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应过来时,庆峰已经过来把卜签给她了。 只是不递过去的,而是以一种泄愤的方式,丢到了蒲团上,然后被小观捡了回来,愤怒地瞪了庆峰一眼。 宝嫣得到卜签,飞快拿起来阅览。 只一眼就差魂飞魄散。 但好在,她事先有了陆道莲的言语做缓冲,即使再不相信,看见上面的签文,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弄错了。 刻薄而寡毒的卜签,在她手上如同毒物一样。 宝嫣愣怔了许久。 陆道莲问:“如何。” “卜签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檀越若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还可以再用签筒摇一支出来。” “直到出现上上签为止。” 他声音听不出任何讥诮的意思,冰冷低沉,可就是叫宝嫣回神后,双颊发热,羞愧难当。 她现在终于肯相信,是自己误会了。 做错事,就得认,为了不让自己有卑鄙的逃避心思,宝嫣攥紧签子,松开唇齿,难为情地向误会的对象道歉,“不,不用。” “这签,没有哪里不妥。方才是我心急,才怀疑了不眴师父,我,我有愧。” 宝嫣生平向一个郎君低头,哪怕再稳重早熟,情绪上都不好受。 刚才还矜持端庄的女郎,现在却如一株草,失水焉巴了。 她看不到里面人的嘴脸,丰神俊秀的身影不动如风。 可是眼眸里的目光,戏谑顽劣如斯。 太可怜了。 陆道莲悲悯道:“可还要继续为你解签。” 他欺了人,现下却假慈悲,宝嫣虽不知情,但也在犹豫。 尤其对方主动开口给她台阶下,像是在彰显他的大人大量,宝嫣有所触动,心里的难受滋味缓和不少。 有人给台阶下总是好的。 宝嫣挣扎许久,对方也不催促,直到她下定决心,想要好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才抬头,花容月貌,却黯然神伤。 “多谢不眴师父大量。”宝嫣焉焉地问:“我想知道,我所求是吉兆,为何与我想象中不同,怎会这样呢?” “当真,是与我运道不佳有关所致?” 她的示弱叫人动容,陆道莲终于不再为难她。 下一刻,他便让宝嫣便尝到了什么叫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滋味。 “檀越怎会这样想。” 说是不大好的是他,说她自讨苦吃的也是他,现在却表示出,她的想法有问题了。 宝嫣当真弄不懂这高僧,不,她觉得这就是妖僧。 他耍弄人够了,便大发慈悲地道:“自始至终,我可以提到过,这卜签是批语,出自你身上?” 没有吧。 他只说让她不要听为妙。 从开始到现在,全都是宝嫣自个儿的臆想。 “签,是下下签,凶,是大凶之兆。” 他的话,让宝嫣从此刻起,听一个字都心惊胆颤。 最终,陆道莲下定结论:“与你无关。” “与你夫婿有关。” 宝嫣倒吸一口凉气,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说一声胡说八道。 可她不敢开口。 因为对方的时机太微妙了,她刚从自我否认的折磨中走出来,现下一得知,罪魁祸首不是自己,还是在夫婿身上。 她难免会觉得侥幸,就像在即将掉入深渊之前,一只手把她抓住了,她得到了一线生机。 这个不眴师父,把她从虚空拎回到了地面上。 他接下来的话,更叫宝嫣觉得震撼人心。 “适才你说过,你们苏家与晏家联姻,是为壮大自身势力,更是为遇难的长辈复仇。你年纪虽轻,却明白大义,甚至愿意为了帮助母家,牺牲婚事。依我看,你们苏家举族上下,同为一心,如此善意的能量,又怎会是凶呢?” “反倒是你夫婿……” “晏子渊受伤,是他自身运道不好,说明他气运正在走下坡路。而刺杀一事,代表今年乃是多事之年,你嫁过来只是不巧与他的灾难碰上了,并非就是你带来了灾祸。” “比起你的气运,你的夫婿显然更为凶险。不然,受伤的人怎会是他,而不是你?” 宝嫣彻底懵了。 她竟无法反驳,只觉得对方真正切切,说到她心坎去了。 为了让苏家起势,家中兄弟姊妹都献出了自己的婚事,族中叔伯父翁,哪个不是日夜谋划,隐忍至今。 大家抱着同样的信念,怎会是凶呢?她亦怎会是灾祸呢? 无疑,经此一讲解,宝嫣相信了陆道莲的说法。 她不是凶,她也不是扫把星。 她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脸上的血色明显恢复,从焉巴到精神奕奕,不过短短瞬息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既然与我夫家有关,那请问不眴师父,可有解决之法?” 宝嫣一脸渴求的姿态,仿若将陆道莲当做了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檀越想要如何化解。” 宝嫣想了想,既然是晏子渊出了问题,那自然是替他逢凶化吉。 不知这个愿望,不眴师父能否为她做到? 她把陆道莲当成依靠,却忘了对方根本不是善茬,宝嫣毫无记性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腼腆而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请不眴师父,替我夫君改一改运道,让他逢凶化吉,还有签上说我与他,恩爱不全……” “这,我也想……” 想让他帮自己化解了。 话音刚落。 