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逐渐变冷。 即便现在送她回去,她也会在路上受寒。 思索片刻,姜朝嘉默然解下身上狐裘。 周雪韶只觉得眼前有阴影摇晃,而后便感到身上一重。再抬头,见到褪下狐裘的姜朝嘉,周雪韶抿唇,身后虽是浓厚暖意,但她还是决意送还一身温暖狐裘。 “殿下,不宜如此。”她说。 像是佐证周雪韶说的话似的,紧接着姜朝嘉就咳出一声。他背对过周雪韶,努力让自己心中平缓后,才面上带笑回眸。 “无妨。”姜朝嘉说:“你为女子,若是病了倒难养。” 而她好像没听到似的,更像是故意与他隔绝这段微妙的距离,周雪韶一手抱着兔子,另一手解下他亲手系上的狐裘。 在她要将之一把扯下时,姜朝嘉抬手,隔着狐裘按在她的小臂上。 “够了。……雪韶。”姜朝嘉再望向她时,脸上散去许多温和笑意,而他对她的称呼,则更近一步——曾经她的未婚夫魏珩这样唤起过她,姜朝嘉当然觉得这样叫她离她更亲近。 即便周雪韶再有心避免与姜朝嘉的接触,但此刻他的态度赫然明显起来,让周雪韶不得不去投以关注。 先前碍于姜朝嘉的身份,有些事情,周雪韶面对他时总不愿意去深究。毕竟于情于理,深究再多对周雪韶而言也是无甚益处。 “雪韶。”姜朝嘉又郑重这样唤她,更是彻底打破他们之间的那重轻薄纱幔,“我有心于你。” 每一句都是他说的话。 周雪韶也都听到。 一时间,他的话如枝头清雪,泠泠入耳。 完全确认姜朝嘉的意图后,周雪韶冷静说道:“我对殿下只有敬重,此外再无其它。” 本以为这样明确说明,姜朝嘉就会知难而退,哪怕他未必会退,也该知道她的不情愿。可是周雪韶从一开始就忽略了一样前提,那就是姜朝嘉若真明白“知难而退”这样的道理,那么即便他有再多心思,也都该于心中销声匿迹。 谁让姜朝嘉从始至终就知道,周雪韶与魏珩有一份名义上的婚约事。 姜朝嘉若真在意,就根本不会向她透露他的“心意”。 于是在面对周雪韶的拒绝时,姜朝嘉面上毫无波澜,他说:“我知晓。”而后再无态度,仿若先前他告诉她,有心于她,只是与她说这么一声罢了。 然而一个什么都拥有、什么都能拥有的身居高位者,面对这种事情时,真的会心甘情愿只做到这一步吗? “来日方长,我相信不久后,你会改变主意。”姜朝嘉始终注视她。 周雪韶的脸色有了变化。 “若我没有记错,我与云阳王府魏大公子的婚期定在了明年春日。”她吐字淡淡,向姜朝嘉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这样啊……”他微微低首,似乎是在思索事情。最后却吐露一句,“总归还来得及。” 姜朝嘉说话越来越奇怪。 他现在全然是一副让她自愿选择的意思。但周雪韶却无法从中体会到这种自由宽松的感觉。 周雪韶不知道要再给他怎样的回应才算合适。 说句不好听的话,周雪韶拒绝了他,而姜朝嘉也接受她的拒绝,却没有遵照她的意愿坦然退让,而迫使周雪韶作难。 姜朝嘉的确是一种不争不抢的态度,也没有要求周雪韶一定要做什么,但偏偏周雪韶就是能感觉到他对她无形中的“逼迫”。 “庆王殿下……”她尝试着叫他一声,而他一如既往平和宽待向她颔首示意他在。 周雪韶琢磨半晌,勉强向他吐露:“我极为钟意魏大公子。” 这一句,当然是假话。 周雪韶心知肚明,但用以糊弄他倒是可以。不过周雪韶不知道,姜朝嘉没有相信她说的这句话,每一个字,都不相信。 “果真如此?”姜朝嘉不想借他听到的有关魏珩的风流事向她泼冷水,所以委婉探听,向周雪韶确认,“我只想问你一句真心,也只想听你说一句真心话。” 他态度几近诚恳。 然而周雪韶却没有半分动摇,仍将前面的话重复一遍。 姜朝嘉再听到,原先的宽和态度积压太久,也就变了味。 “周姑娘竟是这般爱慕魏大公子,哪怕他对旁人心有所属?” 他重新这样唤起她,似乎将他与她的距离,又拉到最初的疏离原点。而姜朝嘉也舍弃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则,原本不准备同周雪韶说的话,也说出了口。 天地清白。 雪色清亮,灯光碎闪,姜朝嘉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但周雪韶却并不如她所想,她没有露出他意料中的窘迫神情。 周雪韶垂落眼睫。 “是。”话音一顿,她说得缓慢,“我就是如殿下所想,竟是那般爱慕魏大公子。” 所有的话在清寂梅花林间拾入他的耳中,一瞬间,不解、困惑以及滔天的嫉怒在他心头翻涌。滚滚而至,挥之不去。 她为什么? 她又凭什么……忽视他的示好,却会全然接纳魏珩那样的人物。 他是高高在上的庆王殿下,若无意外,也会是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而魏珩,却毫无可能继承云阳王之位,终此一生,也不过是一个臣,一个小臣。 更有甚者。 她难道不是最清楚魏珩做了什么事情吗? 与旁人不清不楚,至今还牵扯甚深,魏珩哪有在意过她的颜面,她的尊荣? 种种。 正是凭借姜朝嘉查到的这些事情,所以他才会在打探到今日国公府上有她的生辰宴时,即便匆匆来此,也做了万全准备。 