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还是头一次,时隔多年来婆媳二人还算和气地同坐在一块,前往庙里。 同行的还有宝嫣。 念在她怀有身孕,为了能让她好生歇息,这两人另外给她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 她们今日目的,是为了给新妇肚里的胎儿祈福去的。 清河有一座建立很多年香火旺盛的庙。 晏家老夫人早年也去过,如今道庙兴盛不衰,她经人提醒,才想起来这里可以上香,只因离得不远,路途也不崎岖,于是就把宝嫣也带了过来。 她还与人约好,等到了地方。 还会有其他晏家的女眷妇人一起陪她们同游。 这就如一场大型的世家妇人的出游宴,宝嫣不得不跟着参与,她也是需要交际的。 “那庙称之为’虎君庙‘,听说求子是最灵验的,好多人有孕后,都会回去还愿,再请虎君保佑,胎儿顺利出生,母体平安呢。” 小观抱着猫儿,将打听来的传闻当故事样讲给宝嫣听,宝嫣半昏半睡地睁开眼。 她自查出孕脉后,随着时日一天一天过,身体渐渐也多了许多变化。 在这平缓的路上,她才上马车,就已经打了个数个呵欠了。因为晏子渊偷香没得逞,他第二夜就没再宝嫣房里留宿了。 宝嫣也因此有了放心歇息的机会。 明明她昨夜睡得可久了,怎么还会觉着睡不够呢。 美人倚枕而眠,哪怕两眼呆滞无神,那也是美的。 女郎腰细,时日短,还看不出小腹微隆的变化。 但底下人已经在偷偷猜测,甚至下注,她怀的是晏家嫡子,还是嫡女了。 小观私心想,若是生个嫡女,那就是她家小女郎了,定然与宝嫣长得十分肖似。 放在金麟,那可是要被千娇万宠的。 但若是个小郎君,一举夺嫡,那女郎在晏家的地位就能更加稳固了。 “虎君庙到了,请女郎下车。” 马蹄声静,车轱辘也不转了。 外边到时隐隐传来其他刻意压低了的招呼声,庙里讲究清幽,同样是修行重地,不被允许大声喧哗。 宝嫣很少来这些地方,临近午时,庙里还有一批香客。她现在矜贵,老夫人和贤宁都允许她被护在最中间,“待会拜了虎君,让祂保佑你生个麒麟儿,母子平安。” 老夫人回头冲她笑,宝嫣也忍不住回以微笑。 贤宁朝宝嫣看过来,挑剔中透着几分孤傲,看在她怀了子嗣的份上,勉强耐着性子道:“照顾好你自个儿,别让人伤着你肚子。” 她说话其实也不好听。 但宝嫣最难听的都听过了,也能笑着附和,把手轻轻放在腰腹上,应声答是。 等到贤宁转过脸去,宝嫣才沉默下来,平静地看着婆母的背影。 其实仔细瞧,不管是晏子渊还是陆道莲,都与贤宁有一两分肖似,可是就是不像晏家人。 老夫人和老君侯她见过,生出来的子嗣虽也是相貌堂堂,但就是没有这两兄弟那种深目高鼻,标秀清棱的韵味。 难道生的孩子都从母,才和生父不像? 宝嫣摸摸自己,想说要是肚里未出世的孩儿要是像她就好了。 可是扪心自问,他阿耶那张脸俊的,当世无人可敌。 是继承她的长相,还是那个人的问题,叫宝嫣纠结到眉头都轻拢到了一块。 庙堂如殿,内里供奉着需要被人敬畏的神像,在老夫人的带领下,晏家来了许多女眷。 人多势众,庙祝特意清空了一片地方供她们轮流敬神上香。 宝嫣被排在了老夫人和贤宁之后,她一上前,就有人用瓶子里的枝条,围绕在她周围走动清扫两下,再念念道:“除瘴祛晦,迎德接福……” 接着还捧出一尊小的被蕴养过的神像,请宝嫣伸手触摸,说是这般就能沾到神仙的灵气,为宝嫣逢凶化吉,保佑她平平安安。 “少夫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贵人之相……” 庙祝前来接待她,不仅在老夫人和贤宁面前称赞宝嫣,还替她观了相。 本以为不过是个寻常夸奖的话,不想贤宁也跟着问:“贵人之相,能有多贵?” 庙祝看向宝嫣,一番仔细的观察打量后道:“少夫人的相,与长公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有凤鸣,如听雏音……怕是贵不可言。” 宝嫣和贤宁互相对视,发觉她看自个儿的眼里没有一丝不满,甚至嘴角微勾,多了一丝微妙的笑意:“庙祝的观相术,是越来越好了。我儿能登顶高位,她会贵不可言也是应当。” 难道晏子渊现在还不算高位吗?贤宁还想要多高? 宝嫣有些纳闷。 那头已经聊起了其他事情,宝嫣祈了福,被祛了晦气,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她没忍住,在贤宁身旁时,呵气声即便被捂住了,还是如同嘤咛一般,冒了出来。 登时两双眼睛的目光重新回落到她身上。 大概是发觉她面庞涌上一丝瞌睡之意,庙祝含着笑,告诉宝嫣:”这间庙堂的后面,就有留给贵客们歇脚的厢房。少夫人若是体力不济,可去里头坐一会。我会吩咐庙里其他人,不去打扰。“ “阿母,那我……” 宝嫣心念一动,闻言向贤宁请示。 贤宁:“退下吧。” 得到应允后,宝嫣这才在她看不出喜怒的注视下,召唤出与晏府其他下人并排站在一块的小观,随即一同离开。 