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叹了口气,“你妹妹向来是有十分委屈,最多只说三分的。” 提到女儿,他的眼里充满怜爱和愧疚,丝毫没有外面传言的剽悍之气:“虽然她没说,但我感觉她好像不一样了,故而有此一问?” 傅归宜其实在一年前调查傅归荑时就顺带调查了镇南王夫妇,但当时只道他们未免对自己的儿子过于小心。 南北战争期间,作为他们唯一的儿子,几乎没有出现在战场上,即便出现也是在大军后方,镇南王从不让儿子冲锋陷阵,获取军功。 他对外皆称傅归宜天生孱弱,连他擅弓这件事也从不提。 这一点引起当时还是暗卫首领秦平归的注意,没有一个父亲会这样溺爱儿子,况且镇南王看上去也不像个昏庸的父亲。 他查出真相后一切都有了解释。 傅归宜眼眸微闪,语气轻松:“她在南陵皇宫过得如鱼得水,太子殿下看重,与世子们也相处融洽,大家都很喜欢她。” 他还顺便告诉镇南王,傅归荑将自己的学习笔记分享给其余世子们的事迹。 “最后那群世子们一人给了她一大袋银子,”傅归宜笑道:“妹妹很受欢迎,好多人想跟她做亲家,都在问‘傅世子的妹妹’有没有婚配?” 镇南王神情骄傲,在听见有人想娶宝贝女儿时立刻变脸:“阿荑自然是好的,那群腌臜泼猴谁也配不上。” 傅归宜深以为然。 镇南王又与傅归宜聊了点其他闲杂的事,他不问傅归宜从前过得苦不苦,更没有露出同情之色,更没有说什么以后爹会好好补偿他的话。 他们像朋友一般聊北蛮有什么风景,聊南陵又开了什么花,聊苍云九州好玩好吃的地方,聊镇南王以后要带傅归宜去夜猎,冬泳。 傅归宜的心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平静幸福。 他不再是刀尖舔血,行走在暗夜的毒蛇,也不是在危机四伏的北蛮皇宫里挣扎求生的秦平归。 仿佛他从未离开苍云九州,离开他的家。 最后镇南王把藩王令牌和印信都给了傅归宜,理所应当道:“阿荑说你很有本事,你现在做回了世子,那么就要担起镇南王府这个担子。” 镇南王一脸郑重地望着傅归宜:“我老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相信你可以做好的,若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再来找我,爹为你撑腰!” 他拍了拍傅归宜的右肩,有种托付一切的沉重感。 傅归宜垂眸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两样东西,冷笑一声:“父亲,你其实就是不想干活,不必拿妹妹当借口。” 镇南王被看穿自己的小心思,恼羞成怒骂了句:“不孝子,就知道气你老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傅归宜笑出了声,最后也没把东西塞回去。 “父亲,”傅归宜叫住终于能当甩手掌柜的镇南王,他问:“您和母亲从来没有怀疑过我的身份吗?” 镇南王脚步一顿,转头看着傅归宜,他眼神锐利,语气意味深长:“你是阿荑带回来的,她说是,你不是也得是。” 蓦地,他的眼神变得柔软,像雄狮在看自己骄傲的后代:“更何况,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认不出。” 傅归宜等镇南王走后,握住手中能号令苍云九州的信物,笑出了泪。 心里最后一点忐忑彻底消散。 偶有夜深人静时,傅归宜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万一他们认错了怎么办,傅归荑仅凭一个信物怎么就能断定他就是傅归宜。 不可否认,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傅归宜时,他的心恐慌不已。 他甚至在某一瞬间生出了与裴璟同样的心思,杀了真正的傅归宜,取代他的地位。 然而他到底没有裴璟那样狠的心,他看到傅归荑为了找哥哥付出的一切辛劳,不愿意她真心错付,故而在今日将萦绕堵在心口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已经准备好接受镇南王的质问,甚至做好他们认错人的准备。 自己曾经拥有过温馨的家,美好的家人,已经足够他回味一生。 他会做回秦平归,用余生去帮她寻找真正的傅归宜,同时守护她不会被裴璟再次胁迫。 他真的是傅归宜,真好。 另一厢,王妃拿着一大匣子首饰走到傅归荑的房间。 她已经搬回自己的闺房,原本的住处物归原主。 “阿宜、不,阿荑。“王妃笑叹一声:“瞧我这记性,都忘记你们已经换回身份了。” 傅归荑走到房门口迎她,顺手接过东西放到一旁。 “不妨事,我也不习惯,母亲叫错也是人之常情。”傅归荑善解人意打趣道:“前几日有下人叫世子,我还以为叫我,穿着裙子就往马厩走,闹了个大笑话。” 王妃握住傅归荑的手,眼眶泛红:“我像做梦一样,你哥哥还活着,他回来了。” 傅归荑反手搭在母亲的手背上轻拍,安抚道:“母亲莫哭,一家人团圆该高兴才是。” “你说的对,”王妃擦了眼角的泪,话音一转:“你从前不用这些珠钗步摇,现在恢复女儿身,我替你准备了些。” 傅归荑道谢,打开一看都是做工精巧又不失名贵的首饰,她在东宫里用的都是极致的好东西,母亲给的不逊色于大内所制。 她心里暖暖的,母亲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寻来,看样子非一日之功。 王妃拿起一只缠枝金蝶的珠钗往傅归荑头上簪,忽地夸了句:“你这单螺髻梳得不错。” 