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苏婉儿果然已经睁开了眼睛,许是这些日子黄神医的调养颇为见效,纵然有些虚弱,却不似从前那般面色苍白如纸。 她像是刚刚醒转过来,眼中还带着些懵懂,待认出面前的人是云帝时,想要试着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轻轻动了动却没能做到。 云帝见状,明白了她的意思,面色不由有些难看,却还是依着她放开了手。 这次苏婉儿昏迷不醒,险些与他生死两隔,已经叫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再也不愿离开她一步。 苏婉儿沉默着没理他,云帝也不在意,等御医到了诊过脉后,纷纷恭喜娘娘苏醒,只说她需要慢慢进补,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 云帝听她暂时无碍,赔着笑像个天真的孩子似的坐在苏婉儿身边。 苏婉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而后轻轻蹙起眉问道:“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云帝听见她的话,顿时十分欢喜,不羁地敛了敛自己脏污的衣袍,笑道:“没想到婉儿还愿来关心朕,朕亲自在此看顾你,旁的自是顾及不上。无碍,无碍的。” 见他好像确实没什么大事,苏婉儿点了点头,柔声道:“月儿呢?我醒了,怎么也不见她过来?” 听她提起苏晓月,云帝原本笑着的俊脸突然有些僵硬。解释道:“婉儿你忘了吗?月儿她已经加封为圣女,自是要在圣殿中。还住在你这...不合规矩。” 云帝低着头,停了片刻,又勉强一笑,继续道:“你才刚醒,还需要静养几日。等你好些了,我再叫她来看你,免得让你多费心神。” 苏婉儿看出了他刻意掩饰的阴沉不虞,没再多问,只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云帝见状,又满意起来。 只是原本苏婉儿昏迷时他轻易便能脱口而出的那些话,此事却有些难以启齿。 二人沉默对坐,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时便静了下来。 苏婉儿又等了许久,见云帝在这干巴巴地坐着,宁可相对无言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唇角轻轻一牵,忽然对着云帝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微笑。 苏婉儿已经许多年面对他时都没有好脸色,云帝不由一时看得有些入迷。 苏婉儿笑了笑,声音愈加温柔:“你贵为君主,还肯亲自照顾我,这份情,我是承的,辛苦你了。” 云帝怔怔地看她这样子,猛地回忆起二人初婚时,他还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那时他觉得做个普通百姓也甚是有趣,便真的学着当个商人,赚钱贴补家用,爱惜自己的发妻。 有一次苏婉儿感了风寒,也是因为想家忧思成疾,他不眠不休地照看了两日。 待她醒来时,也是这样带着几分娇弱,柔柔地看着他,对他说:“夫君,辛苦你了。” 没等云帝再多感慨,苏婉儿便继续说道:“不过你如今也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如此不修边幅呢?方才你也听见,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先去沐浴更衣,歇过了明日再来见我,可好?” 云帝没想到苏婉儿一醒来就如同变了个人似的,收起了那些倔强和冰冷,让他恍如在梦中一般。 她这样替他着想,又如何能不答应? 云帝唤来两个宫女,吩咐道:“你们好好照看皇后娘娘,无论娘娘说什么都要应允她,切不可惹她不快,明白吗?” 宫女急忙行礼应下,云帝这才又柔声对着苏婉儿道:“婉儿,朕回去歇歇,明日一早便来。” 过了这些日子,他也确实有些疲累。 苏婉儿笑着目送他离开,等云帝撤走了人,她的目光才渐渐淡了下来,看着那两个宫女,低声道:“芸桃呢?旁的人伺候,我不习惯。”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提过往,不问从前 两个宫女刚得了云帝的嘱咐,怎敢忤逆苏婉儿的意思?当即出门通报一声,将不知被发落到哪个破地方做粗活的芸桃给找了回来。 云帝向来看不上与苏婉儿身边太过亲近的人,她一昏迷无人护着,芸桃这几日自也受了不少苦。 她一见到已平安无事的苏婉儿,积攒着的委屈和担忧就一并发泄了出来,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苏婉儿只是微笑着轻抚她的背,也并未拦她。倒是看见芸桃那双因为过劳而红肿得发紫的小手时,嘴边的笑意淡了几分。 她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直等到芸桃哭够了,这才将她扶起来,拿起自己的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 芸桃这些日子清瘦了不少,原本那张讨喜的娃娃脸如今只有巴掌大。 苏婉儿不大放心,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各处轻轻捏了捏,见她似乎并未受伤,想来只是瘦了,这才安心一些。 芸桃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姑娘,这些天经得事多了更是成熟了许多。 她看出了苏婉儿的意图,急忙冲苏婉儿摆摆手说道:“娘娘不必替我忧心,奴婢无碍的。我每日也就是洗洗衣裳,只是累了点,嬷嬷们也并未过于苛待我。” 像是怕苏婉儿不信,她还捞起自己的袖子露出胳膊来展示给她看。 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两只哭得红肿的杏核眼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掉泪,一边抽噎一边说道:“倒是小姐...