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打算回娘家,虽然父亲的书院在北山上离县里挺远,可有程家的康县空气都是污浊的,这段时间闹得顺心也闷闷不乐,所以我打算带着顺心一路南下游山玩水散散心。 不过,我最后还是见了元娘。 都到了城外的十里亭,她带着一个丫鬟一个随从守在那等我,躲不过也没必要躲,也就和她坐了一坐。 17 她梳着坠马髻,穿着粉青色的衣衫,一副温顺又娴静的模样。 扮的是大家闺秀,如果不是知道在我关着程逸的那几天她就找上了程期之,我就信了。 他们父子俩口味一致,要是再晚两天程逸估计都得管媳妇叫小娘了。 元娘不知道我的恶意揣测,率先开口说 “你是不是埋怨我,害你成了下堂妇。 不管你信不信,我起初只想有个归宿。逸郎待我一心一意,我才想争取有个长相守的结果罢了。 我只是看不 过你瞧我的眼神。瞧不起我吗?你越是瞧不起我,我就越想气气你。可没想让你和程老爷和离,害的你背井离乡,这个结果实属非我所愿。” 唉。 我心里叹了口气,明白了她的想法。 对于我,她的定位只是个难缠的恶婆婆,她想和我来场婆媳大战,结果没想到自己用力过猛,我都没干什么坏事就把我给挤兑走了。 她可能觉得我“罪不至此”,所以跑来和我说这些话吧。 我当她终归是有些良心在,今后程家剩下的那两人也挺不起来,还是得靠女人当家,于是正视她,没有管她的前言,认真的和她说了心里话。 “如果你今后想和程逸好好过日子,那么就应该为长久做规划。你可知道,自从你们相识以来,程逸去过几次书院?你们想白头偕老,那么打算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把账本留下来,每月花销摆在那,你们如何营生可是有计划了?难道打算坐吃山空么? 我跟你说句敞亮话,程家凋亡至此,已经好几代都不行了,全是靠女人撑起来的家。程期之程逸的毛病都不小,不管你当他们是傻还是宝,终归废了大力气才得偿所愿,我给你腾了位置,希望你以后不管如何都能记得程逸曾经能为你义无反顾,你也能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虽然我答非所问,可元娘不是个傻的,我只透露了半句她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所以,你是主动和离的?你觉得他孺子不可教所以不想管了才和离的?!” 话没错,可显然元娘不认可我的所为,话不投机,剩下的话就没必要再说了。 我起身离开,临了听到元娘喊了一句 “你放心,我不会撒手不要程家的!我会比你好!不会像你一样抛夫弃子的!” 嗯嗯,挺开心的,找到了我的恶劣衬托了她的高尚,愿今后她能永记初心。 18 我带着顺心一路走走停停,然后在一家山青水秀民风淳朴的小镇安顿了下来。 闲来无事,我跟父亲一样开了一个小书堂教孩子们念书。 春去冬来,一晃几年,虽然也会有学生调皮惹得我发火,可我的情绪渐渐沉稳,再没有像在程家那样遇事就气的咬牙切齿,破口大骂了。 我和慧儿时常通信,她偶尔会透露一些程家的事情,但也只是一笔带过,直到同住一个巷子里的刘妈家来了个康县的亲戚。 刘奶奶中气十足,和胡同口的其他妇人一样,能干且话唠,我从她描绘 的奇闻异事中概括总结,知道了我走以后程家的发生了什么。 元娘不善经营,自命不凡又爱虚名,总想整大买卖,所以被人骗了一次又一次,程家祖宅和铺子都被卖了还债, 所幸卖了宅子后还有些余额,她卖了仆奴丫鬟,和程期之程逸搬到了一间二进的宅子,就着手中剩余的银钱也能过上好几年日子。 可被盯上的肥羊除了流干最后一滴血否则怎么可能脱身。 程逸被人带着进了赌坊染上毒瘾,十赌九输。他们的院子从二进变成一进,然后搬进了大杂院。 元娘劝过,可是被程逸一顿打骂,他觉得如今这样全是元娘之过,说她没什么本事却心比天高,害的他再当不成锦衣玉食的程少爷。 程逸以为自己看透了元娘,就冷着她当做惩罚,可他忘了欣赏元娘的可不止他一个。 一次程逸早早被赌坊轰出来,回家便听到程期之的房间里有些动静, 以为是程期之招惹了哪家小媳妇,结果捅开窗户纸一看那起起伏伏白花花的身影居然是他明媒正娶元娘。他气的冲进门去抡起椅子就砸向了两人, 仗着年轻力壮打的程期之不动了才反应过来停下手。 这么大动静左邻右舍都惊动了,元娘梨花带雨的穿好衣裳托人去请大夫, 还擦着泪跟大家寒暄, 给帮忙的人奉茶,脸皮之厚令邻里啧啧称奇。 程期之醒了, 腰以下却动不了, 只能躺在床上等人伺候。 程逸不愿意,也不会, 便只能元娘上。元娘毫不嫌弃的擦洗更衣全都亲自上阵,偶尔传出来什么声响程逸闹上一通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干脆眼不见为净, 顺便躲债, 跑到城外游手好闲了一个月才回来。 结果发现元娘干起了迎来送往的营生, 绿帽子已经戴了不是两顶三顶了。他又把元娘打一顿, 可元娘说家里只出不进已经没有粮食下锅了,我是为了这个家才不得不如此的。 元娘一番话说的程逸哑口无言。 