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沈婆子也只能舍了这张老脸,请儿媳妇下轿啊!” 那是沈母的声音。 月英顿时脸色惨白。 3 沈母这话简直是诛心之言。 若是刚进门就传出作乔拿大,欺凌公婆的传闻,便能让月英的名声一夕败坏,此后任由他们拿捏。 我低声对月英道:“要想过这关,我怎么说,你便怎么做。” 在我交代下,月英脸色苍白,却强自镇定道: “婆母说笑了,月英愚鲁却也懂得礼数,哪有未见夫婿便落轿的道理?” “昕郎若身有不适,不能亲迎月英下轿,想来也无法拜堂成亲。婆母不必为难,今日不能礼成,月英这便回去,另择吉日罢。” 沈母顿时瞠目结舌,没料到一向柔顺的姜月英竟如此硬气,一时进退两难。 周围宾客也交头接耳,认 为月英说的有道理: “沈家婆子也未免没规矩了些,哪有婆婆替儿子请新妇的。” “还没进门,就拿捏起儿媳妇了……” 沈母更加尴尬,我刚松了口气,月英的兄长姜福却急急赶来。 他瞪了花轿一眼,大喝道: “你矫情什么?不就是落个轿吗?还不赶紧按照婆母的吩咐做!” 月英不敢置信地看着姜福,轻轻喊了声大哥。 沈母见状,顿时得意地扬起脸: “还是姻侄懂得事理,新媳妇还不下轿吗?吉时耽搁了,你们姜家可赔不起!” 姜福皱起眉头,一把掀开帘子,伸手扯住她。 月英猝不及防被扯出花轿,踉跄了几步,喜帕摇摇晃晃,飘落在地。 一时视野大亮,她整张脸都暴露在围观众人面前。 围观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姜福眼神凶恶,大声道: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以后就是沈家的人,再敢忤逆公婆,我这做兄长的第一个不放过你!” 沈母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月英的脸煞白一片,强忍泪水,求救般看向沈昕,盼着自己的夫婿能给自己做主。 沈昕风姿逸秀,面如冠玉,神情却冷漠如冰: “我本无意娶妻,怜你孤弱才准你进门,以后不可生事,毁我家风。” 月英瞪大双眼,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对自己。 沈昕却再也不看她,一撩衣摆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4 一场婚宴荒唐了事,连三拜九叩都没有,草草入了洞房。 待月英入睡,我才拖着僵硬的身体离开铜镜前。 天际乌云散开,朗朗清辉落下。 我抹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肌肤。 月光下,暗沉的枯黄皮肤上,遍布着触目惊心的大块乌青。 那是尸斑开始溃烂的痕迹。 我早就已经死了。 和娘亲一起,死在五年前。 我成了行尸走肉,村民们视我为妖邪,对我喊打喊杀。 我因此逃进深山,住在这茅屋里,一次次绝望地迎接又一个清晨。 五年来,我每天都茫然不解。 老天为何不让我跟她一起死去?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人间绝望挣扎。 如今才明白,我是在等待今天。 我枯坐一夜,天明时分,听到 铜镜里传来沈母的声音: “昨日我让你做的鱼呢?今日我可是要带去给二嫂尝尝的!” “……腿疼?就你娇贵,一天矫揉造作的狐媚样子!” 透过铜镜,我看到月英咬着下唇,僵硬地站在原地。 在我出生时,娘的腿就已经受了寒气,每到冬天就红肿疼痛,连路都难以走稳。 听说那是她公婆冬天让她下河捞鱼,落下的病根。 沈母还在挑剔,“你这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这么咸,能吃吗?” 月英怯生生答道: “是昨日您嫌我煮饭淡,说家里人口重……” “你还敢忤逆我?” 沈母勃然大怒,一把掀翻桌上的饭菜。 杯盘坠地,碎片四溅,精心准备的一桌美味,眨眼间变成一地狼藉。 月英吓得一颤,我捏紧拳头正想说话,又听到铜镜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沈昕回来了。 5 沈母眼珠一转,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喊: “我儿你快来看看,你媳妇她欺负我啊,她摔锅砸碗,连饭都不让我吃,就想饿死我啊!” 沈昕皱眉走进来,目光阴沉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 片刻后,他弯腰扶起沈母,冷冷盯住月英: “我已说过,你既嫁入我沈家,就不可生事,现在马上向娘道歉。” 月英眼眶通红,“不是我……” “难道你要说,是母亲平白无故刁难你?”沈昕拧起眉,“母亲二十多年对我百般疼爱,连句重话都未说过,又岂是刁难他人之人?” 月英抿起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沈昕沉下脸色,“看在你兄长面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跪下向娘赔罪,否则便回你姜家去。” 月英猛地看向他,脸色青白交替。 半晌,她缓缓跪下,一滴泪滑落脸颊。 “对不起,婆母,是月英错了……” 我的回忆仿佛又回到了许多年前。 娘亲被休弃后声名扫地,不得已带着我回到姜福家,却被那狼子野心的畜生卖给暴戾的鳏夫做妾。 