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昭和妹妹好久不见了,定有话要说,快去吧。” 我内心尤为感激。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盛澜庭一个眼色,他便不敢动作了。 西小院,小妹紧紧抱着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 我同她聊了许久,才抚慰好她,眼看时辰不早,方才不舍离开。 走到前厅门口时,听到里面正在说话。 “沈从序,你之前欲将子昭送给王进一事,本王可以不追究,但你若想再利用子昭,本王现在就能杀了你,听明白了吗?” “是是是,下官再也不敢了。” “子昭的妹妹,本王也会接走。至于子昭的娘……” 魏澜庭的声音顿了顿。 “沈夫人,子昭的娘是你害死,所谓一命抵一命,本王念你年纪大了,就拉到外面杖责三十吧!” 嫡母大喊:“王爷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求您饶命啊!” 然而她还是被拉出去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沈府。 魏澜庭又道:“子昭年幼时曾被推入冰湖中,险些没了一双腿。沈思阚,就让你的一双腿给你弟弟赔罪吧?” 只听“扑通”一声。 父亲求情:“王爷,下官求您了,思阚是我们沈家的嫡子,若是没了腿,以后还如何见人啊!” 盛澜庭大怒:“怎么?你是想见人还是想要命呢?” 父亲终是伏拜下去:“下官明白了。” 我一直听着,内心既失望又感动。 原来父亲将我抚养长大,只是为了把我送给旁人。 那个王进是礼部尚书,府中男女姬妾众多,无一不被他折磨致死。 父亲为了讨好他,竟根本不管我的死活。 而盛澜庭之所以会娶我,就是为了让我逃脱劫难。 是他拯救了我的一生。 也是他为我做主,一一替我报仇。 我只觉得眼睛胀胀的,明明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泪还是止不住。 是我误会他了。 当盛澜庭出来时,恰好看到热泪盈眶的我。 他笑了,替我把眼泪揩去。 而后拉着我的手:“走吧,咱们回家。” 7 回去路上,我正欲对他表示感激,马车忽地停下,随即打斗声传来。 “王爷不好了,有刺客!” 我哪见过这阵仗,惊吓不已。 盛澜庭握住我手,一脸坚定:“别怕,有我在。” 马车顶很快被掀开,王府随从正和蒙面刺客陷入激战。 就在这时,一支支利箭从天而降。 盛澜庭立刻挡在我身前,拔出长剑抵御,但箭太多了,根本无暇顾及。 没多久,他的肩上、腿上就被利箭刺入。 衣袍都被染成鲜红。 可他咬牙强撑着不倒下,双眼猩红,死死将我护住。 “子昭,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眼眶再次红了。 这个傻子。 好在刺客全被杀死,他们倒地的瞬间,盛澜庭再也支撑不住,栽头倒了下去。 我撕心裂肺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王府内,当太医赶来时,盛澜庭已深陷昏迷。 一盆盆血水不断往外端,让人着实揪心。 我就在门外等着,心上犹如万千猛兽在撕咬啃噬,痛得我难以呼吸。 我不想他死。 我要他好好活着。 太医出来了,长叹一声: “禀王妃,王爷身上的箭刃涂有剧毒,毒气已入肺腑,我虽用药暂时控制住了,但是否能挺过此劫还是要看王爷的造化。” “若是他能挺过去,一切就有希望。” 我推开门,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床上的盛澜庭脸色惨白,气息微弱,哪里还有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突然很后悔,没有好好对他说声感谢。 更没有对他好一些。 王管家将熬好的药端进来,我执意要亲自喂他。 只是一勺一勺往他嘴里送,全都流了出来,根本咽不下去。 于是我打定主意,含了一口药后,直接送入他嘴中。 一口接一口,直到药全都被喝完。 我望着他,喃喃开口:“盛澜庭,只要你醒来,我就好好做你的王妃。” 8 半个月过去,盛澜庭仍没有醒来。 我每日都给他喂药敷药、换衣擦身。 从前我觉得身为男子羞于做这些,可现在,事无巨细,乐此不疲。 京城内早已流言纷纷。 大多是说摄政王受伤严峻,恐怕命不久矣。 只怕朝堂的局势要变了。 很多官员耐不住性子来打探消息,皆被我拦在门外。 对外一律坚称,摄政王身体无恙,只需静养便是。 但我想不到,皇上会亲自过来。 他如今才十七岁,眼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稚,目光温和、澄澈明亮。 他看到我,眸子陡然一亮,而后才笑道:“皇婶好。” 不知为何,这一次。 我竟觉得,皇婶还是蛮好听的。 他温笑:“皇婶当真是面如冠玉、芝兰玉树,皇叔好福气啊!” 