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璟也听见了,他迅速走出去往声源处寻,只一眼便认出季明雪胸前的人。 傅归荑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挡住大半张脸,无力地向后靠着,一动不动。 小脸惨白失去血色,本就淡的唇更像是笼了一层寒霜,胸口平坦得几乎看不到起伏。 裴璟的心在刹那间凉了一半. 他不信。 他不信傅归荑会……他甚至不敢想那个字。 眼前倏地一阵眩晕,白点和黑点交错出现,他的脚跟都有些站不稳,幸亏秦平归扶了他一把才不至于失态。 季明雪很快骑马来到两人跟前,他没有下马,脸上如考丧妣的表情让裴璟刹那间置于冰天雪地中。 “太子殿下,傅世子受伤晕过去了,急需太医!” 季明雪的声音将目光空洞的裴璟拉了回来,他茫然地重复道:“受伤?” “是,傅世子后腰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划伤,应该是失血过多暂时晕过去了,我做了简单的包扎。” 说罢,他举起右手,上面全是凝固的血液,看上去极为骇人。 裴璟闻到了空气中的腥味,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而后自嘲一笑。 “没死就好。” 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藏在衣袖的五指倏地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出,周身的气息逐渐变得冰冷、压抑。 季明雪看得一头雾水,不明白太子殿下是神情为什么既不是担忧着急,也不是庆幸欢喜,而是一种能够称得上愤怒,不,是极怒的神色。 他乌沉的双眸里仿佛有个看不见底的漩涡,正酝酿一场滔天的风暴,令在场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大气都不敢喘。 与裴璟相处最久,可以称得上最了解他的秦平归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他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意。 他心道糟糕。 裴璟因为年幼为质的经历,他最厌恶被人控制,傅归荑此次虽然救了他,却也犯了他的大忌。 一向不管闲事的他难得替傅归荑这个外人说了句话,他凑到裴璟耳畔,压低声音:“人家对你算是有救命之恩,要以身……涌泉相报,她还受着伤,你别乱来。” 裴璟听后莫名发出一声冷笑,在场的人听得毛骨悚然。 “我知道,”他的声音像掺了冰渣子似的,一字一顿往外抛:“我定会,好、好、报、答她。” 假装晕过去的傅归荑听到裴璟咬牙切齿的低语,顿时心口一窒。 作者有话说: 傅归荑:我救了你,你这是要恩将仇报? 裴璟:我以身相许行不行? 搞强取豪夺的男主多少都是个神经病,不能用正常思维去看待他。
第32章 喝酒 难不成傅归荑竟准备要离开京城? 三月的平溪围猎, 北蛮人给了南陵沉痛地一击。 太子殿下遇袭,卧病在床,镇南王世子受重伤, 生死未卜。 睿王世子为保护太子殿下战死,睿王接受不了自己独子去世的消息当场中风, 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就此卧病在床, 闭门不出。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世家门阀, 达官显贵都在这一场北蛮人精心策划的突袭中或丧生,或失去行动能力,无法再度任职。 朝廷中一下子空出来很多要紧的职位, 尤其是之前反对裴璟新政的世家门阀和睿王一党,几乎死伤过半。 然而朝廷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离开而乱起来。 裴璟趁机提拔了一群通过考核的清流, 他们背后无权无势, 之前最多只能投靠在贵族门下当个幕僚,很难有机会涉足官场。 如今上位, 个个干劲十足, 以最短的时间在各自的位置上站稳了脚跟, 准备大施拳脚一番。 正因为他们之前受过太多高门显贵的白眼,因而对拉帮结派那一套尤为厌恶,更不会互相勾结。 裴璟给了他们一个翻身的机会,人人都对他死心塌地, 对他下发的命令唯命是从,绝不打折扣。 一时间, 裴璟虽然人还躺在东宫, 但他的权势达到空前集中, 整个朝堂上几乎全都是他亲自选拔的人。 还能好端端站在朝堂上议事的门阀世家全都夹着尾巴做人,再不敢敷衍裴璟交代的事情。 同时,南陵人对北蛮皇族的仇恨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不仅是南陵人,连同已纳入南陵版图,习惯了以新南陵人身份生活的旧时北蛮人也对这股子人十分仇视。 本来大伙已经好好适应了新的身份,新的生活,被他们这么一搅和,又是一阵动荡不安。 这些人今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南陵和裴璟迁怒于他们。结果从京城传来消息,声称他们这些人只要不与逆贼同流合污,便不会有影响。 如有人胆敢藏匿、帮助反贼,罪诛九族。 如提供反贼线索查实的,赏赐高官厚禄,封地千户。 一时间人人像吃了定心丸,高呼南陵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北蛮之地的事离南陵京都甚远。 此刻在南陵东宫内,传闻中生死未卜的镇南王世子早已痊愈。 傅归荑的伤看着凶险吓人,实际上她下手时早就计算好了,至多不过皮外伤,本来可以第二天就下床。但未免惹人怀疑,她硬生生拖到第五日,也就是规定能出宫的休沐日才声称康复了。 