今日庙堂祈福。 怕她闷着,底下人便为宝嫣带了一只猫儿出来,马车里时被小观抱着。 离了马车,便装进了为它准备的笼子。 听见猫儿伸爪子抓挠竹篾,不断地叫唤,宝嫣竟觉得它也有几分可怜,干脆在半路停下,让小观把它放出来。 小观:“可是女郎,放出来这只猫儿就得跑了,它还小呢,万一抓不回来……” “用绳子,套住它的脖子,别松手,它跑不远。” 一道细心叮嘱的声音响起。 宝嫣恍惚而愣怔地扭头,找寻了一圈,才在离她不远处的一棵苍天大树下发现不可能出现在这的陆道莲的身影。 从对方露面的这一刻起,她已经开始心生戒备了。 小观被绑过一次,自此见到和她家女郎纠缠不清的陆道莲,便有种天然的敬畏,她结结巴巴:“绳,绳……没有绳……” 宝嫣秀白的脸上,显露出被激怒的淡淡浮红,明眸轻轻睨了下小观,不冷不淡地斥道:“你听他胡说八道,给猫儿脖子上套绳,猫儿不难受?” 那道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那身量于这对主仆来说,就像头上被乌云罩顶。 宝嫣目光从陆道莲白日里看,更显白玉无瑕的俊脸上,硬生生扯开,忍着想要抚住心悸的冲动,梗着嗓子指桑骂槐:“依我看,有的人比猫儿更需要一根绳子。” “我要是有,我就套在他脖子上,叫他也尝尝受制于人,被逼无奈的滋味。” 陆道莲被骂了,黢黑凌冽的眼珠一扫抱着笼子的小观,示意这个受到惊吓,又受到自家女郎言辞二次震惊的婢女,“你下去,我与她有话要说。” 他声音冷静,面色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上去不像是生怒了。 也没有在生女郎的气,小观害怕又犹豫。 陆道莲已经叫宝嫣训了,她说什么,都似清喉娇啭,难听的话都能被她说得好听。 他自己听不介意,但是无关要紧的人旁听,又算怎么回事。 眼里煞气一凛,陆道莲再次盯着小观命令,“下去。” 小观被盯得脊柱发凉,寒意上涌,禁不住倒退几步,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再上前时。 怔然地发现,那位极为霸道不讲道理的大人,已经靠近到女郎身边,手臂正以十分自然的姿势,将她环住在他宽阔的胸膛内。 “舍不得拿绳子套猫儿,却舍得拿绳子套我?” 把人轻轻一拉,就能仗着郎子的天赋优势,将人弄到怀中的陆道莲轻抚着女娘单薄娇弱的背,“你就这么恨我?” 宝嫣被他的强势压得毫无底气,嘴上却始终不肯认输:“你,那是你应得的。” 低沉的嗓音,没有了廉耻,如骗似哄:“贫僧行得正坐得端,哪样恶行不是同檀越你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如今怎就变成是我应得的了?” “用你两只手勾住我的脖子,再用你自个儿夹-紧我,每当那个时候,都能叫我死好几百回,这才是我应得的。” 这淫僧,死性不改。 宝嫣听得面红耳赤,他这人当真最会假正经。 她卖力勾引他的时候,他装得一副斯文寡言,正人君子却暗中享受的模样。 如今她不学那等妖媚的行径了,他却反过来和以前一样,对她主动戏弄。 宝嫣推他的胸膛,“走开。”竟然没推动。 这是铜墙铁骨吗,真是。 宝嫣:“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最后一面,我与你说了什么,我从未与你当真,你还来纠缠我作甚。” 她敢旧话重提,是不怕他回想起来,对她发火么。 陆道莲:“牙尖嘴利。” 宝嫣被他两指捏住下巴,冷淡带点凶狠,又有几分宠爱让人悬溺的口吻训斥了一句。 他有一双好看但更多的是填满煞气的乌黑眸子,盯着宝嫣时,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打量得十分仔细,“你的伤怎么样了?” 宝嫣伤口还在恢复中,近来府里给她准备的吃食都是大补,原本消瘦下去的脸颊盈润不少,白里透红,气血通畅。 只是依旧改不了她那股天生的,从头到脚萦满周身的我见犹怜之气。 陆道莲托着宝嫣将她轻轻向上托举,便令她双脚悬空,趴在了他的肩头,宛若抱花的姿势,把她带到了离这最近的厢房,“让我瞧瞧你的伤,是在衣裳下面对吗。” 推开门,到了厢房。 宝嫣敌不过他的力道,被陆道莲轻而易举地便解开了腰上的束带。 在挥手间,她误以为还是有阻止到面前清俊神伟的高大郎子的,然而事实上,即使错误地抓住了那只比她更大,手指更修长的手后。 她伤口处的一片皮肤,还是在空气中暴露了出来,然后落入了陆道莲幽深静默的视野里。 “别,别看了……” 那道疤,在雪白的皮肤上,就如雪地里出现的一抹污渍。是丑陋的。 宝嫣等它结痂以来,在沐浴的时候都会注意,不去特别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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