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赤一愣。 “你的堂兄阿都赖,就是死在我的箭下。” “你若不信,那便来试试!” 话音未落,戚玉霜手中雕弓拉如满月,一箭如流星般疾射而出! 阿木赤笑声骤然停止,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鸭子。 他浑圆的双眼中浮上一层淡淡的血色,似乎不明白,为什么眼前竟然是真的卢辞。 一箭射杀堂兄阿都赖,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的卢辞! 鲜血在他的喉咙上骤然爆开! 飞溅的血花,扑了周围将官一脸。 鲜红的颜色蒙住了他们的视线,恐惧在这一刻攀升到极致! 真的是大孟的百步穿杨神射手——卢辞! 大孟竟然真的对他们的突袭早有预料!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充满恐惧的声音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们的神经上。 “跑啊!大孟军队来了!” 城下的兵马疯狂地掉头,没有人再去管阿木赤的尸体,所有人像是飞一样催促着战马,拼命向回逃去。 “放箭!”戚玉霜右手挥下。城上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一排箭雨齐齐放了出去! 慌不择路的犬戎骑兵被恐慌所摄,暴露出了毫无防备的后背,飞至的一排排羽箭,将他们直接钉死在了马背上。 一万犬戎骑兵,在这一战中,折损大半! 城上兵士们欢呼一片! “胜了!” “我们胜了!” 城内百姓也早已涌了出来,收拾着街道上犬戎人的尸体,听到城上的欢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与鼓舞。 犬戎铁骑的阴影压在他们头上太多年了,许多人几乎不敢置信,仅凭城中的官兵和壮丁,居然真的打败了上万的犬戎骑兵! 令他们胆寒的犬戎人,在多年之后,又一次让百姓们看到了他们的“不堪一击”。信心与勇气,再度回到了百姓与兵士的脸上。 戚玉霜噙着微笑,看着他们欢欣鼓舞的模样。 孙万激动得额头冒汗,大声道:“我们追吗?” 如果她愿意出手,那些剩下的犬戎将领,绝对逃不掉! 戚玉霜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周显忽然猛地跨到戚玉霜身边,握住她的手腕:“你的手怎么了?” 孙万愕然低头去看,却看到戚玉霜右手隐在阴影里,那垂落的五根手指,鲜血正在从指尖一滴滴地坠落! 戚玉霜摇了摇头,“好了,我没事。”她用空闲的左手摸了摸周显的头顶。 她这张弓,是普通的木质软弓,以麻线为弦,本是用来打猎的。短兵交接时回马射箭,还算有箭轻速高的优势,但是从城上远射对方敌将,距离极远,又只有这一箭的机会,她是用臂力拉满了弓弦,将一张软弓几乎撑圆,弓弦拉到极致,才能射出如此千钧之力的一箭。 那以麻线搓成的弓弦,深深勒进她的右手食指、中指肉中,当场鲜血就流了下来。 周显咬住牙关,道:“快把手给我!” “干什么?”戚玉霜哭笑不得,“一点小伤而已。” 周显伸出手,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真急了,戚玉霜心想。 她慢吞吞地伸出手。 戚玉霜的手型很漂亮,十指修长如玉,手心很软,却并不像寻常少女的手一样柔嫩——她的虎口、指节结着厚厚一层茧,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练功习武留下的。 这是一双天生该执剑挽弓的手。 周显命人取来白色的细麻布,“嗤啦”一声撕成窄条,一手攥着戚玉霜的手腕,一手沿着她的伤口一圈圈包扎起来。 周显手心温热,被他攥着手腕,指尖不断触碰,戚玉霜感觉有点发麻,硬着头皮道:“好了没?” “等着。”周显连眼睛都没抬。 戚玉霜伸着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五个指头被裹成了五根不能伸缩的粽子。 她微弱抗议:“那个……我小指没受伤吧。” 周显猛地一紧布带。 “哎哟哟哟……”戚玉霜抗议无效,反受内伤,大为冤枉。 孙万感觉自己在旁边极为多余,他踌躇了一下,终于等到周显给戚玉霜包扎完,戚玉霜道:“走吧。” 孙万如蒙大赦,三人走下城头,城内百姓见到白袍金甲的戚玉霜,纷纷跪在地上,高声叩谢: “多谢卢将军!” “多谢卢将军救命之恩!” 戚玉霜连忙双手扶起为首的老人,道:“岂敢岂敢!我并非卢辞卢将军!” 百姓们面露迷茫,这样威风凛凛的打扮,能一箭退敌,又能设计打得犬戎人落花流水。难道不是朝廷派来的卢辞将军? 忽然,人群里一个孩童的声音大声喊道:“姐姐!” 阿牛像是一个小炮仗般冲了出来,抱住戚玉霜的腿:他不会认错,这就是今天在千斤闸下救了他和她娘的姐姐! 姐姐不仅是他的恩人,还是临阳的恩人! 戚玉霜哈哈大笑,俯身单臂一捞,一把将阿牛抱起来坐在自己肩上。在她背后,周显脸色明显一凝。 她这么喜欢抱孩子? 戚玉霜另一只手摘掉头盔,笑道:“诸位父老乡亲,我不过是军户之女,刚才假扮大将,只是为了退敌。” 盔甲下露出的,是一张明显属于女子的面庞。 众人无不惊愕,有人这才回过味来,惊声道:“原来从头到尾,根本没有援军到来……” “是又怎样?”