傅归荑嘴角一僵,继而若无其事道:“南陵的女子平日爱梳成这种样式,看着看着就会了。” 王妃不疑有她,笑道:“我们阿荑真厉害,天生就会打扮自己。” 傅归荑笑而不语。 王妃仿佛要将这么多年傅归荑扮成男儿的遗憾一次性弥补个够,一整天都在她房里教她如何梳妆打扮。 面对早就学会的东西,傅归荑乐于藏拙,成全母亲的兴趣。 她心里清楚,母亲是想弥补她这么多年来受的苦。 晚膳时,王妃带着自己忙活一下午的作品走到饭厅。 “好看。”镇南王是个大老粗,直观地表达了对自己夫人的赞赏:“王妃有眼光,挑的衣服首饰都极配我们的掌上明珠。” 傅归宜跟在裴璟身边耳濡目染,文绉绉地夸了句:“九州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王妃暗自白了眼自己的丈夫,夸道:“还是阿宜有文采。” 镇南王瞪了儿子一眼,意思是就你会装。 傅归宜假装没看见,目光一直停留在傅归荑身上。 白绫袖衫配了套纯色天青色抹胸襦裙,腰间绑了条石榴红细带,掐出细细的柳腰,行走间衣袂飘然,清丽绝尘。 头发简单梳了个高髻,斜插金钗,上面的镂空雕花蝴蝶栩栩如生,随她的动作轻轻扇动翅膀,像活过来一样。 他的妹妹鲜艳明媚,正是最好的年纪,比他这些年见过的所有女人都好看。 傅归荑被看得害羞,面上不显,耳根子悄悄烧了起来。 傅归宜最先注意到她的窘态,连忙起身请母亲入座,傅归荑跟着坐在旁边。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顿饭。 饭后,镇南王有些发愁,一晃眼女儿都已经长大到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他原本想将阿荑嫁给邓意,好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品行端正,知恩图报,又与女儿从小一起长大,情谊甚笃。 最重要的是邓意早已无亲无故,他是当年傅归荑从北蛮人手里救下的,一定不会也不敢欺她负她。 但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好不容易才恢复身份,他不想这么早便宜别的男人,入赘的也不行。 镇南王最后决定选择性忘记这茬事,然而他不提,傅归荑先问了。 “我回来这么多天了,怎么没看见阿意?” 镇南王心想,女大不中留。 不过如果阿荑真的这么想嫁给邓意也不是不行,反正成亲后也住在镇南王府,他是决计不同意分家的。 王妃看出他的心思也不说破,回答傅归荑道:“阿意发现你骗他回来,气得在府里待不住。你父亲就让他代为巡视苍云九州各部,现在应该接到你回来的消息,说不定正往回赶的路上。” 傅归荑闻言后不想在这个话题纠缠,省得父亲母亲察觉端倪,等邓意回来后她再亲自跟他解释,也好叫他帮自己打掩护。 她已经从哥哥口中得知了他调换信件的事情,现如今要赶紧想个办法好好安抚邓意。 傅归荑知道,即便她什么也不做,邓意也不会怪她。 但就像她说过的那样,在自己心里,邓意早已成为她不可割舍的家人之一,她从未把他当做奴仆。 傅归宜在旁边默默坐着,在听到邓意代父亲巡视各部后眼里精光一闪。 镇南王夫妇果然早有打算让邓意入赘,否则不会给他这样大的权利。 想到这个叫邓意的男人,傅归宜心生一计。 算了算时间,裴璟再怎么沉浸在悲痛中也该发现端倪了,想要他打消从此以后再也不骚扰傅归荑,还得下一剂猛药才行。 * 相比起其乐融融的苍云九州镇南王府,南陵东宫内一片冰天雪地的肃杀。 那日季明雪离开后,他说的话一直萦绕在裴璟脑海中,久久不散。 若傅归荑真的没死,还能从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脱,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就是秦平归。 裴璟执果索因,瞬间发现了蛛丝马迹。 改动东宫的巡逻时间和暗哨位置,好心提点季明雪京畿布防。 前者可以让他将尸体偷运进来,后者可以让他摸清京城及其周边的守卫。 但是为什么秦平归要这么做? 他明知道傅归荑对自己的重要性,居然还敢冒险帮她假死脱身,仅仅欣赏是绝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的。 要么就是傅归荑捏住了秦平归致命的把柄,逼迫他就范。 裴璟下意识排除这个可能性,且不说傅归荑并不是拿捏人的性格,秦平归是吃素的? 除非,他们之间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秘密。 裴璟脑海里似乎抓到了什么东西,他迅速过了一遍傅归荑死前那段时间的异常,以及同时秦平归又在做什么。 西厢房的火! “不可能……”裴璟脸色血色尽失,颤颤巍巍站起身,旋即握拳用力锤上书桌,笔架上的笔纷纷掉落一地。 傅归宜。 秦平归是傅归宜。 猜到这个真相的瞬间,裴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紧闭双眼试图推翻自己荒诞的结论。 然而过往的种种一切都指向这个结果。 再次睁眼时,眼底幽深一片,脸颊上的肌肉在隐隐颤抖。 他们兄妹二人真是。 好得很。 秦平归给赵清的回信恰好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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