那年我发了疫病,鳏夫将我们娘俩赶出家门,我昏沉将死,她一路膝行至沈家,苦苦求他们救我,却只换来无情的讥讽: “我儿如今成了贵人,岂是你这乡野村妇能肖想的。” “谁知道那是哪来的野种 ,我看你是想借机攀附我沈家吧。” 6 “仙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灶房里,月英抹掉眼角的泪。 “可我没法子,若是回去,大哥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她喃喃自语,就像是在说服自己。 “既然已经成亲,我就该孝顺公婆,伺候相公。过日子哪能没有磕绊,我再多做一些,他们总会明白的……” 她付出的真心,被他们当成卑贱的讨好。 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却从不把她的好记在心里。 我愤怒她的顺从,也心痛她的无助。 听着这与娘亲当年如出一辙的回答,我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我没有生气。” “你会这般想,只是因为你从未感受过爱意,也不认为自己值得被爱罢了。” “可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全心爱你,希望你能按自己的心意而活。” “我便是受她所托,前来救你。” 月英的手悬在半空,呆愣愣望着铜镜,眼圈刹那通红。 虽然有我陪她,可在沈家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 因为沈昕严词拒绝与月英圆房,沈母就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 直到那天,沈昕提出要去投军。 为沈昕辞行的家宴上,沈母难得给了月英好脸色,让她陪沈昕好好饮几杯酒。 月英小心翼翼地为他斟酒,几杯下肚,沈昕摇晃了一下,神志有些不清明。 月英忙过去扶住他,才发现他身子滚烫。 猛然意识到什么,沈昕一把甩开她的手,愤怒出声: “这般下作手段,就是你姜家的家教?” 月英正欲解释,却脚下一软,一股滚烫的热气从小腹直向上蹿升。 ——她才想起,自己方才也陪着饮了几杯。 沈昕欺身上来,狠狠钳住她的下巴,眼中血红: “你这般有辱门风,不知廉耻的女人,不配入我家门。” 看着纠缠的二人,我死死捏着拳头。 明明我一心想救她的,明明我每天都在祈求上苍: “重来一次,别再让我做她的女儿。” 月白色的衫子坠地,大红的纱帐被扯落。 可在触碰到月英滚烫肌肤的一刻,沈昕却蓦然咬破舌尖,用剧痛让自己维持一丝清明。 “我绝不会让你这样 恶心的女人,替我生下孩子。” 他跌跌撞撞地冲开门,逃也似的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月英黯然又痛苦,支撑着想起身。 可铜镜这边的我,却忍不住心生疑窦。 若当初便是如此。 那我,究竟是谁的孩子…… 9 正当我以为这噩梦般的夜晚将就此结束,沈父却带着一身酒气,突然闯进月英房中。 他不由分说便撕扯月英的衣服,露出那白玉似的肩头。 月英吓得魂飞魄散,哀声叫着:“公公,是我啊!” 沈父却充耳不闻,借着酒劲儿将月英压在身下。 我被眼前一幕惊呆,脑海中有个声音不住尖叫: 不要! 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不知为何,我手脚仿佛不是自己了般,连眨眼都成了奢侈。 耳畔传来咔哒一声,竟是沈母将房门反锁。 “贱人,让你不跟昕儿圆房,今天你必须给我怀上沈家的骨肉!” “婆母不要,求您放过我吧,我是您儿媳啊……” 月英一边哭诉,一边拼命挣扎。 沈父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不由分说便将她按倒在床上。 月英尖叫着推搡他,可她那点力气又怎敌得过男人。 下一秒,衣衫崩裂,露出如玉般细腻的胴体。 月英绝望地闭上双眼。 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我是娘亲在如此卑劣的屈辱中怀上的孩子。 她因此被沈家彻底拿捏,被休弃也无法反抗,只能任由沈家污蔑。 但即使承受着这天大的痛苦,她却依然用生命呵护着我,更未曾因此憎恨我分毫。 她是天底下最爱我的娘亲啊! 我诞于罪恶,死于困窘,一生不信苍天有眼。 只是在那一刻,我愿叩拜上天,祈求母女连心,让她听到我心里的声音。 “——姜月英,你就这样认命,这样放弃了吗!” “一切都不是你的罪孽,是他们该死,你不该承担他们的恶果!” “你要记得,在这世上有个人永远爱你。只要你幸福,她可以付出一切,就算放弃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我拼尽全力嘶吼着,两行血泪落下,灼痛了我的双目。 “你忍心看她哀绝失望,痛悔一生吗!” ——娘! 月英蓦然睁眼,眼中似乎涌动着无尽的悲痛。 可下一刻,却是骤然绽出无尽光芒! 10 她咬紧牙关,双腿蜷起奋力一挣,竟直接将沈父掀翻在地! 那气势,就连沈母都不由自主后退两步,惊诧万分: “你、你要干什么?!” 月英没有答话,只是猛然扑向两人,与他们厮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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