旭控制不住力度伤了萧清规,只能硬着头皮去拉萧旭:“陛下,您弄疼长公主了。” 萧旭又露出心疼的神色,松开后颤着手不敢碰萧清规:“皇姐,阿旭弄疼皇姐了?” 萧清规满脸嫌恶地看着他,只觉得他又可怜又可恨,懒得与他浪费时间:“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今日我全当你黔驴技穷,只为搪塞住公羊羡。你既喜欢冯湜之子,来年花朝节就叫他跟中书令家的崔千金一同进宫与你作伴,至于你的圣旨,寻个由头取消婚事,我便全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 “天子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萧太后走进殿内,中气十足地呵道。 看着萧旭佝偻着背在萧清规面前摇尾乞怜,双颊还挂着泪痕,盖着掌印,萧太后很是心疼这个幼子,难免要开口偏帮。 “景初,你也太猖狂了些,旭儿如今可是天子,岂容你随意打骂?传出去成何体统?” 萧清规一股心火刚平,顿时又起一股,远远与她那陌生的母亲相望,强撑出一丝冷笑,她对她早已失望透顶了,没想到还是会再度伤心。 她无暇探究萧太后为何来得这么快,冷声问道:“怎么?母后匆匆赶来,是要助他做成这桩亲事?” 萧太后板着脸,有理有据地反驳:“你年纪也已不小,难道一辈子就赖在宫中不成?当初你父皇病重之时就一直想着为你择门好亲事,旭儿不过是继承父命,那冯尚书之子有何不好?配你难道不是绰绰有余?你到底还有何不满?” “我有何不满?你与父皇,还有他这个蠢货,你们可曾问过我的意愿?就想随意地摆弄我。到底是为了我的终身大事着想,还是恨不得早日将我这个带着阴煞的孽种送出宫去?好叫你的儿子将皇位坐得安稳?” “萧景初!”萧太后怒吼道,“这些年本宫还觉得你懂事了许多,你装得也太好了些,竟丝毫不改少时的张扬个性。今日殿上多少朝廷重臣,圣旨已下,你难道要阿旭做个朝令夕改的皇帝不成?” “萧旭自小懦弱颟顸,本就不堪继承大统,你心中清楚,兄长比他强上千倍万倍,否则也不至于叫个南荣世子都要骑到他的头上。多年来你隐居宫中吃斋念佛,竟都是白做工,你可觉得亏心?你亏欠兄长多少,自己最是清楚,暗室亏心,神目如电,你便是下了地狱也无法偿还!” 萧太后似被戳中了心事,捂着胸口连说了好几个“你”,也吐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萧清规也觉得有些要站不住,这次没再拒绝寿眉的搀扶,紧紧攥住寿眉的手腕站稳脚步,声音也低了些:“我不知自己上辈子做了何等的孽,这辈子要受你们母子的磋磨。我与兄长,一个不嫁,一个不娶,在这宫城中依偎取暖,何曾碍过你们的眼?我便是总有嫁的那一日,也绝不受他的随意指配,他可曾提前与我商议过,就擅自做主?” 萧旭此时开口简直是火上浇油,哀求萧太后道:“母后!您别怪皇姐,此事都是阿旭的错,朝令夕改也无妨……” “旭儿!”萧太后长叹一声,歇了怒火,上前两步轻轻牵起萧清规的手,“景初,过去种种,皆是母后一人之错,这些年母后也不知该如何与你亲近……” 萧清规心头微动,她想过很多次萧太后主动与她缓和关系的情境,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场合,正想平复情绪,继续听下去才知自己有多么的自作多情,那不过是话术罢了,不带一丝真情的。 “阿旭年少登基,诸多不易,直到今年才独立处理政事,在朝中也有多方掣肘,每日如履薄冰。为你指婚原是好意,只是错在未提前与你商议,可他如今这种情况,断不可行朝令夕改之事,失信于臣民。那冯尚书之子我是见过的,前誉之时与我皇家还攀得上姻亲,你……” 萧清规失望极了。她将萧太后打断:“你就这么想让我嫁出去?” “母后只是为你考虑,这是桩好亲事……” 萧清规赌气般言道:“好,那我嫁,如你所愿,你满意了?” 萧翊拎着壶酒姗姗来迟,一进门便听到萧清规应承的话,当即将酒壶摔碎在地,拔剑冲了进来:“阿菩,你既不愿,何须听从!他这皇帝之位坐不安生,我便帮他一把,就去做个闲散残废的王爷……” 萧旭吓得大叫“母后”,萧太后立刻甩开萧清规的手,紧紧护住萧旭,满脸震惊地看着萧翊:“翊儿,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要骨肉相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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