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历经了多年岁月,这套甲胄的颜色呈现出一种陈年的色泽,银色的表面略有些灰暗,仔细看去,甲片层叠中,似乎还有深褐色的斑点——那是鲜血飞溅时留下的血迹。 这套甲胄,是她父亲还在世时,命工匠为她打造的。曾经陪伴着她征战疆场,无往而不胜。 戚玉霜动作轻柔,一层一层将甲胄取出,开始了穿戴。 时间一分一刻地流逝,孙万在门边等得越来越焦躁,甚至开始前后绕圈踱步。 周显倚墙而立,充当着门神角色,对他充耳不闻。 孙万又忍不住想向周显询问,被对方冷淡的眼神扫过,又不得不把话咽了下去。 他心中疑惑道,这姐弟俩真乃奇人也,当姐姐的武艺超群,当弟弟的也气势脱俗,绝非凡人,真不知道是何出身…… “咣当”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难耐重荷的刺耳嘶鸣。 周显抬头一看,顿时愣住。 戚玉霜跨步而出,凤翅银盔端正正戴于头上,在暗夜里光华闪耀,额上佩一条二龙戏水银抹额,搂海带紧紧系住下颌,银叶锁子连环甲随着步伐铿锵作响,雪白团花的罩甲征袍迎风飘扬,落满了一片灿然月光。 她左悬雕弓,右挎箭筒,活脱脱一位白袍银甲的少年将军! 孙万目瞪口呆,惊呼出声:“姑娘,您这是……?” 周显怔怔地望着她,这身装扮从黑暗中踏出的瞬间,仿佛勾起了他童年最深处,一点遥不可闻的回忆,只是仔细去分辨时,却怎么也捉摸不到半点影子。 孙万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此人一改刚才的火急火燎,十分狗腿:“姑娘,您原来也是军户出身?” 他没有见过真正的边防大军,却也了解大孟的军户制度,北疆百姓五户出军一名,徭役减免,自备鞍马、甲胄,战时征兵,随时集结赶往前线。 他虽不了解军中的等级,但戚玉霜这身这身甲胄明显不凡,想来应当是其父留给她的。这种制式,至少是百夫长以上的低级将领才能穿戴。她祖上定然曾经出过一员勇将,才有盔甲传下来。如此看来,这位姑娘面对犬戎大军依然毫不慌乱,也就有了解释了——毕竟是家学渊源。 “可不是嘛。”戚玉霜随口答着,紧了紧前后狮子扣,迈步而去,“走吧。” 孙万甩了甩头,把脑海中莫名的恍惚甩开,赶紧跟了上去。 戚玉霜一边一走,一边回头道:“你从镇北关来,应该知道这次陛下亲征,随军出征的大将都有谁吧?” “啊?”孙万一脸迷茫。 “嗯。”周显点了点头,孙万这才知道戚玉霜不是在问他。 “都有谁,说来听听。” “三军主帅是大将军汪合,卢老将军之子卢辞担任前部正印先锋官,率领前军。中军由陛下亲自坐镇。后军由莫老将军统帅,压粮运草,如今还未到镇北关。” 一个个军中大将的名字被周显轻描淡写地念出来,听得孙万心肝发颤。这两个平民姐弟,就在他堂堂正八品县丞旁边,堂而皇之地议论起当今圣上和一品、二品大将军? 这究竟是什么人啊? 听到卢辞的名字,戚玉霜脚步轻微一顿。 时隔多年,再度听到这个名字,仿佛是在梦中一样。 “卢辞……”戚玉霜嘴里慢慢地念着,心情有些沉重。 孙万终于得到用武之处,忙不迭把自己听过的所有传闻都拿出来解释:“您说卢辞将军啊,他是卢隐将军之子,当年戚老将军帐下,唯一能与戚小将军并称的年轻一辈。” “他如今可是北疆第一勇将了,听说卢辞将军最擅长的就是一手百发百中的箭法,曾经隔着百步之遥,一箭射杀犬戎大将忽勒古之侄阿都赖!” 孙万越说越兴奋,北疆长大的人,谁不是从小听着这些名将的事迹长大的?卢辞出身戚家军,父亲卢隐是戚老将军的左膀右臂,在当年邙谷惨败中以身殉国,可谓是一等的忠烈将门,最为令人仰慕。 戚玉霜嘴角浅浅浮上一层笑意,在清淡的月光下看不分明。 周显忽然道:“你知道他?”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戚玉霜敷衍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决定什么?”孙万一愣。 戚玉霜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会,我就是卢辞小将军了,你记得把戏演好。” 孙万惨叫一声:“不会吧!”他们是定下了瞒天过海的计划,但是他没想到,这姑奶奶要去玷污他心里最仰慕的卢辞小将军的名声! “说好了,一切听我安排。”戚玉霜又伸出一根手指,威胁道。 孙万咽了咽口水,只能委屈地缩了回去。 卢小将军,您清名如果不保,可真的不是下官的错啊…… …… 一个时辰的时间逐渐过去,城外犬戎人等得越来越不耐烦,战马四蹄刨着地上的土,有人已经忍耐不住,又开始高声喝骂。 临阳城内,却是一片死寂。 阿木赤坐在高壮的骏马上,眉头紧紧皱起。 小小的一个临阳县城,居然敢拒不投降,妄图阻挡他犬戎大军的步伐? 心中的不满,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增长,终于转化成怒火,身边的兵士报告道:“将军,时辰已到!” 阿木赤猛地一挥手:“攻城!” 无数骏马高声嘶鸣,火光高高窜起,犬戎人野狼一般的眼睛,死死锁定了临阳的城墙。 忽然,城墙上有人高呼:“且慢!” 阿木赤下令的手势一顿。 有人从城墙后面探出头来,对着城外的犬戎军队大喊道:“大将军且慢攻城!临阳县丞、主簿,均已为我等所杀,我们马上开城,迎大将军入城!” 阿木赤听罢,哈哈大笑:“果然你们大孟还有识相之人!” 城门绞盘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千斤闸缓缓升起,大门向外打开,城中漆黑一片。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开城的几个人影。 阿木赤粗犷的面庞充满快意,他手中弯刀落下,大喝道:“进城!” 犬戎骑兵催动战马,从城门口长驱而入。 街道上静悄悄的,所有百姓的门户都紧紧关闭。冷月的斜辉洒在青石道路上,透出一股森寒的杀气。 阿木赤的战马即将跨入城门,漆黑冷肃的街道倒映在他的双眼中。 阿木赤突然头皮一凛。 不对! 猛然间,他大喝一声:“停!” “轰隆”一声,城门上高高悬起的千斤闸,像是突然被斩断了绞索,携带着千钧之风,骤然落下! 阿木赤勒住马缰,战马以一种暴起的姿势,倏然向后倒退! 来得及吗? 阿木赤双臂肌肉隆起,猛地拉住身旁一名骑兵向前一推,借力狂退! “砰!”阿木赤战马四蹄踏在地面,重逾千斤的闸门轰然落地,距离他的马头,只有一寸之遥。 那些躲闪不及的犬戎骑兵,被千斤闸重重压下,连人带马,都化作了肉泥!
