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女儿固然不对,可谁知不是受那三皇子的挑唆呢? 危静颜是苏文茵教出来的,入宫后又受宫中嬷嬷教导,不可能离经叛道,定然是被别的人引导,才做了错事的。 危俞培不相信危静颜会自己主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没人撺掇,是女儿一时想岔了,做了错事,今后不会了,多谢父亲教导。” 他愿意帮忙挡住亲事,危静颜心里松了一口气,场面话不吝啬说,认错也积极。 今后可不用再顾忌三皇子以提亲威胁了,国公府的阻碍也少了许多,危静颜对她父亲存了几分感谢。 她不做任何辩解的认错,危俞培不是滋味了,这般规规矩矩的说话,礼节上没有问题,终究少了亲近,他心中更是过意不去,她年幼丧母,在尔虞我诈的宫中生活,他又缺席多年,这等日子,想来就是艰辛的。 危俞培惊觉自己方才指责之言多有不妥,她女儿有糊涂举动,归根结底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好,怪也该怪他自己。 他改了口道:“这不是你的错,多是别人心不诚所致,府里你不必担心,你不想做的事,为父保证,没人能逼你,你安心便是。” 如今他回来了,有他为她担着,总出不了大事的,只叫她宽心,过得轻松些。 危俞培的保证一出,危静颜多看了他几眼,她稍有触动,不该就此问出的话,也问出了几句来,“父亲言行举止中似是对我有愧,愧在何处?” 问完她就后悔了,不问效果才好,他欠着她,愧着她,才会向着她。 那些愧疚之处说出来,捅破了那层纱,今后就大打了折扣,危静颜却还是没忍住,当他试图在她跟前当一个好父亲时,那些埋藏在心里的阴暗的想法破土而出,挡都没挡住。 危俞培显然没预料她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想到她会问的这么直白,回家这一日,父女间太过陌生,他亦急着拉近关系。 他想了想回道:“为父是有愧于你,多年来,不曾相伴,不曾相护,不曾教养,亏你良多,误你良多,日后,定一一补给你。” 她入宫为伴读,不在国公府中长大,并不是他失职的原由,真正的原因是他在妻子亡故之后,他不愿再待在京城,故意寻机会外派打仗。 他自己是离开了伤心地,留在宫中离不开的危静颜少了他这一份依仗,便要多几分辛苦。 然而,他这番充满悔意和诚意的回答,并未让危静颜满意,她不仅不满意,一直维持着的冷静竟也没了。 “只有这些?谁要这些不痛不痒的东西,我要的是……” 她忽而吼了起来,眼睛红了,眸中含泪,拳头紧握,说至一半又堪堪止住了话,她紧抿嘴角,绷紧额角,努力维持不失体面的模样。 她莫名怒吼,危俞培怔住了,此刻他才真正知道,他的女儿是怨他的,先前种种疏离的态度不是久别重逢的磨合,而是故意为之的远离。 他垂着眼,低声问道:“颜儿,你我是父女,你有怨有气都可以冲着为父来,你说,你要什么,能给的,为父都给。” 危俞培越是如此,危静颜越是气愤难忍。 给?他能给什么?她最想要的,他都给不了。 危静颜深吸一口气,死死地压住心底那晦暗的情绪,凤眸微张,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一句话从她暗哑的喉咙中泄露了出来。 “你该愧的,是让我没了母亲。”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是横亘在他和她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深渊。 如诉如泣的一句话,如一道惊天响雷,震的危俞培半饷都说不出话来。 他颤抖着的手扶着椅子,那笔直挺立的脊背也弯降了下来,他低着头,双眼隐于阴影中,只从他那青筋毕露的手背处,方可窥见右领军卫大将军此时的心境。 屋内,一室冷寂,再无任何言语。 ** 那日之后,又过了几天,危静颜基本没再见着她父亲危俞培。 府里的管事,这两天来清葭院来得勤快,那大半年里,亏了她的东西,尽数补了回来,还额外添了不少。 危静颜冷漠地看着堆在她院子里迟来的物件,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 国公府大管家吴保赔笑着道:“大小姐请过目,少了什么,便和小的说,小的立即亲自给大小姐送来。” 甘棠叉着腰,淬他道:“这会知道献殷勤了,先前是谁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对我们清葭院的人,要不是大将军回来了,你会这么老实把原本属于小姐的东西送过来?” 吴保又心虚又担忧,东西是他克扣的没错,可没上头的意思,他一个管家哪里敢动国公府小姐的东西,眼下他上头那位,管家权都被收回去了,他再不来小姐跟前请罪,下一个被处置的就是他了。 因而,面对一个小丫鬟的指责,吴保也只能低声下气地赔不是。 甘棠借着她家小姐的势,将以往那些对她们不敬的人都挤兑了一遍,危静颜也都由着她来。 送回来的那些东西,危静颜都赏了清葭院里的人,一件不留,她不稀罕那些人的道歉,也不稀罕他们的示好。 不过,她父亲回府确实让她多了底气,她预料了他的愧,却不该没忍住说那一嘴的。 没见着人时,她以为自己能冷静地处理好,等真正见了她父亲,理智和冷静在血缘之情前,差点失了控。 也好在她只问了这一句,其他的都及时收住了。 危静颜闭目小憩着,没多久,公主府暗卫传了信来,是两件事。 一件是太子判决下来了,皇帝盛怒,将太子贬为庶民,驱逐出洛京,终生不得再回。 另一件是五皇子走安乐公主那条道,给她捎了信来,邀她一聚。 两封信拿在手中,危静颜毫不犹豫地烧掉了有关太子的那份,剩下五皇子的那信,她拿在手里,犹豫了好一会后,将信保存了下来。 她将信夹在书册之中,轻抚着阖上的书册,浅浅一笑,五皇子果然是真心的。 储君之位空了出来,此重要的时刻,他想着的却还是她。 真心难遇,乞愿长久。 危静颜将那书册慎重收好,准备按时赴约。