戚玉霜笑道,“我北疆百姓,即使只剩一兵一将,也从未惧于敌前!” 她声音朗然,传彻在夜色之中,响遏行云,震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明亮的火把将她的面容照得极为清楚,周显的心脏突然轻轻地跳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位老人在火光下,目光直直地看着戚玉霜,忽然浑身颤抖,低声道:“你——” 当年,他所在的村落遭遇犬戎侵扰,戚家军及时出兵,歼灭了那一只犬戎军队。因此,他作为里长,为表感激,曾为戚家军的临时大营送过炊饭与猪羊,犒劳将士。 那日夕阳烈烈,戚家军的兵士对他笑道:“老伯,您今日来得正巧。少将军演练大军方罢,即将率军归营了。” “少将军?”他激动地问道,“莫非是戚少将军?” “正是。”兵士哈哈大笑,“老伯莫非不知,前日率军迎敌的,正是少将军啊!” “天哪,岂敢、岂敢……”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们小小村落,怎么惊动了少将军的大驾?” 兵士听他此话,笑得更大声了:“老伯,您此言差矣!唉,见到少将军,您就知道了!” 话音甫落,夕阳余晖忽然一暗,兵士神色猛然一肃,低声道:“少将军回营了!” 营中兵将分列两排,刀枪在金色的光芒下熠熠生辉,一匹雪白的战马背对落日,缓缓出现在了大营门口。 马背上,一人身披金甲,赤红征袍猎猎作响,“戚”字大旗在她身后随风飘扬。凤翅金盔之下,是一张年轻而冷峻的面容。 威风凛凛,宛若神明。 那是他第一次从心底感受到那种深入灵魂的震撼。他隐约记得,自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她的方向不由自主地想要磕头。而那冷若冰霜的将军,却翻身下马,快走两步,双手将他扶了起来。 他身体激动得有些颤抖,口齿不清地说道:“多谢少将军……多谢少将军!我们这样的小小村庄,怎么配劳动少将军亲至?” 金盔之下,少女听到他的话,一双冷厉的凤目却弯了起来,手臂有力地托着他的肩膀,不使他再度跪下,笑道:“守土保民,乃我辈之职分也。老伯何必言谢?” 她冷峻的眉眼在这一分笑意下,竟完全柔和了下来,丝毫不见高坐于马上之时威风凛然的模样。 那一闪即逝的笑容,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纵使经过了如许年岁,他的双腿都已经步履蹒跚,但当火光映照在那张面容之上的时候,他的眼睛依旧在第一时间,认出了眼前之人! “你是……”他的唇舌颤抖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这一声极细的呢喃,如同滴水落入江河,迅速被激动的人群所淹没。然而戚玉霜却仿佛有所感觉般,目光朝着他的方向看来,轻轻眨了眨眼睛。 他的喉咙骤然哽住,两行热泪再也不受控制,从苍老的双眼中滚滚而下。 火光掩映,烧得半片天空火红如炬,一张张老迈的、年轻的、幼稚的面庞,满含着激动的热泪。 一开始还只是细微的几声,随着呼啸的北风,声音越来越壮,越来越响: “多谢姑娘!” “此恩此情,临阳百姓,没齿难忘!”
第9章 心意相通 这一夜,临阳城无人入眠。 周显立于城上,目光深深地望着城中来往奔走的兵将、官吏与百姓。 一夜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他第一次看到短兵交接的战场,看到战场上的鲜血——既有敌人的鲜血,也有百姓的鲜血。 那是他大孟的百姓,是他未来的子民。他们在犬戎的屠刀下逃亡、奔走、反抗。 这就是他大孟的北部边疆,数十年来生生不息、顽强不屈,拒大敌于塞外的防线。 即使他在上书房天天读着圣人的遗训,听着须发皆白的太傅谆谆教导他,“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也没有让他亲眼面对一场战争来得真切而刻骨铭心。* 这时,戚玉霜忽然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显回头望去,见戚玉霜有些担忧地看着他,道:“不要勉强自己。” 少年的身形骨肉单薄,还未长成的骨骼却像已压上了千斤之重的负荷,脊背挺直地站立着,支撑着一身不可摧折的骨气。 戚玉霜心中轻轻叹息:他于我不在的这些年里,已然长成这样一个心绪沉重的孩子了。 她放在周显肩上的手指下意识捏了捏他的肩头,似乎还能摸到他清瘦的骨骼。当年手软脚软的孩童,仿佛就是一转眼的时间,已经迅速地长大了。 戚玉霜望着他酷似皇后的五官,心中悲哀地想:元慧皇后过世后的这些年,他一个人在权力倾轧的宫廷中,是如何长大的? 似乎有些不适应她的注视,周显密而长的睫毛垂下,鸦羽般轻轻颤动着,道:“你的伤口如何了?” 戚玉霜道:“已经无碍了。” 周显却显然没有把她敷衍的话当真,他伸出手,轻轻拉过她的手腕,一根根检看着绷带上的血迹。 戚玉霜有点无奈,一边把手交代在周显那里,随便他怎么收拾,一边回头对孙万道:“去仓库中整理寻找守城用具,绊马索、铁盾藤排、钩镰枪,老旧毁坏的筛出去,只要是能用的,清点数目,全部取出。你是一县县丞,这一点比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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