反倒是裴璟,他表面看上去只有一个创口,然而箭上的毒素已经深入体内,那日傅归荑只是将大部分的毒素逼出体外,实则无法彻底清除,还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这是傅归荑给自己争取的时间。 所有京城户籍登记册她已经全部筛选过一轮,除了她手上最后一份没能及时送到忠叔手上的名单。 傅归荑的心怦怦跳,哥哥会在那份名单之中吗? 出宫那日,傅归荑并未遭人阻拦,准确来说应该是裴璟现在无暇顾及她。 她虽然闭门养伤,也听到了些风声。 南陵前朝正处于大洗牌中,东宫每日比之前多了数倍的人进进出出,他们个个脚下生风,但面上却隐隐透着喜色。 傅归荑不愿卷入这些漩涡中。 本来还想去看望一下裴璟的伤势,然而此时正是南陵朝堂最敏感的时刻,为了避嫌,她最终还是没有去,老实留在房里“养伤”。 “忠叔,情况怎么样?他……他是谁?”傅归荑双眸微张,平稳的语气中透着激动,还有一丝害怕。 忠叔叹了口气,背到身后摇了摇头。 傅归荑充满希冀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手无力垂在衣摆两侧。 邓意站在她旁边,用手拍了拍她的肩,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 “世子,你往好的方向想。我们排除了绝大部分的错误选项,离正确的越来越近。” 傅归荑僵硬的嘴角缓缓扯出一个笑容,看向邓意,重重点头:“嗯!” “忠叔,这里是最后一份名单。”傅归荑交出去的时候手有些发抖,她神情郑重无比:“拜托了!” 忠叔双手接过,头发花白的他向傅归荑承诺一定尽快调查清楚名单上的所有人。 傅归荑:“忠叔,查清这些人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这里还有十二人,最短七天,最长十日,老奴一定替世子调查清楚。” 傅归荑自言自语:“七天正好是下一个休沐日,十日则需要两次休沐……” 邓意瞬间明白她的意思,面露惊喜:“你是想走了?” 傅归荑闻言弯了弯眼睛:“对,若是之前那些人里面都没有哥哥,他一定在后面这些人中。我预计下个休沐日之前通过《南陵六记》的考核,届时我们只要一找到人,立刻返回苍云九州。” 她声音笃定,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旁边两人听。 邓意点头称好,他心里也期盼着早日回苍云九州。自从傅归荑入住东宫后,他一个人守着空空的长定宫,夜里总是会忽然惊醒。 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恐惧。 尤其是他听见傅归荑在平溪猎场受伤的时候差点就要闯宫。 她受伤了,伤得严不严重,会不会暴露身份? 一连串的问题让邓意的神经拉得笔直,几乎崩成易断的丝线,幸好在第二日傅归荑传信给他,让他安心。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他真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况且最近南陵朝堂风声鹤唳,他与傅归荑的想法一致。镇南王府既然已经选择偏安一隅,便不会再涉足朝堂之事,更不想卷入是非之中。 邓意看了眼傅归荑,她恐怕还不知道世子团里面近来发生的事情。 罢了,今日先不给她添麻烦,她迟早会知道的。 傅归荑交代忠叔悄悄收拾东西,便和邓意两人一同出了大门。 邓意:“世子,我们现在回宫吗?” 傅归荑:“不回去,咱们逛逛南陵京城,看看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新奇玩意儿,带回去给父亲母亲他们瞧一瞧。” 傅归荑心情十分好,仿佛所有的苦难与困难都有了尽头。 来南陵半年有余,她心里的大石头稍微放下了一点,方才有心思去看看裴璟治下的京城盛景。 她与邓意二人一路沿着最热闹的朱雀大街而行。 朱雀大街人潮涌动,两人被迫挨得极近。每当有人要撞上傅归荑时,他总是会及时地将人护在身后,这个动作十分自然,仿佛已经做了千百遍,变成了一种本能。 秦平归叼着根枯草跟在两人身后,像骨头长歪了似的耷拉着肩。吊儿郎当的模样惹来不少大妈大爷的白眼,尤其是他脸上覆着半块皮质面具,一看就不像个正经人,很像时兴流行的小倌用来勾人的手段。 他也不在意,甚至还对长得好看的公子哥抛媚眼,惹得一旁的娘子狠狠揪住耳朵教训。 秦平归哈哈大笑。 心想,这样的世道真好。 他又看了眼前面言笑晏晏,相互玩闹的二人,又想到在苍云九州探听的消息。 这名叫邓意的少年,听说是镇南王为自己宝贝女儿准备的佳婿。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此事真假,秦平归还没来记得将这个消息上报。 他重重叹了口气,方才看见镇南王府的人似乎在收拾行装,他们动作十分隐秘小心,可惜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 难不成傅归荑竟准备要离开京城? 他们想离开,还要问躺在东宫里的那位答不答应。 秦平归半眯着眼睛,心里哀叹。 这个傅世子临危不惧,在危难中能从容应对,怎么偏偏在人情世故上跟个傻二愣子一样。 同住一个屋檐下,隔壁邻居生了病也不知道去探望一二,好歹叫人带个话问好也行啊。 再不济,平日里总能问一下裴璟如今的情况,表示一下关心总不会费什么功夫吧。 谁知傅归荑对裴璟受伤一事不闻不问,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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