小姐太可怜了...” “月儿怎么了?” 苏婉儿一见她这样,倏地联想起方才云帝心虚的模样,当即焦急万分。 情急之下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苏婉儿疼得闷哼了一声。 芸桃见状,忙将她安置好,又听苏婉儿不管不顾地急着追问,害怕影响她的身子,一时竟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犹豫着吞吞吐吐起来。 “芸桃。” 苏婉儿的脸冷了下来。 “这宫中如今我能信任的,也就只剩下你了,你也要瞒着我吗?” 芸桃一听她这样说,顿时六神无主起来。 可眼看苏婉儿恨不能马上亲自下地去找苏晓月,只好将她扶回去躺好,把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宜一五一十地告予她知。 芸桃越说,苏婉儿的脸色就愈发苍白。 在得知苏晓月已经一连数日无止无休地被云影开刀放血、恐怕不知哪日就会丧命的时候,苏婉儿终于坚持不住,摇摇欲坠地晃了晃身子,突然从口中吐出一口血来。 芸桃见她这样子,慌张得不行,起身就要出去叫人,却被苏婉儿伸手拉住。 她紧紧握着芸桃的手,满不在意地擦了擦嘴角的血,忽而笑了笑,那张带着血渍的精致的脸看着竟逐渐染上了几分恣意癫狂。 芸桃更加害怕,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苏婉儿。 在她的印象中,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情,娘娘总是云淡风轻娇娇柔柔的,就连发起脾气来都是轻声细语。 就这样自嘲地笑着笑着,她那双如湖水般温婉的眼睛开始变得通红,被恨意的风暴肆虐侵略。 苏婉儿就那么拉着芸桃,她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 良久,苏婉儿突然张口,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自幼娘与兄长就极护着我的。爹走得早,叔伯们想要夺走苏家的家产,娘为了护住我们兄妹俩整日忙得不可开交。都是兄长照看我。无论我走到哪里,他都不放心,都要跟着。” “我想娘想得直哭,他就亲自到外头去和小贩学画糖人儿拿回来逗我;我遭人欺负,他自己明明也弱不禁风,却还要去和那些人打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还要到祠堂罚跪;我说我想读书,他就教我认字,白日里先生给他讲什么,晚上他还要忍着困累给我讲一遍...” 苏婉儿的声音很低,语速却极快,似乎只要停下,她就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似的。 芸桃听着听着,也有些入神,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这个让自己极陌生的苏婉儿。 “后来啊,我长大了。兄长还是要跟着我,旁人说他才华不如我,他却比我还高兴,总是要自傲地夸我一句‘我自是比不上婉儿的,家妹可是天下第一才女!’他可是才冠天下的状元郎!我知他是想要让着我,他却总说‘自古以来的状元多了,哪家有我这般有福的,能有这样的妹妹?’哪家的公子来提亲,他都看不上,说要给我找一个比他强的、天下最好的夫君。” “我离开苏家时,我知他是怨我的,他一直不愿见我,临走时却亲自跑来告诉我‘走便走了,别再念着苏家,既已找到了意中人,就和他好好过一辈子。若是后悔了,就回家来。’” 苏婉儿说到这句话,苏文和当年清俊的面庞犹如就在眼前,她猛地闭上了眼。 停顿了许久,苏婉儿才一字一句道:“我兄苏文和,麟凤芝兰,栋梁之才,本可登朝入仕,名动天下,却为了成全他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清名尽毁,屈居江南一隅,一世不得其志。而今...他这唯一的女儿,就是他的命。婉儿不信天道如此不公,就算豁出性命也要保住她。若是死了...我也先她一步,九泉下,阎罗殿,宁化成恶鬼也要替她讨一个公道!” 语毕,她眼角静静淌下最后一滴泪。再睁眼时,已是寒霜凛凛,再也不见袅袅烟波。 接下来几日,云帝每日都会亲自来探望苏婉儿,陪她用膳,给她喂药。 偶有闲时,云帝也会与她闲聊几句,说自己一统天下的志向,说让云国永垂不朽的愿景。 苏婉儿只静静听着,嘴角噙着那抹淡淡的微笑,看起来温婉动人,叫云帝醉心不已。 芸桃回到她身边的事,云帝也早就知晓,许是因为这几日心情大好,他看在眼中,却没阻止。 他故意遮掩的事关苏晓月的那些,苏婉儿也再没提起过,仿佛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般,若无其事地与云帝言笑晏晏。 两人又似回到了从前恩爱甜蜜的时候,云帝处理完政事就会到苏婉儿这里来,无论多晚,她都会让芸桃掌着灯等他,就像过去等他回家的那些日子。 云帝与苏婉儿相处的不错,却丝毫没有因此对苏晓月心软。 第二批死士的功力倍增,将宋军打得只能狼狈逃窜,让他愈发对苏晓月的血贪婪起来。 云影每日两次去给苏晓月放血,如此大的伤损,就算用各种灵药疯狂补养,苏晓月也无法再支撑。 早在两日前,她就倒了下去。 再醒来后,她便虚弱的只能卧床,无法再起身了。 而今她连拿着碗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需得侍女一点点喂给她才行。 苏晓月的意识也是模模糊糊,时梦时醒,随着时间推移,清醒过来的次数已是越来越少,也越来越短。 云影拿着刀,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握着苏晓月的胳膊甚至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可她几次三番的顶撞云帝,如今他正对这事盯得紧,她还是得依令行事。 苏晓月被疼痛刺激的醒来,看着云影已经替她包扎完收了手,勉强笑了笑,用气声说道:“辛苦云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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