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淮稚嫩的声音顿时冲击了陆云舒的大脑,她在原地愣了许久,掌心一片冰凉。 “阿娘,对不起。”裴应淮慢慢地松开了她的手,小脸诚恳,眼神却如同深渊,“是应淮骗了你,其实应淮,也是很坏很坏的人呢。” 他知道有些话说出来,阿娘一定会觉得他凉薄冷血,可权衡之下,他认为这才是祖母最好的保护,也是对阿娘的保护。 事实上,陆云舒也的确吓到了,这样的话怎么会从一个四岁孩童口中说出来,她不由地又想起了裴应淮对陆向松下手时那毫不犹豫的狠辣。 陆云舒越想越心惊,颤着手,抓着裴应淮的肩头,“应淮,阿娘不希望你变成你爹爹的样子,你还小,应该过得无忧无虑才是。” 裴应淮微微牵动嘴角,不置可否。 看他这反应,陆云舒就明白自己是无法改变裴应淮了,双手自他肩头无力地垂下。 远远的,裴绍行就注意到她们母子,见状亦是抿着唇,脸色凝重。 最后陆云舒是自己走的,从裴绍行身旁经过时,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眼睁睁看着她离开了裴府,裴应淮才走到裴绍行跟前,“爹爹,我想留在这里,可以吗?” “可是你阿娘会伤心。”裴绍行蹲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最初他把孩子留在陆云舒身边,何尝不是希望孩子能有一个无忧快乐的童年。 裴应淮却摇头,“阿娘会伤心,但我不想阿娘死。” 裴绍行再看向这个儿子时,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犹豫片刻,他释怀了,“好儿子,那我们就一起努力,保护阿娘。” 陆云舒一路走回客栈,人都是恍惚的,路有些记不清了,便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她就这么走啊走,走到了傍晚,司柳与阿福找到了她。 “小姐,您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司柳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陆云舒忽然问,“去打听下,最近岭南是不是要出什么大事了。” 司柳啊了一声,给阿福递了个眼神,阿福点头示意,司柳这才道,“哦,好,我与阿福一定去打听,小姐您现在先跟我们回去吧。” 陆云舒原本想这几日清点好手里的店铺,尽快转卖了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但因着裴应淮,她愣是三天吃不好睡不着,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店铺的事自然也就搁置一边了。 司柳与阿福担心她状况不好,便四处打听,不管有用没用都说于陆云舒听,希望她能打起精神来,而这一日,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司柳一听说岭南王世子带人回来了,赶紧回客栈告知了这个消息。 陆云舒一下就从床榻上坐起身,“赵玄珩进城了?” 既然要来岭南一趟,她势必要了解形势,如今岭南的势力分成两派,裴绍行打着岭南王旧部的旗号,在岭南号召力极强,反观真正的岭南王嫡子赵玄珩,比之裴绍行影响力就差远了,两厢一直都不对府。 赵玄珩这次忽然回来,莫非是要同裴绍行夺权? 联想到前几日裴绍行父子的反常态度,陆云舒暗道不妙,披了衣服就出门去,当她赶到裴府时,门外乌泱泱站满了身着盔甲的士兵,为首之人正是裴绍行。 萧瑟的秋日下,裴绍行一身戎装逆光而立,金色流云铠甲在日光下泛着烁烁金光,衬得一张清隽面容多了分肃杀的冷冽。 他好像没有看到陆云舒似的,长腿一蹬便跃上了马背,凝视前方的眼眸漆黑不见底,如一滩深水令人无法喘息,手中长剑缓缓举过头顶,“尚方宝剑在此,众将士,随我一同出城。” 他的声音沉稳浑厚,随着风声传到众人耳畔,也就在宝剑祭出的刹那,底下近千名将士纷纷跪地叩拜,与此同时,陆云舒也看到了他身旁同样穿着盔甲的裴绍安,以及,裴应淮。 “你是疯了吗?”陆云舒再按捺不住,拨开人群冲了过去。 护在裴绍行前头的几位先锋立时成拱护之势挡在马前,拔刀对着陆云舒。 陆云舒的出现让裴绍行有了短暂的失神,很快又反应过来,下马走到她面前,“云舒,你怎么来了。” 陆云舒脸色铁青,“我再不来,你就要带着一个四岁的孩子上阵杀敌是吗?” 被她质问,裴绍行脸上闪过一抹尴尬,裴应淮及时上前解释,“阿娘,是应淮执意要跟着爹爹的,你不要怪爹爹。” “乖,不要胡闹了。”陆云舒取下他的小头盔,“要是你再长大些,过个十年八年的,阿娘一定不会阻拦,但是现在,绝不可以。” 裴绍行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云舒,这一次,能否拜托你照顾应淮。” “说的什么话?”陆云舒将孩子拉到自己这边,“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把孩子留在你身边,你死便死了,不要连累孩子跟你一起送死。” 陆云舒的话不可谓不毒,句句都在戳人肺腑,但裴绍行却笑了,“有你这句话,我也放心了。” 过去的四年里,裴应淮跟着他着实遭了不少罪,光是绑架就发生了不下五回,次数多了,他习惯无论什么时候都把孩子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至少有他照顾着,他与陆云舒唯一的孩子不会受到不可控制的伤害。 可自从找到了陆云舒,他又希望裴应淮可以回归正常生活,偏裴应淮铁了心要跟着他,正愁没人劝,陆云舒就来了。 “应淮,爹爹现在给你一个任务,在爹爹不在的这段时日,务必保护好你阿娘。” 搬出了陆云舒,裴应淮岂有不应之理,朝裴绍行像模像样地抱拳,“是!应淮誓死保护阿娘!” 真是疯了。 陆云舒扶额,抱起裴应淮就走。 她走得毫不留情,裴绍安偷眼去看裴绍行的反应,“大哥……” “她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嘴上劝裴绍安放心,自己眼底却浮现了一抹担忧,直到陆云舒与孩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振臂一呼,领着千名将士浩浩荡荡出城去。 裴绍行与赵玄珩打了几年,彼此僵持谁也不肯退步,其中最关键的一步棋就是洪福寨,洪福寨把控着最重要的地脉,易守难攻,又死心塌地追随裴绍行,替他做了看门狗,想要杀入岭南需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权衡之下,赵玄珩有了暂时放弃岭南的打算。 就在赵玄珩一筹莫展之际,洪福寨的新寨主莫无衣来了。 几番试探后,赵玄珩发现莫无衣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行事全凭喜好,头脑一热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稍加考量,赵玄珩便生了利用之心,许了莫无衣不少好处,而莫无衣需要做的就是开道方便之门。 赵玄珩一行人不费一兵一卒重新踏入了岭南地界,站在高耸陡峭的山峰上,能将底下的禹城盛景一览无余。 “时隔多年,我赵珩,终于要回家了。” 在未出家前,他本名赵珩。 赵玄珩用丝帕细细擦拭着手中长剑,剑鞘上花纹古朴厚重,若是陆云舒在,就会发现他手里拿的,和裴绍行手里是一模一样的尚方宝剑。 可先帝御赐的宝剑只有一柄。 莫无衣从背后走了出来,“玄珩哥哥,我这一次偷梁换柱,做得可算完美?” “很好。”赵玄珩皮笑肉不笑地牵动嘴角,“这一次,无衣妹妹可帮了我大忙,事后,除了金银,你还想要什么?” 尚方宝剑是唯一号令岭南各部将军的信物,裴绍行也正是得了这柄剑方能长久立足,上回裴绍行叫莫无衣难堪,莫无衣心存报复,当夜换走了宝剑交到赵玄珩手里,那时她并未邀功,如今开了口,自然是有所求。 莫无衣也不绕弯子,“我要裴绍行。” 赵玄珩擦拭剑锋的动作一顿,“……活的?” “死了,可就没法让他拜倒在本小姐的石榴裙下。”莫无衣自认什么都不差,在岭南也算年轻漂亮的,她放低身段去讨好,去迎合,凭什么裴绍行不心动。 赵玄珩忍着没笑出来,“虽然我不喜欢裴绍行,但论相貌才学,他确实是人中翘楚,不过……你很自信,自信嘛,总是好事。” 莫无衣怎会听不出他话里话外的嘲笑之意,冷哼一声,“我的事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帮了你,你就要答应我的条件,不能伤他,尤其是脸。” “好好好。”赵玄珩收剑入鞘,准备整军出发,又听莫无衣嘟囔了声,“就算那女人再漂亮,最后还不是要输给我。” 赵玄珩顿时收敛了笑意,“什么女人?” 莫无衣没防着他,便将遇到陆云舒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就是胖子见财起意偷了根簪子,回头那裴绍行不由分说掐我,害我险些把命交代在那儿了。” 从莫无衣哇啦哇啦的一通废话里,赵玄珩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陆云舒来岭南了。 自打丹阳郡主被人拔了舌头,他便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他身上,其中除了忠义伯府,就属皇后最为震怒,他也是颇废了些功夫才从牢里脱身,顺手倒打一耙,将忠义伯府的人送了进去。 出狱后,才得知陆云舒已经离开京城的消息,其间他派了不少人去汝宁、扬州等地打听,皆一无所获,没想到,陆云舒给他来了个灯下黑。 她不是刚和离了吗?这是打算与裴绍行旧情复燃? 旧情复燃了,他又算什么? 几乎是转瞬间,赵玄珩的脸色变了又变。 莫无衣并未察觉到异常,还在自说自话,赵玄珩愈发心烦意乱,“够了!” 莫无衣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适才还与自己谈笑的玄珩哥哥眸底泛着血腥之气,那模样比之裴绍行发怒不遑多让,令她一时不知错所,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赵玄珩挪开视线,“废话少说,即刻下山。” 等人走了,莫无衣卡在喉咙的那口气终于喘了过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赵玄珩这一路再没有露出过笑容,心里把陆云舒翻来覆去骂了个遍,待他一行人即将冲过洪福寨把控的山脉时,在山坳处于裴绍行的人马狭路相逢。 “你总算来了。”裴绍行立于骏马之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对面的人。 赵玄珩眼神在敌营内逡巡一圈,又恢复了邪肆的笑,“不过是一个游子归家,值得裴大人如此兴师动众?” 裴绍行眼眸眯起,“对你,裴某不得不慎重。” 浓重的火药味在两人对视下逐渐蔓延开来,混战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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