他向她陈说念情。 本以为哪怕周雪韶不会接受,也会对他心有念想。他的身份,他的人,究竟哪一点不值得她待他有所不同?为什么将他比下去的人,会是一个什么都不是魏珩。 姜朝嘉愈加难解。 他向来不在这小事上多做纠结,起初接近周雪韶,也不过是因为她国公府长女的身份。为了权,为了地位,为了往后的帝王路走得更平稳,他甚至想过将日后后宫那“贵妃”尊位给她。 只是皇后之下,已是尊荣难挡。 但是周雪韶却从一开始就对他毫无心思。 因为魏珩,周雪韶对他没有这份心。 往扭曲阴暗处去想,她凭什么不攀附他?她不知道日后他会继承大统?还是担心他不会给予她无上地位?…… 周雪韶才不管他对她的误解。 一只手用来抱着兔子。 剩下一只手不太方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身上解下庆王的狐裘。将这裘衣归还对方后,周雪韶看也不看他,只道:“天色已深,就此别过。” 她抱着兔子转身就走。 狐裘从姜朝嘉手臂上滑落,融入雪中,似要深埋其中。 心中欲.念旺盛,而终不得成。姜朝嘉受霜雪寒气入体,咳了又咳,终在茫茫雪色上吐出一口鲜红血腥。 他拖着一副病弱身体走出梅花林。 至于周雪韶还回来的狐裘,他未着一眼。 …… 待姜朝嘉走后良久。 梅林中才重新生出动静。 穿着千金裘衣的女子阴沉着脸,捡起了被庆王弃之不顾的狐裘。 作者有话说: 明天也三合一,尽量早一点QAQ
第47章 ◎趁人之危◎ 雪地一片清明。 周雪韶走回六出院。 走到中途, 身后多出一道脚步声,落在雪地上尤为明显,教她迟疑地停顿一顿, 身后那道脚步声也随即停住。 周雪韶重新抬步, 走上廊道入口后, 她侧身躲在暗处,静静等候一直跟随她的那人。 果然不过多久, 身后的人踏上长廊木阶,不过对方没有着急上前,在原地停留片刻后, 他上前走近。 阴影处, 周雪韶静静凝望远处地面的雪光,随着那人越走越近, 他的身影也映入周雪韶的眼眸。许是早已发觉不妥,他恰好停在了身处侧方暗处的周雪韶面前。 “跟着我做什么?”周雪韶稍微抬眼,就将对方模样看了个清楚,“魏襄。” 他长身立在她面前。在她呼唤他时, 才侧身回望过去, 于一角隐秘处望见周雪韶。 魏襄没有说话,却近一步抬手勾住落在她耳畔侧处的发丝, 上头落了一朵艳红寒梅花的花瓣, 她不曾发觉, 而现在他要为她取下,她也不曾躲避。 在他的指节即将触碰到她侧脸的前一刹,魏襄笑了声, 而后停住了手, 最终不曾触碰。 魏襄稍微低身, 目光对上她的眼眸,“方才见你饮了烈酒,又一身单薄地出了门,出于担心,我才跟来。想必周姑娘不会怪罪我才对。” 魏襄说话的同时,他抬手向周雪韶递出一件大氅,厚实的触感落在周雪韶的肩背上,为她被寒雪浸冷的身躯带来温暖之意。 这下过后,周雪韶就算有想“怪罪”他的话,也是无法说出了。 “多谢。”她说。 系好氅衣的系带后,周雪韶拂了拂衣角,将怀里那只兔子严严实实藏在厚衣服底下。 魏襄自然瞧见了她这般动作。 “周姑娘对这只兔子倒是钟意得很。”他说道。 小兔软软始终安静地伏卧在她的手臂之上,兔子体型不大,周雪韶抱着也不费力。至于魏襄说的话,她没有疑问,长久无声时周雪韶的默认。 “揪出”先前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后,周雪韶继续往六出院的方向走去。今夜雪深,她与魏襄也不是什么一定要客套告别的关系,周雪韶什么也没说就从旁边走开了。 而魏襄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甚至还有未尽之言。 “我都看到了。”他不紧不慢,如之前一样跟在周雪韶的身后,浅说其辞,却没有说清具体。 于此,周雪韶愈加了然。 她就知道魏襄不可能一时兴起跑出来好心给她送来氅衣保暖,想必在他们此程相遇之前,在她与姜朝嘉见面之时,魏襄就已经在她身后了。 而不久前,雪地里传出的属于他的脚步声,想来也是魏襄故意教她听见才对。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他知晓姜朝嘉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难道他不是应该去寻那人问个究竟?魏襄却来到她的面前,与她说起这些,为什么? 沿着长廊一路向前,很快来到拐弯角处,不知不觉中,一些些轻盈的雪星子慢悠悠从空中飘落,如碎盐埋尘,点点片片覆盖大地。 余光瞥见重新坠落的雪色,周雪韶脚步愈发紧促。 “你倒是无所谓。”魏襄半晌过后在她身后再度开口。 周雪韶听了这话,轻声:“世子是在以什么立场同我说话?” 他的态度太过朦胧,周雪韶急于明确——虽说嘴里心上总认为过的事就算过去了,然而实际面对时,仍有迟疑之处。毕竟旧日是那样亲密,而今私底下两两再相会面之际,尤其此刻夜深庭寂,难免会生出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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