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宾客礼单,记载了前来参加她和晏子渊的婚仪,客人们送的礼物,多数是些拿得出手的金银财宝、贵重之物。 统计起来,价值不菲。 这些财物,其实应当归属晏家所有,远远轮不到宝嫣插手。 是苏家人,苏赋安以及她几位叔伯,从她这得到证实了晏子渊遇刺的消息后,向晏家提出的对新妇的补偿。 晏子渊遭遇刺杀这件事,宝嫣作为妻子,本身就是受害者之一。她不仅没有任何过错,作为清白还在身上,有可能守寡的新嫁娘,真正理论起来。 还是晏家亏欠于她了。 苏家有理有论的说法,狠狠地替宝嫣,将婆母那一套她运道不好的说法反击了回去。 在这样的争取之下,理亏的晏家为了安抚他们,这才把此次婚礼上收到的财物,拿出一部分分给宝嫣。 无论是她想将这些财物充盈到嫁妆里也好,还是作为私库,都由她自己做主。 而替晏子渊挡刀的兰姬,因祸得福,也获得不少赏赐,不仅抬高了她陪媵的身份,还从原本侧室居住的小院,搬到了大院子。 看着宝嫣将礼单上的宾客名字一个不落地抄录下来,松氏劝道:“女郎歇会吧,喝了这碗羊乳,待会再抄录。” 宝嫣头也不抬地回应:“就剩这几家了,得赶紧抄完,让人给大兄送去。” 宝嫣出嫁前,苏赋安等人本是打算等她进了晏家的门,就从北地返回金麟。 结果亲妹的婚事并不如想象中顺利,经过合计,干脆多留两个月,等到风波过去再起程。 在此期间,苏家的人也没闲着,打算认识认识北地人际脉络。 而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通过晏家宾客上的礼单,了解北地势力,哪怕宝嫣拿到的名单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却也能起到不少作用。 宝嫣埋头认真写字,秀白脸上神色严谨,松氏见状不再打扰。 待到三刻后,宝嫣才停下笔,拿起她抄录好点名单,长舒一口气,“但愿能帮得上大兄的忙。” 名单被下人拿走。 松氏走过来,命人替宝嫣收拾好笔墨,然后站到宝嫣身后,为她捏肩捶背,道:“女郎辛苦了。” 宝嫣揉着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她其实觉着这场婚事不顺,能让大兄他们留在北地多住一段时日也是好的,不然等他们一走,她就见不到什么亲人了。 松氏知道她心有不舍,为了让她高兴些,转移话题说起别的。 “奴婢瞧着,近来郎主身子恢复得极好,看来,不日奴婢们就能为女郎重新整理新房,恭候郎主回来入住了。” 宝嫣成亲那夜,根本没有走完全部仪式。 她跟晏子渊还没有喝合卺酒,也没有圆房,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晏子渊康健以后,回来和宝嫣洞房花烛。 入了洞房,这对新夫妇才算有个正果。 而宝嫣,才算名正言顺的晏家少夫人,不然一直没有夫妻之实,她连后宅掌家的权利都没有。 提到这个,宝嫣含羞地朝松氏望过来,“乳母提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夫君才刚好,哪能着急……”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了。 松氏道:“女郎觉着早,也许郎主不觉着呢?洞房花烛,本就是人之常情,因为意外,此事一直耽搁着。” “可既然做了夫妻,总有真正在一起的时候。” 宝嫣明白她说得有道理,实际上她也有想过,等晏子渊病一好,他们肯定是会圆房的。 可是她这边有所期待,晏子渊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按理说,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应当回来住,可是到今日,夫婿都不曾进过她的房。 宝嫣初时还没觉得有问题,现在反应过来,觉着是不是应该,主动向晏子渊提一提这件事情。 恰巧时辰尚早,还不到隅中。 宝嫣喝完半碗羊乳,决定去晏子渊远的院里探探他的意思。 自从受伤后,晏子渊的住处就围了不少府兵把守,宝嫣见他们都已眼熟。 她越过门槛,朝里头走去,不想平日大开着的房门,如今却紧闭地不留一丝缝隙。 “夫君。”宝嫣疑惑地站在台阶下喊道。 屋内。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窗外,隔着菱花格,陆道莲窥见了宝嫣的身影。 偷拿了他的卜签的新妇,一脸羞涩含情地站在庭院里,“夫君,是我呀。开开门好吗?” 良久,里头语调古怪地回道:“你来做什么?” 宝嫣听见晏子渊的声音,莫名放下了戒心,她不知道就在她夫婿对面,还坐了一道身影。 宝嫣:“我来是有事和夫君商量。” 晏子渊:“什么事,你说吧。” 就在门外说么?宝嫣愣了下,转头环望一圈,除了石像花草,没有其他人在,神情顿时出现一丝忸怩。 她想自己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逃避不来,正好不用面对面说,能够减少许多窘迫和尴尬。 宝嫣鼓起勇气,话音不自觉地甜腻:“我来问问,夫君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新房居住?” “你我之间,还未共饮合卺酒。” 暗示的话语一出,屋内屋外具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没有回新房居住,代表晏子渊跟他新妇还没有圆房。 新妇说出口的话,无异于是一次大胆的求欢,可是听在晏子渊的耳朵里,却格外的讽刺。 自从他那里损伤后,晏子渊一直有在大夫的指导下,精心调养。 他自个儿也满怀信心,一定会好起来的,可就在昨日,他试着去使唤自己的孽根时,却发现不对劲,他居然毫无反应。 昨日伤害历历在目,晏子渊在大夫的宽慰下,也安慰自己可能时机还不到,才未能完全恢复,再等一段时日就好了。 