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原先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毕竟胭脂可是红袖招最大的摇钱树,这次好不容易答应出来露个脸,不曾想半途杀出个女人来。 “谁呀?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鸨气冲冲拨开人群走到明处来,见到陆云舒时也有短暂的错愕。 随即视线移到裴绍行身上,立时由黑脸变白脸,极尽谄媚,“哎哟,原来是裴公子,妈妈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是……” 老鸨盯着他二人交握的手,一时拿不准主意。方青阳屁颠屁颠跑过来,也盯着陆云舒,又打量了下另一边的胭脂,顿觉今日是自讨没趣了。 纪昀也真是的,放着家中的绝色美人不要,跑来红袖招吃花酒,害得他今日一下得罪了两个人。 方青阳在陆云舒和胭脂之间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向陆云舒深深作了一揖,“小弟方青阳拜见嫂嫂。” “原来是少夫人呀。”老鸨一拍手掌,走上前哈腰赔笑,“我这红袖招的小厮笨手笨脚,不知方才可有冲撞到少夫人?” 陆云舒轻扯了下嘴角,“谈不上冲撞。” 话音落,几个鼻青脸肿的小厮哭嚎着跑进来,“徐妈妈!刚刚有个女的非要闯进来,咱们几个没拦住,还被打了,徐妈妈你快……” 前头负责告状的小厮见到笑吟吟的陆云舒,声音顿时卡在嗓子眼里,徐妈妈无视他脸上的伤,一个暴栗敲在他头上,“瞎嚷嚷什么呢?这是汝宁侯府的少夫人!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陆云舒低眉浅笑,待徐妈妈教训完了,才拿着一叠银票塞过去,“徐妈妈,这是我夫君的酒钱,另外,希望妈妈收了这笔钱后,莫再招待我家夫君了,大家同为女人,还请徐妈妈能理解我初为人妻的感受,当然,这也是老夫人与侯爷的意思。” “是是是!一定记住!一定记住!”徐妈妈一下得了大笔银钱,眼睛都直了,忙将银票揣进怀里,满口答应下来。 陆云舒又朝底下的人道,“诸位的酒钱都算我的,大家吃个尽兴,等出了红袖招后,就把今日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若是传出半点风声,汝宁侯府定会倾尽全力,叫他付出代价。” 她始终带着笑脸说话,一通软硬兼施后,起初当她好拿捏的人纷纷歇了心思。 料理完毕,陆云舒又朝裴绍行看去,“夫君,该走了。”外人面前,她一向是温婉大度的形象。 看着她递过来的手,裴绍行恍恍惚惚的,也没反抗,二人携手并行。 出了红袖招大门,两人还保持着相敬如宾的恩爱假象,直到坐进马车,卸下帘子,陆云舒便甩开手,各坐一边。 忽冷忽热之下,裴绍行醉意去了大半,定定望着她姣好的容颜,“你怎么来找我了。” “不是我想找你。”马车往侯府方向驶去,渐渐淡出红袖招的范围后,陆云舒撩开帘子,冲着外头呼了口气,裴绍行这才注意到她额上的细汗。 一瘸一拐的到底不好看,方才陆云舒便强撑着走了好一段路,甚至上了二楼,眼下是撑不住了,疼得浑身冷汗。 “我看看。”裴绍行也顾不上嫌弃,弯腰脱去陆云舒略有脏污的鞋袜,她出来得急,夜路看不清又扭了一下,绣履外侧沾了一圈淤泥,全靠裙摆足够长,勉强遮丑。 比白天时又肿大不少,淤青渐渐扩散到脚背上,瞧着骇人,裴绍行有些生气,“不是告诉你有药吗?为何不用?” 陆云舒始终没去看他,“太累了,只想睡觉。”嫁过来三天,没有一天能省心,每次应付完府里的人,她只想倒头就睡。 裴绍行从马车暗格里翻出一瓶药膏,在掌心化开后轻轻敷在陆云舒扭伤的脚踝处,借着掌心的温热将药一点点渗透进去。 热热麻麻的,缓解了大半疼痛,陆云舒手抵着他肩头处把人稍稍推远些,“我自己来就好。” “别赌气了。”裴绍行挥开她的手,硬是把她受伤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又挖了一块药膏继续化开。 陆云舒刚想说她没赌气,可心里却是堵着无名火,便任由裴绍行来,两人沉默许久后,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裴绍行,我们打个商量吧。” 他没有抬头,低低应了声,“你说。” “在生下孩子之前,我会做好应做之事,也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人前做一对恩爱夫妻,人后,随便你。” “可以。”裴绍行甚至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原本这也是祖母与父亲的意思,可他更想知道另一件事,“那生下孩子之后呢?” 陆云舒又一次陷入沉默,裴绍行心头一跳,抬眸看她,猝不及防撞见她眸底的凉意,便隐约有了不好的念头。 下一刻,陆云舒便道,“生下孩子之后……我们就和离吧。” 上一次听到和离两个字,还是他将陆云舒错认成梅青青时,可这一次他很清醒,知道眼前的人是陆云舒,是他厌恶的那个陆云舒,却莫名心里烦躁。 等不到他的回答,陆云舒也不急,她只是说出她的想法,不管裴绍行答不答应,她都会走的。 裴绍行已经上完药,将她的鞋袜一一穿上,沉吟片刻,只说出一个字,“……好。”
