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天,傅归荑消瘦一圈,不仅下颌线又尖了些许,连束在胸口的布条都宽了几指,更不要说她原本就没有几两肉的腰。 那日为她换衣服时裴璟才发现,原来傅归荑往日看上去的挺拔都是衣服撑起来的,她为了让自己更像男子套了好几层衣服,鞋底也放上厚厚的垫子。 冬天还好,若是夏日岂不是活受罪。 裴璟恍然觉得,傅归荑这些年过得也实在是不轻松。 屏退左右,他凝视着虚弱不堪的傅归荑。 她躺在床上半闭着眼,脸色苍白,唇色与脸色相近,呼吸很弱,整个人没有什么精神,像一朵随时要枯萎的花。 当她抬眸望过来时,浅色瞳仁闪着淡漠的光,没有焦距,仿佛游离在所有人之外,红尘半点俗事不沾。 裴璟没由来地有点心慌,坐在卧榻上半俯着身,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柔和些:“你有什么想吃的,只要你开口,孤立即叫人寻来。” 傅归荑听见声音后表情木木呆呆的,好半天才缓缓眨了眨眼,像是在分辨他说的话,裴璟甚至怀疑她有没有听懂。 “到底是怎么了?”裴璟抬手去碰傅归荑的额头,她不像之前那样抗拒躲闪,乖乖任由他上手。然而刚触到瞬间,裴璟的眉头紧皱,脸色出现一丝焦急:“怎么又发热了。” 他连忙叫人去请太医过来,自己拧了帕子敷在傅归荑额头上。 太医院的太医们这几天就没敢离开东宫,他们过来后看见床上的人奄奄一息,心里比谁都急。 来来回回折腾了三天,又是灌药又是扎针,这位贵人的状态愣是越来越差,大家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了,再看着太子殿下逐渐阴沉的脸吓得都不敢睡觉。 “有什么就直说。”裴璟不咸不淡看了太医一眼。 太医们惶惶瑟瑟跪在地上,最后还是院判哆哆嗦嗦告诉他,傅归荑连日来没有吃多少东西,如果再强行灌药只会加重病情,甚至把身体搞垮。他还说傅归荑的病在心结,身体只是心病的外在反应。 裴璟听后淡淡哦了一声,问太医有什么好办法。 太医当然不敢说只要太子殿下您离她远点,自然药到病除,为了保住脑袋,他最后提了个折中的办法。 “或许到熟悉的环境,贵人会好些。” 裴璟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凝视昏迷的傅归荑,她的眉毛无意识轻轻拧着,看上去很不舒服。 他一晚上没叫旁人进来伺候,自己一直在给傅归荑换帕子,不知道拧了多少条帕子后她的温度依旧高得吓人,裴璟无奈叹了口气:“我有那么可怕吗?” 这话裴璟说得实在没底气,放眼整个天下,恐怕没几个人不怕他。何况傅归荑离家千里,几乎等同于孤身一人来到南陵皇宫,又时刻背负着女扮男装的秘密和找哥哥的重任,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裴璟的试探无疑是加重了她的心理负担,前几日被他戳破身份后,提出的条件更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太累了,却又不能宣之于口。父亲母亲告诉她不用这么辛苦,他们可以从宗族过继一个孩子来承担世子之责。 然而傅归荑不愿意自己的哥哥就这样在世人眼中病逝,她始终相信他还活着,宁可自己顶上这个世子之位也绝不拱手于人。 若是日后哥哥回来了,其他人怎么会甘愿让出位置,可如果不让,哥哥怎么办? 况且镇南王府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不少叔伯兄弟觊觎镇南王的位置,常年盯着她这个世子。傅归荑不敢行差踏错,父亲为了她的任性亦被架在烈火之上烹烤。 裴璟照顾傅归荑一晚上,在天蒙蒙时吩咐人备好轿撵,亲自把人送回长定宫。 这是裴璟自从掌权以来第一次退步,依照他原本的计划,傅归荑进了东宫,就不要再想出去的事。 他的东西,自然要放在他眼皮底下,谁也别想动。 谁料人算不如天算,无论是她是装病也好,还是真病也好,裴璟的确动了恻隐之心,为她退了一步。 按照他往日的脾气,她哪怕死也要死在他的地盘上。 或许裴璟是看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他在北蛮为质时也曾忍饥挨饿,生了重病无人可依,全靠一口气吊着,他知道那种滋味不好受。 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裴璟将人放在她自己的床榻上时,傅归荑罕见醒了过来。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若是你熬不过去,那就是你的命了。”裴璟淡淡道。 傅归荑迟钝地理解他说的每一句话,然而身体实在是不允许她进行过度思考,很快她又昏睡过去。 裴璟站起身问:“她那个长随什么时候到。” 赵清躬身回:“奴才已经快马加鞭叫人去请了。” 裴璟扫了一眼这间屋子,全是按照宫内统一的制式布置的,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好好照顾她,再让太医过来候着,需要什么直接到东宫取。”裴璟甩下一句话后便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傅归荑回到自己的居所,哪怕她没有意识,但熟悉的环境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的身体。枕头是她熟悉的高度和柔软度,阿意喜欢晒枕头,阳光的气息闻起来有家的味道。还有身上盖的被子不轻不重,床垫软硬刚好…… 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她没有被人发现身份,裴璟也没有威胁她,更别说对她提出那样的要求,她只是个普通的世子。 