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氏大军的喊杀之声中,戚玉霜白马在前,跨入城门之中。那兰珠也一催战马,与戚玉霜并肩前行,一同进入了弥善王城之中。 厮杀之声直到后半夜,才逐渐止歇,弥善王一身狼狈,五花大绑,被卢辞单手提着,重重扔在了阶前。 戚玉霜道:“将他的首级遍传西域诸国,告知各国国主,若再有反抗,有如弥善!” 听到此言,弥善王大惊失色,“扑通”一声伏在地上,眼泪鼻涕瞬间流了下来,嚎啕大哭:“戚将军,戚将军!饶过小王吧,从今而后,弥善永不敢再生二心!” 他一边哭,一边抬起头,想偷眼去看戚玉霜的神色,眼神落在阶上的一刻,却突然愣住。 “你……你是……”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那兰珠柔婉的面容。 那兰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浅褐色的瞳孔中,尽是一片冰寒。 弥善王猛然反应了过来:“你是、你是金氏王女——那兰珠!” 那兰珠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微笑:“弥善王暗害我父之时,可曾想到今日吗?” 弥善王猛然后退了半步,颤抖着声音道:“你不过一介女流,竟然能够调动金氏大军……” 那兰珠笑道:“弥善王买通我朝中重臣,反对我掌金氏权,而欲扶我弟为王之时,便该想到会有今日。” 弥善王浑身剧烈地震颤了起来:“原来你出兵伐弥善是假,为的是以此作为借口,掌握大军,回国争位!” 那兰珠的眉头微微一挑,忽然笑了出来:“弥善王言之差矣。应该说,区区金氏王位,早晚是我囊中之物。讨伐弥善,杀汝报仇,才是真!” 弥善王双目中的恐惧之色越来越浓,他猛地转过身,看向戚玉霜,似乎想要抓住最后的一棵救命稻草,尖利的声音响彻殿中: “戚将军,金氏那兰珠狼子野心,绝非安为人臣之辈!若今日当真灭我弥善,不出数年,金氏必将坐大!” “弥善所处,乃是燕丹山真正的咽喉。将军若得弥善,则可长驱直入,出西域,平大漠,一览无余,再无阻碍!” “我愿献国土于大孟,不再立为邦国。更请自贬为庶民,永质于帝京。还望将军,饶过性命——” 那兰珠的面色陡然一变。 戚玉霜缓缓站起身,甲胄响起一阵铿锵之声。 那兰珠双眸紧紧盯着戚玉霜,纤细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紧紧握在一起,指甲尖端几乎嵌入了皮肉之中。 戚玉霜慢慢走到弥善王的面前,道:“弥善王,莫非忘了城门诈降之事乎?” 她越走越近,阴影逐渐笼罩在了弥善王的头顶。弥善王的身体不断哆嗦着,戚玉霜的话音一字一句地落在地上,传入他的耳畔,宛若这世上最为恐怖的声音: “若是西域诸国,皆效仿之,该当如何?” 弥善王的嘴唇颤抖着,浓烈的后悔几乎淹没了他的心脏。最后,他只听到一声清冷的笑声: “若不杀汝,如何以儆西域?” 一道血光,骤然亮起。 弥善王难以置信的双目,永远停留在了最后的一刻, 那兰珠紧握着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戚玉霜,目光中终于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诚恳: “戚将军,我金氏率军攻弥善,乃顺大孟王师,以讨贼逆。” “弥善国土,非我族所有。此战之后,我军将即刻退出弥善。请大孟收复此地,在此立郡设县……监察金氏,辑卫西域。” “自今而后,金氏一脉,永不生叛!” 被弥善王当做筹码,欲献给大孟,以交换自身性命的弥善国土,终于还是落入了大孟手中。 那兰珠聪慧过人,自然知道,什么东西留得,什么东西留不得。她将弥善国土献于大孟的同时,也主动将金氏的软肋露出一角,向大孟露出了弱势的姿态,以示臣服。 拱卫丝路入口、成对峙之势的弥善、金氏二国,终灭其一。 浩大的西域版图,险塞的丝路入口,终于在风沙吹拂之下,缓缓陷出了一道至关重要的缺口。 未来,大孟将在此地立郡设县,将原本设立于振威关的西域辑卫府前推千里,真正落成在燕丹山脚下进入西域的咽喉要道之上。 此关设立,茫茫西域,将彻底暴露在大孟的视野之下,一览无余,再无隐秘可言。 戚玉霜含笑望着那兰珠垂下的脖颈,心中浮现起了林传慧交给她的西域地形图背面,一行苍劲有力的字迹: “羯鼓频传瀚海,风云时壮边声。万里平沙出弥善,几度烽烟照朔庭。欲为君倾三尺剑,恨无身报汉家营,霜华两鬓生!” 那是徐世忠遍阅西域地形,最终留下的感慨。 欲出西域,先占燕丹。欲制诸国,先攻弥善。 徐世忠在当时,便已经看出,在雄踞于丝路入口的乌诸国背后,真正位于丝路最险要之处,把守西域大门的,是最早归降犬戎的弥善国。 也正因为弥善的屈膝投降,大孟彻底失去了控制西域的钥匙。 如今,这把钥匙又归于她的手中了。 戚玉霜伸出双手,握住那兰珠的手臂,笑道:“戚某亦以性命担保,但有我在一日,大孟绝不对金氏用兵!” 二人相对而视,齐齐大笑。 