第15章 伺候 自裴绍行说完最后一个字,两个人一路上再没有说过半句,回府后,果不其然,门口站着吴嬷嬷,一见到两人回来,告知她们去心远堂一趟。 陆云舒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到了心远堂,里头除了老夫人,还有汝宁侯与卢氏。 “祖母,父亲母亲。”陆云舒微微屈膝,“我把夫君带回来了。” 汝宁侯二话不说,猛地一拍桌案,“裴绍行,你老实交代,又去红袖招做什么了?” 裴绍行神色淡然,“红袖招是什么地方,爹不是很清楚吗?” “你……”被卢氏瞪着,汝宁侯一时下不来台。 所幸陆云舒出声解围,“父亲息怒,夫君是被一帮朋友叫了去,只是吃了些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风声也不会传到京城去,还请父亲与祖母原谅他这一回。” 汝宁侯与老夫人之所以弄出三堂会审,就是为了在她面前给裴绍行一个教训,好好长长记性,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对她,同时也是给陆云舒立威。 可陆云舒在乎的根本不是他去青楼做了什么。 她身为妻子愿意替裴绍行解围,即便老夫人与汝宁侯知道她没说实话,也不打算计较下去,“好,看在云舒的面子上,姑且原谅你这一回,但若有下次,为父就要将你禁足,听见没有!” 裴绍行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够了!”卢氏见不得一群人讨伐自己的宝贝儿子,推开汝宁侯,“行哥儿只是吃些酒,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有必要弄成这样吗?叫外人看了,岂不是笑话行哥儿?” 汝宁侯竖起眉毛,“哪里有外人,你说说看?” 卢氏瞥了眼陆云舒,撇撇嘴默不作声。 陆云舒更不在意卢氏的想法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没什么事的话,媳妇先告辞了。” 老夫人挥挥手,“累了一晚上,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请安就免了。” “谢祖母。” 陆云舒走了,三堂会审亦无需进行下去,汝宁侯警告他,“裴绍行,你看看,云舒这个时候都在为你说话!” 卢氏见不得他拿乔,挤开汝宁侯护在裴绍行身前,“老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说行哥儿?你年轻的时候,就算没有个三妻四妾,外头的红粉知己也不少吧?行哥儿去吃些花酒怎么了?那陆云舒若是介意,就说明这个女人善妒,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你可闭嘴吧!”汝宁侯压低声呵斥卢氏,又瞟了眼老夫人,果然老夫人黑着一张脸,对卢氏十分不满。 卢氏也是破罐子破摔,“母亲,您别生气,媳妇也没说错什么,行哥儿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之前裴庆元出去鬼混的时候,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今时不同往日。”老夫人冷冷睇了她一眼,“从前是先帝在位,还算善待我汝宁侯满门,没人敢对侯府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可如今的皇帝,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朝中一帮言官同样虎视眈眈,逮着机会便要参侯府一本。” 汝宁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行哥儿是侯府唯一独苗,将来要承袭汝宁侯爵位,若是被人抓了错处,这百年荣华付之一炬不提,就是性命也难保!你这愚蠢妇人,整天就知道计较点芝麻大点的小事!” “我……”卢氏从来没去过这一层面的事,只觉得老夫人与汝宁侯偏心一个外人,被他们这么一说,一时无言。 裴绍行站了出来,“祖母放心,往后,孙儿会谨言慎行。”后脚随着陆云舒走了。 待人都散去,汝宁侯与卢氏一并往春和院去,路上卢氏兀自嘀咕着,“你们说的,无非就是叫行哥儿行事谨慎些,可是关娶妻什么事啊?我看那丹阳郡主是先烈遗孤,又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出身高贵。” “最重要的是,人家对咱们行哥儿有意,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偏娶个什么商贾之女,照我说呀,老夫人真喜欢陆云舒,不如叫丹阳过门了,再收她做小房,反正儿子又不是只有陆云舒一个会生……” 汝宁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左右环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指着卢氏鼻子,“你、你个蠢笨如猪的!说了这么多,你居然还不明白?行,你继续作吧,最好把咱们全府的人都弄死了才好!” 说完甩袖而去,当夜歇在书房里,翻来覆去就想着一件事,好在之前裴绍行一直养在老夫人膝下,否则若学得跟卢氏一般,他才真绝望。 而卢氏同样气恼,她觉得自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个被陆云舒灌了什么迷魂汤。 另一厢,陆云舒与裴绍行前后脚回到房里,裴绍行反手锁上门。 陆云舒没理会他,收拾衣物准备重新沐浴,裴绍行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拽住她手腕,“你打算一直不说话?” “妾身该说什么?”陆云舒直视着他。 裴绍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觉不舒坦,可面对她的疑问,他又不知该如何作答,最后只能默默收回手。 陆云舒以为今夜就这么和平结束,哪知沐浴到一半,裴绍行进来了,她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夫君有什么话,非要这个时候进来说?” 裴绍行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自顾自解开衣衫,陆云舒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不曾回避。 同样的伎俩,她不会再上当了。 反正不要脸的是他。 裴绍行也不管这是陆云舒洗过的水,下到池子里,坐在陆云舒对面,“还不过来?” 陆云舒暗暗攥紧了帕子,慢慢挪了过去,却没有动作。 裴绍行原本闭着眼,久久没听到动静,睁开眼道,“是傻了么?不会伺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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