顿了顿,他神色又转而悲伤: “对了,皇叔如何了,朕想去看看?” 我将他带过去,但到底是皇帝,我只在门外等着。 没多久,他就出来了,眼睛红红的。 想必是哭过。 他哽咽着同我叮嘱道: “皇叔若是醒了,皇婶一定要及时通知朕,朕这些时日一直在为皇叔祈福,只愿他能熬过来。” “若是……朕定会亲自守孝,以慰亡魂。” 我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角流出一丝冷意来。 9 又是十多天过去,就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王妃还是早些准备吧,王爷只怕是醒不过来了……” 可我不信,盛澜庭怎么可能会死? 我大怒:“简直是胡言乱语!你若救不回来,我就让你全家陪葬!” 这一个月来,我已掌管整个王府,铁血手腕,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云瑄公子。 他害怕至极,这才战战兢兢地去重新开药。 但他刚离开,我便再也站不住。 我告诉自己,盛澜庭一定会醒过来的。 当晚,我照旧亲自以口喂药,喂完后,又给盛澜庭掖好被角。 正欲离开时,突然看见他的手微微动了。 我一颗心都快颤起来。 唯恐眼花,紧紧盯着他的手。 果然,他的手开始大幅度动作,嘴里还一直呢喃着:“子昭,子昭。” 直到他睁开眼睛。 我的泪再也止不住,激动地朝他扑过去。 他随即剧烈咳起来: “你快把我压死了!” 我连忙起身,他却搂住我不放,嬉皮笑脸: “一个大男人还哭哭啼啼,子昭当真是可爱!” “你——” 气得我起身不理他。 怎料他又手捂住伤口,一个劲喊疼,我急忙查看他伤势。 他一把抱住我,郑重道:“子昭,谢谢你,是你救了我的命。” 我心知他是装的,却没推开他。 只闷闷地道:“我可没救你,毕竟就算这次不死,下一次你还是要见阎王!” 他手一僵: “你全都知道了?” 我不给他好脸色: “所以你要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真当自己是百毒不侵吗?又是被下蛊,又是中毒的!” 他神色有些愧疚。 意识到他重伤初愈,我忙转换语气,柔声道: “所以这些都是先帝干的?可你们不是兄友弟恭吗?” 10 关于他和先帝的旧事,我曾听过一些。 先帝是先太后所出,出生就是嫡长子。 盛澜庭是弃妃所生,过得还不如下人。 是先帝一直帮助他,央求先太后将他养在身边。 两人一同长大,情比金坚。 先帝登基后,更是封盛澜庭为齐王,身份贵重。 直到先帝病逝,临危托孤。 他将新帝抚养长大,呕心沥血,也算是一段佳话。 盛澜庭淡笑,语气竟莫名悲戚: “身在皇室,勾心斗角是最寻常的,是我一直没明白罢了。” “其实哪怕他不说,我也会尽心辅佐陛下,直至长大。可惜啊,他不信我。” “我中的是子母蛊,我的是子蛊,陛下的是母蛊。子蛊与母蛊性命相连,一旦母蛊死,子蛊也会爆裂而亡;但若子蛊死,母蛊则会相安无事。” “他还怕我囚禁陛下,又在我酒杯里下了噬心散,让我每月月底忍受蚀骨灼心之痛。只有陛下有解药,而我要一直到十五年后,才会肝肠寸断地死去。” “其实只剩五年了,可陛下还是等不及了。他怕我娶妻生子,威胁到他,可我为了宽他心,娶男人为妃,想让他打消疑虑,他却还是不信我,现在就想让我死。” “或许身为帝王,就永远不会相信任何人吧!” 我不知作何感受,突然很想抱一抱他。 他真的太苦了,最敬重的兄长对他下毒,对他毫无信任。 就连亲自养大的皇帝,都一心要置他于死地。 两个都是他的至亲,两个也都要他的性命。 世间最痛苦绝望的也不过如此吧。 于是我主动抱住他: “无碍,你还有我,我会同你一起想办法。” 他忽地“噗嗤”一声笑了: “子昭不是不愿做王妃吗?我若死了,你可就自由了。” 我真气得想骂他。 但忍住了。 只是笑着说:“好啊,那我顺便帮你把那些画烧给你呗!” 他猛地一愣,耳根子迅速红了: “你……你都看到了?” 11 那是我偶然在书房发现的。 推开书柜,竟出现一个密室。 里面挂的全是画像,无一例外,全部是我。 有折扇轻摇的,有执笔泼墨的,还有抚琴对弈的。 都是盛澜庭所画。 有些早已泛黄。 每张都附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只愣愣地看着,整颗心都在不断颤抖。 原来,他竟对我执着如此。 这时王管家进来了,叹了口气: “王妃既然发现了,老奴也就如实相告了。” “王爷从小就和别人不同,年少时不敢让人知晓,只怕别人耻笑他。他本想就这样孤独一生,直到看见您。” “他将这份喜欢藏在心里,从不敢表现出来,谁知皇上疑心王爷会不忠,王爷这才迫不得已娶了您,好让皇上放心。” “其实这些年,王爷一直在您身边。您卖出去的所有字画,都被王爷高价买下。沈侍郎要将您送给王尚书,也是王爷早就探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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