佛堂里的气氛刹那间不对,宝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现在对这个不眴师父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让人一会觉得他好,一会又觉得他实在太可怕了。 但他替自己和苏家说话,证明他还是个善类。 可就在宝嫣满心期望间,事实证明,她还是对这个人了解得太片面了。 一道冷淡,却透着微嘲之意的话语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檀越,真是好贪的一颗心。” 宝嫣嘴角边的笑意戛然而止。 本以为,她才刚嫁进来,与晏子渊应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 不会多为晏子渊考虑,会通过他这番话,懂得规避风险,提前知难而退。 却不想,她还打得这种两全其美的主意。 “还不明白么?” 陆道莲冷冷道:“说你夫婿才是凶兆,不代表你就相安无事了。他的凶,于你来说就是吉兆,是在提醒你,这门亲该及时止损了,若你继续下去,只会深受其害。” “你当我为何浪费时间为你占卜?是见你与我有缘。” 他发出一声让宝嫣情不自禁,感到心虚羞愧的嘲弄轻笑,“可你却根本不知,什么叫适可为止。反而想我牺牲修行的功夫,让我替你与你夫婿逢凶化吉,一改好运,可真是……” 他后面意犹未尽的话,宝嫣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怕是会说,为你自己着想就好了,还要去管别人,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呢? 宝嫣刚才没慌。 现下彻底有些慌了。 她有种不小心把神佛都狠狠得罪了的想法。 “不是的,不眴师父……” 宝嫣着急解释,“我已嫁给夫君,就是他的妇人,如何能及时止损呢。” 再说她跟晏子渊两家势力结盟,都绑在一起了,要退亲还是要和离,这都不是一两句简单的话就能做到的事。 可惜对方大概是真被她惹恼了,根本不听,像是在面对一个执迷不悟不开窍不领情的东西,“多说无益,我该清修了,你走吧。” 宝嫣委屈:“不眴师父……” 祈求的也没用,对面赶人的态度很不留情,十分坚定。 “请你出去。” 庆峰适时地站出来驱赶她们,“快走快走,别误了我师叔修行。”他走过去拿签筒,似乎是想把宝嫣手里的签子拿回来。 而宝嫣手拽得紧紧的,不是很想放,小观见状,趁背对她们的庆峰不注意,果断地将卜签拿过来,藏到自己身上,然后扶着宝嫣到外边去。 宝嫣从未被这样嫌弃地撵出来过,她站在佛堂外,与婢女相扶持,对里边得罪了的对象,敢怒又不敢言。 太快了,怎么会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生气的速度,比打雷下雨还要不可预测。 她总觉得,自己真这么走了,就如丧家之犬落了下乘。 不该是这样的,她在门口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软声喊:“不眴师父……” 没有应答。 宝嫣受挫了,面容一僵,依然挺起胸脯,柔声道:“不眴师父,我知刚才的话,得罪你了。” “即使不眴师父恼我,我也还是要说一句,今日占卜,劳烦你了。” “有一事,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不眴师父。” “若是为了个人利益,要用和离或是退亲的法子,化解凶兆的话,为了苏家,我实在是做不到。” 就像对方所说,举族上下皆是一心。 她怎能为一己私欲,放弃这门亲事? 屋内依旧悄无声息。 宝嫣被晾了片刻,没得到回应,最终还是选择先离开这里,她失望道:“告辞了。” 她来时轻悄悄的,走时也一样。 却不知就在她快消失在路尽头的时候,隔间内的屏门被轻轻打开了,一道琼枝玉树的身影立在门槛处,黑眸兴奋冷凝地目送着她们的背影。 陆道莲愉悦地对庆峰道:“我救过她了。” “是她自己要蹚这火海。”
第14章 刀山火海,最是无情。 宝嫣这一蹚,可以说半只脚都踏入了地狱,只是她此前一心为了苏家,对自己的未来、婚姻没有对苏家那般看重。 或者说,她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和其中利害。 所以等她意识到时,已经身陷囹圄,后悔晚矣。 因占卜的结果并没有多吉利,宝嫣打消了将自己去过佛堂的事宣扬出去的念头。 她回去后,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神色情绪哪怕忧愁了些,也没有人怀疑她哪里不对劲,因为作为新妇来讲,新婚夫婿受了重伤,就已经是件愁上加愁的事了。 是以,除了小观和她自己,无人知道她去过烧雪园,见过什么不得了的人。 只是到了夜里,宝嫣时常会从枕头下,拿出偷偷从佛堂带出来的卜签看看,然后冥思苦想,有没有什么解决之法,能化解了夫婿身上的凶兆。 时日一天天过去。 天色晴明,清河府彻底进入少雷少雨的夏季,晏子渊身上的伤,渐渐愈合,从不能下榻动弹,需要人亲力亲为的照顾。 现如今,已经到了能下床走动,甚至开始在庭院里练功的地步。 这让原本担心的苏家人,终于放下自家女郎会守寡的担忧。 甚至还为宝嫣争取来不少好处。 房间内,松氏呈上一碗羹汤,摆在正在看宾客礼单的宝嫣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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