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陵苦笑道:“我的病,似乎比刚才那位传令兵小兄弟,发作得……还要快啊。”
第105章 时疫爆发 军令紧急下达到营中, 早已隐约得知外面发生之事的郎中们,终于彻底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犬戎以投石车投入城中的,正是已经身染疫病的牛羊。京城东、南、西、北四门, 皆有数十兵士接触过牛羊, 快则不出一刻,慢则不过几个时辰, 接触过牛羊的兵士身上便开始出现出现血斑与淤块,格外骇人。紧接着, 不出多时, 就会开始咳嗽、发热,严重者浑身脱力, 如坠冰窟, 喉中呕血,痛苦不已。 郎中们站在那一间间被单独圈出来,不许任何人靠近的屋舍之外, 依旧能听到屋里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与痛苦的呻.吟。 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中, 都油然升起一种源自心底的恐惧与战栗。 窦克孝手中捏着戚玉霜下达的军令,那薄薄的绢纸,已经被他手心的冷汗浸透了。 他缓慢地说道:“诸位郎中,有人自愿入内诊治吗?”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直接开口。 只要是对时疫有几分了解的人,都知道它究竟有多么的恐怖。 ——少则丧一城,多则灭一国。自古以来,疫病降临之时,都是这世上最为恐怖的天灾, 甚至可以说是……天谴。大孟历史上的几次时疫, 亡者皆数万之众, 许多城池甚至会直接成为一座死城。不仅百姓会以之为天谴,就连大孟天子,也要痛责己过,下诏罪己,祭祀皇天后土,恳请代民受过。 然而,没有时间等待了。屋内已经有人开始痛苦地嚎啕起来,声音之凄厉,即使站在屋外,也不由得胆战心惊。 最后,几位曾经历过大小时疫,经验丰富的老郎中站了出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按照古法,以白巾蒙面,沉默地拎起药箱,走进了屋中。 屋外的医者之中,有人颤抖着声音,感叹道:“不愧是……回雁堂的医者。” “只有回雁堂的人,才有这份胆量与担当。” 窦克孝在门外来回踱步,城外犬戎的攻城之声似乎更加猛烈,巨大的喧嚣轰鸣在他的耳畔。 犬戎人一定是已经算准了奸计奏效,于是加强了攻势,准备趁虚而入,一举夺下京城四门。 剩余的羽林军正以性命死守在城上,阻挡犬戎猛烈的攻势。然而城上的军队之中,竟也不断出现身有血斑之人,一旦出现,百夫长就会命令他们即刻下城,进入空置的屋舍之中。 患病的人越来越多,城上的兵将数量在迅速地锐减,更为恐怖的是,能够补充上来的兵力,已经越来越少了。 就在窦克孝脚步已经抑制不住心中焦躁之时,屋舍的门,终于被重新推开。 “窦将军。”为首的老者须发皆白,应当是这几位回雁堂医者中资历最深之人。他褶皱堆叠的眼皮下,一双眼睛却极为清澈,此时正凝重地看向窦克孝,“我等,恐怕需要面见大将军。” 窦克孝犹豫了一下:“大将军如今身体欠佳,诸位所诊结果,可以告知于我……” “恐怕不行。”那位老者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病,可能要关乎全城百姓的生死了。” 窦克孝心中一颤,他还想再劝说两句,却听到身后,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响起。 “老先生所诊所见,告知于孤,也是一样的。” 窦克孝一惊,猛地转过身,却看到周显正站在营门之前。 众人连忙参见太子,周显道:“不必多礼。” 他的目光转向那位老者,道:“老先生诊治结果如何?” 老者摘下蒙在脸上的白巾,慢慢地摇了摇头:“此非大孟往年时疫之症,而是……塞上草原之疫啊。” 若是大孟往年间曾经流行过的疫病,回雁堂一定会有对症的药方。而眼前的这种疫病,是来自于遥远的塞北草原中。 犬戎已经百年未曾越过骁山来到中原腹地,他们所携带而来的疫病,对于大孟人来说是全新,且致命的。大孟人安守农耕,与四方劫掠的犬戎相比,远不如他们的身体强健,又鲜少接触放牧的牛羊之属,不熟悉这种新的疫病,故而眼下这种疫病一旦发作,就会极为猛烈。 周显沉默地倾听着,老者继续道:“我等以疫病通用之方开了药剂,以柴胡为引,能暂且压制疫病发作的速度。然而,药效会随着一次次发作逐渐衰减。当病人五腑俱衰之时,便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周显道:“先生可知此病的染易之道吗?” 老者道:“这便是老朽要见大将军的原因,不过既然殿下亲临,告知殿下也是一样。” 周显道:“愿闻其详。” “此病生于牛羊,传于人体,老朽本以为与牛羊之疫同为一种,却不想,此疾可以在人群之中互相传易。若是一旦在京城中爆发,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周显目光沉沉,显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转头对窦克孝道:“从即刻起,一切兵士,不论染病与否,下城之后,只得在营中修整,不得进入城中。” 京城之中,是密密麻麻的民巷,数万手无寸铁的平民。一旦疫病传入百姓之中,所爆发的,必然是更为恐怖的灾难。 老者轻轻地叹息道:“万物相生相克,皆有可解,这疫病之源,来自于塞上,那么在草原之中,必有对症可解之方。老朽惭愧,行医多年,却才疏学浅,不得辨其源头。” “若是老堂主在……” …… 一封书信,被戚玉霜系在了信鸽脚上,越过残损的城墙,飞向了无边天际。 