他也知道家里没银子了, 可却不知道怎么挣钱,一边看不上卖力气的粗工,一边没耐心抄书挣自己看不上的几个铜板, 便盼着能在赌坊翻身。 所以他拿着元娘赚的钱又去赌了,可一有不顺心还是会对元娘拳脚相加,可有一回撞上了元娘的一个相好来找她,见他又在打元娘, 便抡起棍子把程逸的腿打断了,自此以后程逸消停了下来,不敢再对元娘动手,老老实实的当起了缩头乌龟,绿头王八。 邻里街坊都在赌, 赌元娘 什么时候跑,可这样过了一年两年元娘都没走的动静,任劳任怨的用自己的卖身钱伺候程家父子。 有个守军看上她, 想纳她为妾,结果元娘直言不愿抛下自己的瘸夫君瘫公爹, 要照顾他们一辈子的,虽然现在身不由己,可她与程逸可是要共白头的真爱。 守军见她如此惊世骇俗, 大赞元娘高义, 也就不再强求。 所以,邻居们总能看见程瘸子坐在巷子口槐树底下,他们家的门口拴着高头大马,门大开着里面传来阵阵声音, 那守军走了之后程娘子脚步虚浮出来扶着程瘸子回家。 他们在康县出了名, 大家都当笑话看。还有人说,有时候,那守军和程娘子进的还是程老爹的屋呢。 …… 刘奶奶在那里绘声绘色,一群人啧啧称奇居然还有元娘这样的“奇女子”。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还好我早早不和他们沾边了,但愿他们一家子能一直“恩恩爱爱”,不要再去祸害别人家了。
第15章 铜镜里的女人 娘死后的第五年,她的铜镜里突然出现一个女人的面孔。 她年轻貌美,开朗大方,和娘亲截然不同。 看着她熟悉的脸,我祈求上苍: “重来一次,别再让我做她的女儿。” 她该去过好日子的。 过不被我拖累的,属于自己的人生。 1 “听说了吗?沈家婆子嫌姜大姑娘年近二十,配不上她儿子,大闹了一场。” 清晰的声音蓦然回荡在茅屋里。 我抬头四顾,四周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那声音却还在继续: “姜大姑娘为父母守孝六年,十里八乡谁不夸一声孝义无双,如何配不上她儿子了?” “我看那沈婆就是难相与的人,姜大姑娘今日嫁过去,可有得受苦哦。” 声音渐行渐远,隐约传来几句妇人的叹息。 我呆坐在床上,良久才反应过来—— 那声音,竟来自于我床角的铜镜。 我捧起铜镜,镜中亮起点点光芒,一张年轻女人的脸浮现其中。 她生得很美,眉如远山青黛,眼似秋水含烟。 可看到那枚眼尾小痣的一瞬间,我如雷击般怔愣。 “——姜……月英?”我的声音颤抖的不成样子。 脑中一片空白,心像钻了无数个孔,痛得不能呼吸。 “谁!是谁在说话?” 她吓了一跳,捧起铜镜左看右看,却似乎看不到我。 我嘴角扯出凄然的笑意。 看不到也好,我如今的样子,一定会吓到她的。 喧腾的锣鼓回荡,我看着她身后的红绸,平静开口: “我是镜中仙子,助你渡劫而来。” “仙子?”她面露疑惑,却忽然慌乱地回头应了一声,“迎亲的人来了!” 我看着她急急忙忙揣起铜镜,喜帕落下,眼前一片鲜红。 ——这是她出嫁那天,也是她今生悲剧开始的地方。 姜月英,我五年前病死的娘亲。 天底下最爱我的那个人。 2 花轿并不平稳,月英紧紧抱着铜镜,喜帕下的脸色绯红。 “您既然是仙子,那您可知——沈昕可是我的良人?” 我沉默不语。 她过得并不好。 公婆嫌弃,夫君冷落,一纸休书,身 败名裂。 “听说他文武双全,模样极好,若不是我们打小订了亲,只怕媒人都挤破门……” 月英碎碎念个不停,眼里带着光,那样的天真憧憬。 我记忆中的她总是佝偻着脊背,身上伤痕累累,低垂的脸上满是风霜枯败。 “贱货,姓沈的在京城做了大官,早就不要你这破鞋了!” 那男人对她挥舞着拳头,高声叱骂: “不要脸的骚娘们,你如今不过是个妾!不把老子伺候开心,就把你卖了做妓!” 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换上一副冷漠神情: “他与你今生相克,难得善果。” 月英愣住,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 片刻后,她轻咬嘴唇,露出一丝畏惧和愤怒,却还是坚定道: “我不信,媒人合过八字,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我没回答,花轿突然摇晃了几下,停了下来。 “发生何事,已到了吗?” 月英抬声问道,却无人回答她。 她窘迫地抱紧铜镜,论理,该夫婿迎她下轿,若是新娘自己出轿,会遭人嫌弃,视为不吉。 正在这时,轿门外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姜大姑娘还当自己是贵人家的小姐,要公婆亲自请你下轿不成?” 不待她有所反应,那人昂起头,对着来往宾客大喊: “我儿媳是个金贵人,花轿到了门口还不出来,等着我们三催四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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