第8章 一箭破局 前面的犬戎骑兵还没有听到阿木赤的命令,就已经被千斤闸关在了城门之内。 他们还来不及勒马回头,寂静的街道上,一根根绊马索骤然绷起! “扑通!” “扑通!” 无数战马收势不及,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栽倒在地上。 “刷!”从连绵不断的屋门、巷口中,伸出一道道钩镰枪,直刺过去。 犬戎骑兵所乘的高姚马,体壮躯高,速度更猛,但四肢修长纤细,缺点在于重心不稳。钩镰枪勾在马腿上,马匹腿骨被直接折断,马背上的骑兵重重地摔了下来。 “撤!” 钩镰枪齐齐一收,倒向手柄的倒钩将一个个跌落马下的犬戎骑兵向回一钩,隐藏在两侧的官兵握紧手中的刀剑,猛地刺了下去! 屋顶上,城墙上,数百早已埋伏的弓箭手张弓搭箭,箭雨像是不要钱般向犬戎骑兵倾泻而去! 鲜血在青石街道上安静地蔓延,在犬戎人的惨呼声中显得格外残忍而惊心。 “省着点,省着点用!哎呀!”孙万心如刀绞。 这都是临阳翻出来的为数不多的陈年库存啊! “继续放箭!”戚玉霜面色岿然不动,冷酷无情地下着命令。 孙万痛苦地捂住眼睛:“好吧……那我不看了。” 戚玉霜忍俊不禁:“孙大人这么珍惜,等打扫战场的时候,就由你负责去尸体上回收箭支吧。” 孙万倏地放下手,眼睛一亮:“什么?这是可以再次利用的?” 戚玉霜笑道:“当然。若真到危急关头,还可以从敌人那里借呢。” “怎么借?”孙万好奇。 “比如这样,”戚玉霜用手指了指他,“孙大人身先士卒,坚贞不屈,被犬戎射成了刺猬,这箭不就都归我们了?” 孙万:“……”他悄悄地往后退了半步。 戚玉霜望着城下,赞道:“不愧是我北疆官兵。” 即使从没上过战场,只是紧急将仓库中搁置多年的钩镰枪、绊马索布置安排了一下,这群老少男儿,也能握稳手中刀枪,仅凭半个时辰的训练,就敢于埋伏暗中,伏杀犬戎先头部队。 计划是周全的计划,但对于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来说,这样的勇气是最为难能可贵的。 阿木赤双目通红,此时的他已经知道:中计了! 他咬着牙,怒吼声划破天空:“大孟小儿!敢阻挡我犬戎铁师!” 城墙上,一道道火光接连不断地亮起,照得天空亮如白昼。 一群身披铁甲,手执刀枪的兵士出现在城头,中间簇拥着一位白袍金甲的少年将军。 阿木赤双眼骤然眯起,夜色昏暗,城上虽有火光,但那少年将军背光而站,面容看不分明。 他手中弯刀一指城楼,喝道:“城上何人装神弄鬼?” 戚玉霜刻意压低了声音,嗓音略微低沉:“你又是何人,可敢通报姓名?” 阿木赤昂起下巴:“我乃大将军忽勒古之子,阿木赤!小子,回答我的问题。” 戚玉霜哼笑道:“我乃前部正印先锋官卢辞。圣上已料定你等必然偷袭临阳,早命我在此等候了!” 阿木赤哈哈大笑:“好孙子,你瞒得了旁人,瞒不了爷爷我!你们若是早有预料,县令老儿怎么会弃城而逃?临死之前,他可是把你们所有的底都交代给了我,你们不仅无兵无粮,甚至连个正经的将领都没有!” 阿木赤左右的犬戎将官都放声大笑,洪亮的笑声带着肆无忌惮的张狂,有人高呼: “小杂种,滚下城来,让爷爷们看看你的真面目!” “装神弄鬼!别是怕了吧!” 戚玉霜丝毫不恼,她缓缓伸出手,取下左肋悬挂的弯弓,淡淡道:“阿木赤,你知道你的堂兄,是怎么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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