没想到今日就碰到新妇不请自来,向他求欢。 自尊心被敏锐戳中的晏子渊,猛地抬头,他敏感到甚至忘了面前坐着他视为对手的身影,朝着外头茫然无辜的新妇严厉呵斥道:“你在迫不及待什么?” 宝嫣被斥得浑身一抖,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管理家务,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宝嫣嘴唇惊讶地微张。 他这是怎么了,她又说错什么了?为何晏子渊要发这么大火。 不对劲。 比宝嫣更直观的面对晏子渊的,是一脸面无表情,莫不在乎地喝着茶,听着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谈话的陆道莲。 他淡淡瞥着告诉宝嫣,他短时期内,不会回去住的晏子渊,眼神精明又危险。 原来他们还不曾圆房。 晏子渊在怕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新房和新妇一起住? 屋外宝嫣的脸色像傅了一层粉一样差,白得虚弱、透明。 屋内陆道莲余光注意到了没被下人清理干净的药渣,他闻着空气中微弱,却越来越鲜明熟悉的药香,突然诡异而锐利地察觉出那是什么。 是激发气血、肾囊的药物味道。 他掩住幽深的眸光,薄情的嘴角嘲弄而冷酷地轻抿着。 记忆中那玩意,俗称,壮-阳秘方。
第15章 在宝嫣的认识中,这段日子以来晏子渊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称得上温和的。 当然他也有严厉的一面,这严厉从来没给到宝嫣身上,这是第一次宝嫣尝到被丈夫训斥的滋味,可跟在家中不同。 家中父兄、叔伯对女郎讲话,向来都是和气有理的,哪怕是生气,也会温声说出惩罚的话语。 哪像晏子渊,无缘无故发火。 听闻有一类儿郎,喜欢在心情不顺时冲妇人发火,用以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莫非晏子渊就是这种的? 宝嫣心中顿时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她又不是不懂羞耻的女郎,父兄都没这么对待过她,晏子渊凭什么不讲一点道理,对她呼来喝去的。 宝嫣忍着面上的火辣之意,松开唇瓣道:“不知夫君为何不悦,既然夫君不想回去住,大可有话好好说。何必,何必……” 她气息中的不稳,微颤,只要耳目敏锐的人,隔着距离在屋内都能听得到,可见晏子渊的话让这位苏家的贵女受了多大委屈。 陆道莲再次朝窗外望去时,宝嫣已经转身要走了。 只是走了两步,她似乎想起什么又停下。 委屈道:“来时,为夫君准备了些果子,夫君……看着吃吧。” 她可真是…… 陆道莲嘴角一晒,这叫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这么心善,在这吃人的世道怎么活,万一真遇到大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宝嫣走了。 这回是真的离开了这座院子。 陆道莲浅浅收回目光,同时扫过对面一脸不快的晏子渊,垂眸吹了吹茶水,不经意地问:“这就是你新娶的南地妇人?” “是她。” 晏子渊开始的确是气不顺,情急之下动怒了。 他反应过来,虽然有一丝后悔,但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概因宝嫣不仅戳到他的痛楚,还来得不是时候。 他看向面前一派云淡风轻做派的陆道莲,试图从他脸上查找出他想嘲讽自己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道:“让你见笑了。” 他浑身是刺,好像是从受伤开始,性情就有些变化。 不像以前那样学别人,风光霁月,一脸冷静假相,现在是愤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居多。 洞察出晏子渊的心思。 陆道莲拆穿他,“不必这么防备我。” 晏子渊视线一顿。 陆道莲掀眸直视过去,两张几近十足相似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分割成两派,他冷声道:“看在晏家邀请我结盟的份上,我才来的北地。你放聪明点的话,应该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晏子渊被他说得面色铁青。 作为旧相识,少时期就认识的他们,陆道莲当然不是他的敌人,他们只是性格上不和,又不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 只是习惯于和这个人做比较,晏子渊才会下意识产生戒备的心理。 陆道莲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就知晏子渊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我今日来,除了探你的病,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指使刺客在新婚之夜谋害你么。” 陆道莲:“作为盟友,看在往后还有合谋的可能上,我可以将所知道的线索告诉你。” 晏子渊眼皮乱跳两下,双手攥成拳头,“那日府里抓到的刺客皆以服毒自尽,审讯被迫中断……你是怎么拿到的线索?” 陆道莲微妙道:“你知道我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会喜欢看人在我跟前服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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