第32章 横生枝节 初夏已至, 洛京城上头碧空如洗,日暖风轻。 朗朗乾坤下,太子私开铁矿致矿洞坍塌,牵连百十条人命一案, 尘埃落定, 储君之位空悬, 暗处的汹涌开始泛起涟漪。 阮芷萱得了空,想离府拜访慎王, 却被自家护卫拦住了去路。 威压怒骂, 护卫皆不让路,只说是丞相命令, 不得不从。 阮芷萱闹是闹了,仍不得出府, 她最后找上了她的祖父, 要讨个说法。 丞相府书房之内, 阮丞相发须已白, 精神攫铄,他慈祥地望着一脸气呼呼的孙女,轻描淡写道:“不让你去,是为你好,慎王非良配, 乖萱儿, 听我一句劝,若要将来辉煌, 当亲近恪王。” 太子被废, 皇后禁足, 后宫已尽在曹贵妃掌握, 新任太子会是谁,悬念已不大了。 阮芷萱不乐意了,温文尔雅的慎王哪里就不是良配了,那是她的恩人,她记着他的恩,仰慕着他的为人。 她不明白之前还鼓励她接近慎王的祖父,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便问道:“慎王殿下无论名望还是本事,都比恪王要强,先前祖父不也是想要和慎王合作,才让我传达消息给他吗?如今突然变了,这让人如何接受?” 阮丞相捋着他发白的胡子,解释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和慎王合作的意思,要你传达消息,不过是用他来对付太子,放任你接近慎王,也只是为了破坏慎王和莘国公府结亲,如今目的达成,你就不要再牵扯进去了。” 慎王这些年势力扩大,是皇帝用他来对付太子的,皇上早有废太子之意,碍于时机,迟迟未曾下定主意,太子自己犯事给了契机,便用扶持上来的三皇子对付太子,五皇子恪王只会干干净净,稳稳当当。 而皇帝废太子、禁皇后,其中真正的原由,阮丞相作为皇帝心腹,也有所了解,大抵是因为十年前元宵夜宴良妃遇刺身亡一事,那事发生得蹊跷,寻遍后宫,都找不到凶手,皇帝认为此事是皇后做的,苦于没有证据,无法定罪。 那良妃是皇帝青梅竹马,生前宠冠后宫,自她亡故,帝后之间的感情就生了嫌隙。 阮丞相辅佐皇帝多年,对皇帝的心思能猜准几分,就费了口舌,多劝了阮芷萱一番。 然阮芷萱并不领情,她急的眼眶都红了,委屈地控诉道:“所以祖父利用我去对付慎王殿下?那是孙女的救命恩人,你怎么能这么做?祖父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实在太过分了。” 她脾气一闹不愿轻易罢休,阮丞相长叹一声道:“这也是为你好,如此这般,你就入了贵妃娘娘的眼,恪王妃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救命恩人和母仪天下,二者只能选其一,你自己好好想想。” 多少世家盯着恪王妃的位置,她是庶出的,本就不占优势,不使些手段,怎能入皇贵妃之眼? 阮丞相是为阮芷萱打算,也是为阮府将来谋划。 一朝天子一朝臣,要家族荣耀不减,就得跟下一任九五之尊扯上关系。 阮芷萱被阮丞相的话震得一愣,过得顺风顺水的她,头一次牵扯进那些阴谋算计里,亲情、恩情那些她坚信的东西,开始动摇了起来。 亲情被利用,又背刺了恩情,她想要的和对她好的,产生了冲突,如何决断,她也没了主意。 ** 相约之日,危静颜片刻不曾耽误,乘坐着她那辆青色帷幔的马车出了府。 她和三皇子之间的风头还未过去,不宜张扬,也还不适合让别人知道她和五皇子接触。 车轮滚滚,朝着目的地前行。 五皇子和她相约在陶然阁,陶然阁四檐三层,朱柱明窗,可俯览洛水,遥望翠落山,又能尽赏洛京城风貌,是个居高赏景的好去处。 危静颜坐于马车内,思索着见了面,要和五皇子说些什么。 或许她可放松些,不必揣着温婉端庄的模样,毕竟她在寺庙中对神佛不敬时,五皇子反而喜闻乐见。 莫约在他跟前漏些本性也是无妨的。 她静静地想着,马车行至半途时,忽然停了下来。 跟着危静颜出门的乔幽见状,询问外头跟着的护卫道:“发生何事了?” 外头护卫答道:“有一马车拦路,对方说是主子旧识,烦请主子移步前头沁雅斋一会。” 危静颜有约在身,不欲在途中耽搁,她朝乔幽摇了摇头,乔幽会意,跟外头护卫说:“我家主子要事在身,请那马车主人留下姓名,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护卫随即前去传话,话带到了,人回来了,拦路的马车却没有让行,乔幽也觉得奇怪,掀起车帘一角,探看那马车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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