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月好笑地安抚住就要发作的娘亲,这才对着苏文和说:“爹,您放心吧!您什么时候见我遭人欺负过?” 苏大人一想也是,从小到大,只有她苏晓月把别人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份。 如此一想,不觉又有些担忧日后苏家在皇上心中的形象只怕要越走越偏了。 想到这里,他倒又有些同林铮惺惺相惜起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说着贴己话,管家苏安却大汗淋漓地走了进来,竟是连门也没顾得上敲。 “老爷,出事了!” 还未等苏文和询问,他一边压低声音说着,一边把一块绢布送到了苏文和的手中。 苏文和接过那绢布,断口碎糟糟的,十分不整齐,一看就是从什么地方硬扯下来的。 他仔细一看,额角就见了汗,这不是康王爷的朝服内衬吗? 康王爷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这般情急,定是出了大事! 苏文和强自镇定,手不住颤抖地翻开绢布,内里竟是一行血字,显然是那人情急之下仓促写的,字迹凌乱地在绢布上晕开。 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康王的笔迹——苏府有难,速逃! *** 苏文和是个读书人。 他从前也曾意气风发过,也曾愤世嫉俗过。 他也有着许多读书人的通病——时而有些执拗,时而有些软弱。 因为这些年的际遇,加上苏老夫人的强势,他偶尔又有点婆婆妈妈。 可在苏家因为那一则预言被卷进天下纷争时,他便开始有了这个准备。 无数人想在这漩涡中将苏家碾碎,那他便在心中琢磨了无数次,排演了无数次,因为他担心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等到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无论如何,他要保住苏家,最起码,要保住他的女儿苏晓月。 是以他一见到这封康王的血书,纵然悲愤,纵然恐惧,还是飞快地做出了决定。 苏安还在解释着,这是康王的心腹亲自送来的,反复交待定要交到苏老爷手中便匆匆离去,想来王爷还有别的安排。 苏文和心怀感激,却没有多言,他挺直身子,沉声道:“苏安,你快到前堂去,务必护老夫人周全,再派人悄悄出去探探。带两人去给姑爷送信,提防有人在路上不轨。” 苏安应声出门,苏夫人与苏晓月见状也知似是出了什么事,满面担忧却没有出声,生怕扰了正在步步安排的苏文和。 打发好苏安,他便回头对二人道:“夫人,月儿,我们一家怕是要逃命去了。你二人速速收拾行囊...” 他没有所谓清流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直。只要能保住家人性命,往后就算背负上胆小偷生的骂名,他苏文和也不在乎。 康王已不理朝事多年,对于权利纷争更是能避则避,情急之下并无可用之人,否则也不会还需要亲自以血书传信。 若不是出于与苏文和一见如故的知己情谊,也不会冒险提醒。 然而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果然,还没等苏文和说完,才出门的苏安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老爷,来不及了!一群禁卫已经进了前院,说是...说是...奉旨抄家!” “抄家?因何抄家?”苏晓月忙问。 苏安几欲站不住,只觉得浑身都要软了下去,强撑着的声音里都有了哭腔: “通敌卖国!” 完了。 苏文和的心沉了下去。 在他所有的预料中,这是最坏的结果。 连林家都没有得到消息,这意味着皇上已经真的对他有了怀疑。 来不及细想个中缘由,他语速极快地吩咐道:“苏安,你速到我书房中去将暗格中的包袱取来。禁卫已到,母亲还在前堂,我亦不能逃,否则落实罪名,苏家上下都要赔命。夫人,你...” 他正待要说什么,一直温柔似水的苏夫人却一改往日的顺从,坚决道:“我与夫君一起。” 苏文和点点头,没有多劝。 他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凤冠霞帔,粉黛略施,有几分似夫人,又有几分像婉儿,更多的却仍是往日属于苏晓月独有的伶俐生动。 他有些心酸,今日本该是她最美貌最欢喜的日子。 苏晓月感受到父亲不舍的目光,立马便意识到了什么,她急道:“爹,我不...” “月儿!” 苏文和声音凄厉。 来不及了。 苏晓月一怔,转瞬便体会到了父亲的一声呼唤中近乎哀求的意味。 一肚子反对挣扎的话都咽了下去,这是爹娘要用整个苏家冒险给她争取的时间,她没有资格犹豫推拒。 总要有人留下来才有希望,她没有再说话,任由娘亲走过来紧紧地抱着自己。 苏安很快送来了包袱,苏文和便将那包袱塞到苏晓月怀中。 屋内没有一人出声,被浓烈的哀伤笼罩着,苏晓月觉得呼吸都不甚顺畅起来。 苏文和夫妇走到门前,咬着牙吩咐道:“青莲,白芍,替小姐换装。苏安,送月儿从后门出府。” 言罢,二人携手朝前堂去,再没回头。
