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屋里除我之外,只有一人。 那人穿着红嫁衣,头上披着红盖头,看不清样貌,手脚并捆,绳子的另一端牢牢地拴在床头。 我走了过去,轻叹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人没事。 结果伸手掀开红盖头,映入眼帘的不是温知许那张赏心悦目的脸,反而是一张尽显粗犷的、充满男子气概的刀疤脸。 陌生的男人嘴里还被塞着一团抹布,一双眼瞧见我,似乎是落水的人遇到浮木,眼眸中是期待和惊喜交织的情绪,我有些读不懂。 但是不妨碍我沉默。 那小姑娘总不至于,呃,首先我没有什么审美歧视,其次,这眼前的明显是个男人,最后,这男人……好像也不是我天仙似的夫人。 我沉默地将他嘴里的抹布取出,男人立马怒气冲冲地向地上吐了口唾沫:“他娘的,那贱蹄子竟然敢这么对我!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给我松绑!” 噢,原来是土匪头子山大王。 “他娘的,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那贱蹄子还顺走了关人的钥匙,等我抓到她,我就……” 没等他说完,我沉默地又将抹布给他塞了回去,他满眼的难以置信,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我又将红盖头盖了回去,阻隔了视线。 顺带又找了根麻绳将他捆得更牢固了些。 在走之前,我又莫名很欠地退了回来,站在他面前掀起红盖头的一角,与他面对面,屑笑了一声。 “你不知道吧,那个美女其实是我夫人。” 好吧,我承认错误,但是不可否认,这样真的好爽。 似乎就懂了为什么小妹那么爱看庶女重生打脸众人的话本子。 4 走出屋子时,似乎一夕之间全变了。 官兵与那些小土匪混打在一起,我刚想走,便被一个躲在角落的小哥拽住了。 “你走什么?”他神情急迫,“那些官兵不知怎的就打上来了!抓来的人也全被放走了,大王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去告诉大王?”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礼貌地应了他一声,然后把他一击打晕,用麻绳绑住手脚,丢进屋子里。 顺带在走之前,把屋子大门的锁上缠了个结。 将夺来的衣物脱下扔在角落,抄着来时小路下山,果不其然就见温知许在不远处。 他站在一颗枯败的树边,树生不出叶子,苍凉得很。阳光自上而下铺洒下来,他正站在金色的光辉处,从枝丫间漏出的光影正巧映在他肩上。 温知许微微地转了身,见我靠近,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先前交给那对老夫妻的令牌。 “阿星来得好晚……”他倏然止住了话音,上前一步握上我的手腕,将军令牌掉在地上,我“诶”了一声想去捡,却被他紧紧地攥住。 上下左右仔细地翻看着我的手,好看的眉头蹙起,厉声质问:“是谁伤了你?” “没谁,我……” “是谁……”温知许咬着牙,面色阴沉,神情可怖,“是那个土匪头子?” “是我自己一不小心……” “真该将他千刀万剐,分明……”他声音低了起来,“分明这一次哪里都很顺利,怎么会受伤的……” “真该将他们都……” 我:“……”这人发什么疯? 见他听不进人话,我的耐心也告罄,想抽出自己的手,却因为他抓得实在太紧,反而牵动了他整个人向我倒来,我下意识地便张开了另一只手,环在他后背。 温知许撞进我怀里后,似乎浑身一僵。 虽然我初时并不是想抱他,但现在抱都抱了,我也只能顺从地拍拍他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他。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 “没有人伤了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划破的口子。” “……真的?” “真的真的,我没那么无聊还来骗你。” 我无语望天,寻思带孩子真累。 温知许静默片刻,终于恢复正常,我这才弯腰去捡掉在地上令牌,拍了拍灰收好。 不远处寨子里的风波已然平息。 参与感极低啊,不过顺利就好。只是温知许方才的只言片语里边,似乎藏着什么秘密。 不想掺和进这类事情,太过耽误时间,没跟官兵们打照面,我们就兀自下了山。 山脚小路口边,那对老夫妻还候着,先前被土匪踹得狠了,他们此刻还扶着腰,相互搀扶着。 见我们来了,面上展露笑颜,眼眶通红,泪也止不住,一个劲儿地想跪下道谢。 我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最后还是盛情难却,收下了他们自家酿的老酒。 只是今日这事情总给我一种不真切的实感,太过顺利,似乎每一步都在某人计划之中。 温知许倒是诚实地托出了他的小计划,趁我去城中购采物品的时候,他便安排好了这一切。 我狐疑地看向他,这么短时间计划便如此缜密,很难说服我。 结果他也只是无奈地笑笑,道:“先前做过相似的梦,初时我也讶异,梦怎么会与现实如此相像。 “但现在看来,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阿星何必再深究呢,说不定只是冥冥之中……” 再怎么问,他也一口咬定是曾经做的梦预知了现在的情形,我也毫无办法,只好将此事放在一边,容后再说。 