那兰珠道:“将军若不嫌弃,那兰珠愿与将军义结金兰,以证此誓!” 戚玉霜笑道:“我正有此意!” 二人报上年岁,那兰珠性情生得稳重,却比戚玉霜还小上一岁。算明年齿,那兰珠当即盈盈拜下,道:“义姐!” “不必多礼,义妹快快请起。”戚玉霜面上噙着笑意答应,心中却猛地打了个寒战。 在此之前,唯一唤她姐姐的,还是周显…… 不过自北疆重逢之后,周显顶多在一些撒娇卖乖的时刻唤她姐姐,平日里大多是直接称呼她的名字。如今为结盟好,稳定西域,收下那兰珠这个身份尊贵的义妹,周显想来……应该也不会太过介意吧。 戚玉霜心中想着,不由得有点发虚。 周显此人,说话一向喜欢半遮半掩,含而不露,让人漫天去猜。小时候他面嫩害羞,略微逗弄逗弄,便能现出原形。随着年龄愈大,周显也逐渐练就了一副万事不形于色的本事,外作贤良,内里千回百转,愣是半点不让人知道。 她若对引起周显情绪的事浑然不觉,周显表面上不会有丝毫的显露,依旧是那副贤良体贴的做派,愣是让人发现不了问题。实则在心里却一直记着这件事,直到戚玉霜因为各种意外发现,这才如同竹筒倒豆子,百般谴责,万般委屈,让人哭笑不得。 戚玉霜想到周显那双盈盈的桃花眼,顿觉后背一阵发冷,心道:这件事,还是暂且先糊弄过去,等我回京之后,再和他细细讲来吧。 在这数日内,弥善王的首级传遍了西域诸国,各国国主见到兵力强横的弥善一夕被灭,西域门户失守,金氏投降大孟,将幼主献与大孟为质,顿时大惊失色,斗志全失,深为恐惧。 不出一月,西域各国纷纷遣使来降。有金氏那兰珠范例在前,各国国主也捏着鼻子,忍痛送出了各自不受宠的孩子,与金氏幼主一并前往大孟京城为质。 西域平定的消息如同风一般传入京中,满朝文武皆大感宽慰,对大将军的敬意不禁更上一层楼。 不费一兵一卒而平定西域,收服人心,不仅使西域诸国不敢有叛逆之心,甚至还恢复了多年前西域藩属国送质子入京的传统,真可谓奇功一件。 周显居于御案之后,面上适时地露出微笑,大赞镇宁王西域之功,听得满朝文武连连称是,朝堂之上一片欢欣鼓舞。 然而周显的眼睛却一直没有挪动,目光停留在密密麻麻排布的奏折正中央,一行似乎竭力想要降低存在感的字迹之上。 戚玉霜字迹工拔峭峻,最擅行楷,然而下笔写到这一行的时候,往日气象端然的行楷似乎越写越快,应和着主人想要快速带过的糊弄心态,笔锋飞起,连成一片,几乎快要写成了一行面目难辨的草书: “……时有金氏,助讨弥善,举国归服。遂与金氏王女结两国之好,金兰之义。诸国宾服,献质纳降……” 他的目光在“金兰之义”上缓缓停下。 退朝之后,王宝福跟在周显身后,突然听到周显用清冷的声音问道: “金氏王女,如今年岁几何?” 王宝福:“……?”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137 番外·西域篇05 ◇ ◎“赠贤夫显。”◎ 西域大捷, 戚玉霜率镇北军将西域诸国几乎全部“慰抚”一遍后,带领大军退回弥善王城,占据城池, 等待朝廷派遣兵马前来接管弥善王城。 不出几日,周显的回复也已经送到弥善王城, 对于在此修筑西域辑卫府,重新控制西域的想法极为认同。原本恩国公麾下的西域五万守军在振威关一战中折损大半,距离西域较近的雍州、凉州府军之前被卢辞收编重整,正可以尽快赶赴西域,接手弥善。 于此同时,使团也从京中出发, 带着熟悉诸国文字的使节前往西域, 准备开始着手拟定协约,重新恢复按岁朝贡之制。同时, 携带了大量赐下的美酒与猪羊,准备在弥善犒赏三军,大行封赐。 戚玉霜看了一眼, 便知道周显信里所说, 约莫是再正经不过的正事。 周显的羞赧一直奇怪得很, 二人之间早已坦明心意, 两心相知。平日里相对之时, 周显除了容易脸红, 其余一切也落落大方。只是在正式的奏折信件之中, 却始终不肯表露哪怕一星半点的缠绵悱恻之词, 令戚玉霜觉得有一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好笑。 自小由鲁恕之等大儒名士教导出来的含蓄文雅, 终究还是在周显的骨子里留下了几分印痕。 戚玉霜不动如山, 轻车熟路地绕开奏折正面, 从布脊之后抽出了一张薄薄的字条。字条叠得四四方方,颇为严整,一看就是周显的手笔。 戚玉霜展开一看,周显干净利落的话没说几句,字条正中,是一首含而不露、意蕴深长的情诗。 “……”戚玉霜沉默良久,心道:在周显眼中,我竟是一位儒将吗? 她虽于文墨一途并不陌生,却从来没有舞文弄墨、吟诗作赋的兴趣。可这在一排大字不识的将军丛中,已然算得上翘楚了。早年在北疆之时,不少老将见到她兴之所至偶然写就的诗,激动万分,大赞少将军文武双全,诗中有金石之声,凌云之志。 想起她当年胡夸海口的“得意之作”被老将军们捏在手里,那副围着她交口称赞的画面,至今都让她头皮发麻,一阵冷汗。 戚玉霜把周显的诗又品读了一遍,心中暗道: 要让她给周显回一首端端正正的情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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