傅归荑还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哥哥回来了,她也再不用做世子,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翌日,睡足了的傅归荑缓缓睁开眼,很快认出这里是什么地方,刚一动就被靠在床沿的人发现。 “世子,你终于醒了。” 傅归荑顺着声音望过去,看清人后张了半天嘴才发出声音:“阿意……” 邓意看上去很憔悴,他迅速起身查看,嘴里念叨:“醒了就好,你吓死我了。” 傅归荑的呼吸有些急促,不敢相信裴璟居然这样就放过她了。 “你……”傅归荑想要伸手去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梦。 邓意毫不犹豫抓住她的手掌,迅速塞进被窝里。 直到切实感受他的体温,傅归荑的心才终于踏实,没过多久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身上的高热完全褪去,再也没有烧起来。 傅归荑完全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阿意,我好饿。” 邓意被她弄得哭笑不得。 傅归荑拿起筷子时才知道,从她昏迷开始已经过去整整六天了。 邓意给她夹菜,语气半是责怪半是抱怨:“下次可别喝这么多了,在别人的地盘上还是小心为上,幸亏这次有惊无险。” 傅归荑听后皱了皱眉:“知道了。” 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次病了六天,那边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一想到这,她的心紧了紧。 邓意说,自己是因为在摘星楼喝醉了酒才错过第二日的出宫时间。在摘星楼的那一晚上又不小心受了凉,导致突发高热,宫里的太监在她的要求下送回了长定居。 本以为过两日就会好,谁知越来越严重。侍候的人这才觉得事态紧急去回禀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立即就派人找到邓意,请他回宫照顾。 邓意不眠不休地照顾傅归荑三个日夜后,她终于睁开了眼。 邓意劫后余生地拍了拍胸口:“好险太医院临近年关没什么人,又听说东宫那边出了事把太医都叫过去了,咱们是无足轻重的世子,得亏没轮上,否则你的身份就要暴露了。” 傅归荑听后扯了个笑容,悻悻然道:“你说的对。” 她还在烦恼用什么理由来遮掩这几日的事情,没想到裴璟已经为她找好借口。 傅归荑默默计算着,拖了七天,不知道裴璟对她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若是没了想法自然好,她可没自大到裴璟是因为爱上她才会对她做出那些事,顶多是瞧个新鲜。 新鲜。 傅归荑放下筷子,忽然风牛马不相及地问了一句:“阿意,你说普通的女子,她们究竟是什么样的。” 邓意愣了片刻,疑惑地啊了一声。 傅归荑觉得自己脑子可能还没清醒,尴尬地移开眼:“当我没说。” 她的想法很简单,裴璟觉得她新鲜,可能是她与众不同的行为举止。若她变得不新鲜,与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一样,那裴璟也没必要非抓着她不放。 可邓意听在心里,却是心疼傅归荑。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本应该无忧无虑,每日赏花喝茶,再叫上几个小姐妹去踏春,最大的烦心事估计就是想哪家的少年郎会是自己夫君。 她承受太多不应该她承受的东西了,看着傅归荑短短几日又消瘦不少的双肩,邓意的眼眶微微发酸,头悄悄侧开了些。 傅归荑察觉到邓意的异常,连忙关切道:“怎么了?” 等她强行命令邓意看着她时才发现他的眼角通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傅归荑知道他又在为自己委屈,其实她真的不委屈,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心却暖暖的。 “这个好甜,”傅归荑装作没看见,她夹了一块点心放在邓意面前,哄小孩似的:“吃掉它,一切都会变好的。” 邓意笑出了声,一口咬掉。 傅归荑眉眼弯弯,认真道:“阿意,谢谢你。” 裴璟刚收到傅归荑能吃东西的消息后就马不停蹄从东宫赶来,进门就看见这一幕。 傅归荑笑逐颜开,眼角上扬,很高兴的样子。 只是这快乐,与他无关。 作者有话说: 裴璟:心软的代价是放老婆去跟别的男人亲密,气死了
第10章 夜幕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我睡得着? “太子殿下到!” 赵清的嗓音比任何一次都高都尖,生怕里面两个人听不见,若是有人仔细分辨,会发现里面有一丝丝颤音。 傅归荑闻言往外一看,裴璟站在大门口,面如沉水,眼中的寒霜几乎要溢出来。 她吓得手指不稳,筷子啪地一下落在地上,直到邓意推她才回神。 “臣参见太子殿下。” 傅归荑跪下行礼,邓意跪在她旁边。 裴璟慢慢踱步过来,最后在傅归荑面前停下,他冷冷盯着脚下的人沉寂片刻,不变喜怒道:“傅世子请起。” 傅归荑胆战心惊地起身,只是头一直低垂着,眉毛拧成一团。 心里却不住地打鼓,裴璟过来得也太快了。若是等会他直言要求她完成那日的交易,她如何跟邓意解释。 “傅世子,”裴璟开口了,“那晚上孤与世子相谈甚欢,不小心多饮了几杯,害得世子生病,实在是抱歉。” 裴璟语调平缓,傅归荑仍然不住地微微颤抖,生怕他下一个蹦出来的字是她不愿意面对的现实。更让她担忧的是,如果被邓意听出什么来,那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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