捎上老夫妻赠予的酒,驾马西行。 这几日耽误太多,我心中焦虑更甚,虽然这几年天下太平,边境也安稳许多,但一想到小妹那个顽劣的性子,我又头疼得紧,生怕她惹事。 于是在路边稍作歇息时,我便开了那壶酒,对月小酌了几口。扭头便见着温知许闷闷地靠坐在树边,我几度斟酌,终还是行至他身前,将那壶酒递他面前。 “喝点?” 他应声抬头,眼边还有先前抹的红影,在银白的月光下显得瑰丽又娇媚,却并无女气。 温知许接过那壶酒,又瞧我一眼,默不作声地猛灌了一大口,辣得他又呛又咳,狼狈不堪。 呛得他白玉一般的皮肤都泛了红,我蹲下身去拍他的背,心中更是无语。 也不知道这小孩子一般的幼稚作态究竟是怎么回事。 “喝不了酒,还喝这么猛干什么? “装大爷?也不是你这么装的啊。” 他缓了一会儿,回头看我,眼眶里也被辣出了晶莹的泪花。 “……凡是将军让我做的事,我就会做。” 我:“……啊?” 可我当时没让你跟着,你不还是硬跟了吗。 真是相处越久,我就越搞不明白这个人的脑回路。 只是没等我多想多问,他便像忽然被索了魂一般,两眼一翻,向前倒去。 我眼疾手快地捞住了他的身子,让他虚虚地靠在我肩上。 见他呼吸平缓,面色潮红,我松了口气,忽然想笑。 怕是醉晕过去了。 只是马车留给了那对老夫妻一家,如今天色已晚,看不清前路,周围荒凉一片,加上这个醉鬼……纵使再着急赶路,现在也只得在原地候着了。 抽出手在温知许身下铺了层外衣,将他拖着放了上去。 无事可干,也只能在树周围绕着圈走,看看月亮,看看影子,再看看他。 估摸是酒气上涌,他侧着身嗝了几声,脸红扑扑的,在柔和月光下,反倒衬得人可怜又无辜。 又想起之前他在寨子外的模样,我不由得皱起眉。 虽说各个认识温知许的人,对他的评价都非常高,但我总觉得温知许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尤其是我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 ……难道以前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可回想六年前随父亲去江南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什么值得我一直放心上的事情。 我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再想。 候在他身侧等他醒酒,不知过了多久,他忽而闷闷地呻吟起来,眉头紧蹙,蜷缩着身子,额上冷汗涔涔。 “温知许?”我探身过去唤他,刚伸手触到他的肩膀,便被他紧紧地攥住,先前不小心划破的口子生生地被扯开,血混在肌肤之间,黏腻又恶心。 “喂,你……” 算了,跟一个醉鬼置什么气。 我蹙起眉,他这样子像是被梦魇住了。 “不能……不可以……” 他喃喃地低语,呜咽了几声,嘴里的话含糊不清,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已经是第五次了……不能死…… “不要去……不要去……” 放任不管也不行,我看了眼那只被紧攥的手,血渗过指缝坠在尘土里,心累无比。 “好,不去,哪里都不去。”为了安抚他,还特意地换了个姿势,半靠在树干边,另一只手虚虚地环着他。 总之他说“不要去”,我便哄他“不去”;他说“不要走”,我便哄他“不走”;他说“不能死”,我便哄他“不死”。 几番几次后,他终于平静下来,这姿势靠得久了,腰便酸痛起来,月已上中天,我便索性在他身侧躺下,手还被他攥着,血也早已干涸,交握在一起的手,仿佛被丝丝缕缕的红丝带捆住一般。 我叹了口气,毫无困意。脑子里算着行军大队现在大概已经到了哪里,我们又还需要多久才能赶上;想着有副将在,小妹应该不会惹事;又想着小妹的这门婚事,要是两人实在不适合,还是别勉强了。温知许是个不错的人,小妹性子火辣,也许真就差了点缘分吧。 我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在这个平静的月夜,陷在梦里的温知许,偏就这么偶然地动了动身子,还残留着胭脂红的唇,便就这么恰巧地碰上了我的脸颊。 我倏然瞪大双眼,像有叶子飘落在平静的湖面上一般,涟漪微漾。 又猛然起身,觉得跟温知许这等怪人待久了,自己也在不知觉间变得怪异起来。 不……正常反应,我又躺下身,强制自己平静下来,温知许生得好看,人对好看的事物本身就会怀有好感,这都是正常的。 没什么好奇怪的。 5 早上是被太阳刺醒的。 睁开眼便迷糊地瞧见温知许一手遮在我额上方挡着光,只是光过于耀眼,他如此贴心的举动起的作用不大。 “阿星醒了?” 一切如常。 我“嗯”了一声,坐起身,发现手上的伤口被扎了起来。 抬眼又见温知许带着歉意的笑:“我不大会喝酒,辛苦阿星了。” “……这不叫『不大会』吧,你是根本不会啊。” 打趣一番后,人精神多了,刚站起身舒展筋骨,就见着温知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疑惑地摸了摸脸,恍然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荒谬的轻吻,这么轻巧地一碰,总不至于会留印吧?那小姑娘抹嘴的化妆品,这么厉害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5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