周显在书房中一道道对外下达着命令,召齐已报名入伍的民兵,封锁民巷,宵旰禁行,建立临时疠所,将患病的兵士一名名分而治之,全程药房归于朝廷统一调配,不可私藏药物,私下贩卖转运。 最后一批紧急征兵而来的民兵,已经分发下了武器,在百夫长的带领下,开始准备上城。 城上的这一批羽林军,已经超出之前轮替的常例,足足顶了将近三个时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溅满了犬戎人与同袍将士的鲜血。听到即将轮替的消息,除了民兵无法胜任的弓箭手队伍依旧要守在城上之外,每一个人的心中,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即将登城的民兵们,还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何等恐怖的敌人。许多人的心中都洋溢着奋勇的斗志,握在手中的兵器,也在这一刻分外地滚烫起来。 一名大汉忍不住道:“等我上城之后,一定要狠狠杀几个蛮子,为我死去的兄长报仇!” 他撸起袖子,将一柄凝结着上一位主人血迹的长刀,狠狠地握在手心里。 就在他挽起袖子的那一刻,在他身旁的百夫长,瞳孔骤然一缩! 一声急促的大喝脱口而出:“你手臂上的……那是什么!” 在大汉黝黑的手臂之上,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血斑,缓缓地浮现而出。 如同针尖一般,浓郁得几乎能刺痛人的双目。 …… 当夜,民巷之中,瘟疫彻底爆发,无数老弱的百姓与幼小的孩童,甚至连第一波咳嗽呕血都没有挺过去,在痛苦的挣扎之中,终于化为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街巷内外,悲泣哭嚎之声震天动地。 本应封锁在军中的瘟疫,宛如一粒火星,随着夜风,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所有人都没有看到的地方。最终,在拥挤熙攘的百姓之中骤然爆发。 周显连夜召集重臣商议处置之事,可就连老尚书郑弘为官数十年,也从未遇到过如此恐怖且强力的瘟疫。在座之人的心中,不约而同地浮上了一种深重的恐惧: 难道这真的是犬戎带来的……来自草原上神明的诅咒吗? 周显的面色却依旧镇定,在他的身上,仿佛天然带着一种不动如山的沉稳气质,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相信他的安排。一道道条陈在周显的手中拟定、草改,众人被周显的镇定所摄,也逐渐静下心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专注地商讨对策。 经过彻夜的商议,周显传下谕令,在京中空舍邸第之中设置疠所,分治病患。寺院、道场收归公用,改为病坊,收治病人。发病之人一律检视上报,由朝廷收治。未发病之人,洒扫室堂庭院,不出户庭,紧闭中门,熬煮柴胡为汤药,无论发病与否,统一服下,以作防备。 勤政殿的烛火彻夜未眠。 就在天光即将大亮之时,勤政殿的门外,忽然传来金属铿锵的脚步之声。 听到这个声音,本有些困倦的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周显却忽然抬起头,惊愕道:“你怎么来了?” 晨光背影中,一道挺拔的女子身影大步向勤政殿走来。 老太监王宝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根本不敢拉扯阻拦,只是连连道:“大将军,大将军!殿下说您的身体还没好,您……” 戚玉霜猛一抬右手,威压气势顿时重重压下,王宝福直接闭上了嘴。 周显却没受到任何影响,他微微皱起眉头,绕过御案与一众瞠目结舌的重臣,三两步迈下丹墀,道:“你怎么亲自来了?” 他来到戚玉霜面前,这才发现,戚玉霜身上,竟已经重新披挂上了甲胄。 这一次受伤,戚玉霜确实清减了不少。她这次没有披挂那一身最为威武隆重的金甲,而是简单穿戴了一身略轻一些的柳叶连环甲。那身金甲与她全盛时期的身形气力最为符合,可如今,就算是这身轻便的柳叶甲,罩在戚玉霜的身上,都显得格外宽大了些,只有那一面素色的披风,在北风之下猎猎作响,不断飘扬。 戚玉霜面色本来极冷,但在看到周显担忧的目光之时,她还是略微放柔了神色,说出了正事:“民巷中疫病的源头,找到了吗?” 周显不动声色地轻轻一带,让戚玉霜走在前面,自己的身形笼罩了戚玉霜的背影,将呼啸的北风挡在了身后,道:“还没有。” 百姓们不知疫病的具体症状,许多人一开始发病之时,还以为是寻常的伤寒热症,奔走求医。直到瘟疫大面积爆发,这才引起了把守巷口的羽林军的注意,上报朝廷。 只有在招募而来的民兵之中,有一人最早发病。那人已经被单独收治。此人便是出身于安民巷内,但他在出门从军之前,曾与邻里一一道别,所以疫病的源头,依然无从查起。在眼下的紧迫之中,许多朝臣也建议暂时放下对病源的追溯,除了空耗人力之外,只是一场徒劳无功。 戚玉霜跨入勤政殿中,向诸位朝臣抱拳简短地匆匆一行礼,各位朝臣连忙呼啦啦地起身,恭敬地向戚大将军回礼。 谁都知道,这座京城能坚持到现在,全靠这位金梁玉柱在前面死撑,才换来了他们与满城百姓的一线生机。眼下京城陷入内忧外患之中,若是戚大将军倒了,也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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