第八十一章 诀别 直到青莲和白芍你来我往地配合起来,苏晓月这才亲身体会到,在临危逃命这种本不该出现在苏府这样书香世家的行为上,她爹爹费尽了多少的心思。 二人以近乎疯狂的速度褪下苏晓月身上的衣衫首饰。 情急之间来不及去打水,白芍竟直接将壶中的茶水倒在软布上,替她卸去红妆。 否则这样的美人,就算出去了也会过于显眼。 昨日那些宝贝似的头冠朱钗被白芍随意地扔在梳妆台上,手里动作翻飞不停,给苏晓月梳起丫鬟发髻。 又取过桌上的眉黛,就着脂粉混上一混,抹在苏晓月白皙清透的脸上。 显然,她已经不知私下练习过多少遍了,瞬息间苏晓月便像换了个人似的,黝黑了不少,若是不认得她的人乍一看去,她就只是个格外清丽些的姑娘。 待白芍粗略地涂抹好她的脸,便拿过一旁青莲早就备好的衣裳给她换上。 苏晓月认出这丫鬟衣裳并不是苏府中常用的款式,而是为了她大婚,给那些特意从府外临时找来帮忙的粗使丫头备的,不如府中的清雅精致。 不由暗赞白芍心思缜密,也唯有装作不是苏府的人,才能有逃出去的机会。 正当她帮着白芍一起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一抬眼却见到青莲正套着她的喜服,坐在镜前给自己施着粉黛。 苏晓月心中一涩,忙道:“青莲,不可。” 若是青莲冒名顶替她被发现,可是欺君杀头的罪过,就算将来苏府能有机会平反,青莲也未必能无恙生还。 青莲的态度十分坚决。 她一边动作飞快地描着眉眼,一边说道:“小姐,青莲自幼命苦,多亏老爷夫人收留,才能活到今日。若是晚些禁卫发现小姐不在府中,定会全城戒严搜寻,到时只怕难有生机。我穿着这身衣服,那些官兵也没见过小姐,一时半会儿没人能认得出来。能多拖延一阵子,小姐逃出去的机会就多些。小姐若是不答应,青莲现在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苏晓月看着自幼和她一起长大的青莲,二人脾气秉性十分接近,所以也格外亲近些。 她最是清楚青莲平日有多胆小,哪怕此刻,她画着眉的手都是颤抖的。 纵使如此,她还是看懂了青莲的决绝。 无论祖母爹娘,白芍还是青莲,抑或候在门外的苏安,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她活着。 只要她活着。 “小姐,不能落泪,花了脸会被发现的。” 白芍看出了苏晓月心中的动摇,忙提醒着。 苏晓月当然明白,她正紧握着拳,死咬着嘴唇拼命压抑着自己翻涌的情绪。 这一遭看似百转千回,实则瞬息间便得了。 苏晓月提着包袱开门,苏安早已经急的跳脚,他几乎都要听见官兵的脚步声了。 临走前,苏晓月恍然瞥见房中假扮成她的青莲已经盖好了红盖头,坐在本应等候迎亲的位置,端庄沉静。 一旁站着稳重的白芍,面不改色,只在眉眼间带着喜意。 不是在欣喜小姐觅得好郎君,而是在庆幸她的逃离。 *** 苏晓月低着头,一路尾随苏安穿过后院,总算到了后门前。 苏安替她把门打开,她出得门去,苏安正要关门,后头就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慢着!” 为首一个副将模样的官兵喝住了二人。 苏晓月心里咯噔一下,要糟。 她转过身,只见后头的苏安缓缓把手揣进了怀中,那里有他准备好的刀子。 “皇上有命,缉拿罪官苏文和府中上下人等,任何人不得擅离,你二人可是要私逃吗?”说话的是个太监。 虽说主子有难,下人趁机拾掇金银细软偷逃的不在少数。 若是跑了也就罢了,毕竟主犯伏法,官府也不会赶尽杀绝。 可是这种被抓个正着的,可就难说了。 苏安正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想要以命拼杀过去,能拦住几个是几个,给苏晓月争取些时间。 她要能逃出去,想必这些官兵也不会再费神去追一个小丫鬟。 可这人一说话,官兵们就有了防备,苏安想要出其不意的法子就再难实现。 他心思百转千回,一权衡忙转了个身,弓着身子解释道:“各位官爷误会了,这丫头是临街的寻常百姓,不是苏府的人。我们小姐大婚缺人手,这才将她招来帮着忙活忙活。可这人笨得很,啥也做不好,昨个就把她撵回去了。今天她又要来,非要蹭些喜钱,小人这是正往外赶她呢,并非要逃。” 那副将狐疑地看着这二人,心里也有些拿不准。 毕竟他刚才看到这两个人时,这管家的确是在向外头推搡着这个丫鬟的样子。 要是丫鬟也就罢了,可若只是帮忙的百姓,还没进到府中来,平白抓错了人,她的家人到顺天府闹将起来,恐怕自己会被怪罪。 他想了想,故作深沉地询问身旁的太监:“公公以为如何?” 那太监心中想要骂娘。 自己不过是个传旨的,前院的罪人们都扣押妥当,他不过是想到这后院来收收尾,也好将来到皇上面前露露脸讨个赏,以示自己做事有始有终。 这抓人之事与他何干? 这丘八怕得罪百姓又怕放错人,倒是想让他干得罪人的事。 谁说丘八们没脑子?八百个心眼子都让他们长了。 “咦?” 那太监打量着门外低头的苏晓月,不由自主地疑问一声。 他这一声直叫苏晓月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看出什么端倪。 难道方才仓促间脸上的脂粉没抹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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