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闭上眼就能听到二人笑着喊他大哥的声音。 晃眼便是廿余载,没想到再闻故人消息,竟是如此境地。 “丫头,你别怨她狠心扔下你。” 这么多年的忍辱偷生,云娘才是真正地活在人间地狱。 “她去找你父亲,也算解脱了……” 秦归晚早已涕零如雨,摇头呜咽着无法言语。 母亲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甚至为了让她安心回大楚,临走前都在对她笑。 骗她说要一起逃走,让她在京都坚强地活下去。 她怎么忍心、怎么可能怪她。 青枝以帕拭泪,泣不成声。 她陪着秦归晚一起长大,虽是奴婢,秦灵犀却从未拿她当下人看。 会教她学大楚话,教她写字,教她做人道理。 给她取名青枝,愿她永远蓬勃旺盛,不畏风雪。 那是在东羌,唯一让她感受过母爱温柔的人。 顾濯缨听得鼻酸悲怆。 干戈已平,箕城早已恢复了繁华,那些消逝的人,却被彻底抹去了一切活着的痕迹。 青梅竹马的恩爱夫妻,生死相隔二十年,如今全部归于尘土,只留下了孤零零的女儿独存于世。 一场战事,轻飘飘地波及到一个普通百姓,便足以酿成两代人的悲欢离合。 马车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哀恸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秦归晚经不住巨大的悲喜波动,心疾猝然发作,直直往旁边歪了下去。 顾濯缨一把上去接住了她。 “晚晚!” 藏于心中的两个字,在这一刻,未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 青枝惊愕失色,无暇多想,忙拿出药丸塞到她口中。 秦归晚躺在顾濯缨怀中,脸上只须臾便褪去了所有血色,捂着心口不停发抖。 钟天离一把抓住了秦归晚的手腕,把脉后,面色越来越难看。 “快去客栈,我的东西都在房间里。” 顾濯缨不敢耽误,将秦归晚交给青枝,飞快坐到马车前室,疯狂扬鞭赶去了客栈。 到了地方,他打横抱起秦归晚,健步如飞上了楼,把人放到了榻上。 钟天离当即拿出金针,让他帮忙按住秦归晚发抖的身子,在手腕处连下了三针。 长如食指的金针全部刺进了皮肉,秦归晚猛然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似哭似啼的尖叫,而后直接昏厥了过去。 “钟神医,她怎么样了?” 顾濯缨的心都快跟着停滞了。 “不能任由她的心疾这样一直发作,我只能让她先昏睡。” 钟天离神色肃穆,“她的旧疾拖到现在,想根治,须得费点心思。” 青枝被马车颠簸得胃中反酸,下车后,在楼下吐了许久,这才双腿发软地爬上来。 进门便焦急地问:“阿姐如何了?” 钟天离见青枝进来,道:“你刚才给她吃的什么药?” 青枝从袖口中拿出药瓶递上去,钟天离倒出几颗闻了一下。 “她是中毒多久了?第一次发作是何时?一直吃的都是这个药吗?” “三年半前,阿姐为了救沈晏之,自己喝下的毒药。” 青枝提到这事就恨不得把沈晏之千刀万剐。 “因为这事,她激怒了当时的九王子,九王子只给了她半颗解药。” “她留住了一条命,半个月后,开始出现眼盲情况,两个月后,出现时不时心疾发作。” “这几年,一直靠吃这个药丸控制。” 这事,顾濯缨在东羌传来的信上看到过,亲耳听到,他还是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沈晏之就没想过找人帮她根治吗?” “九王子为了惩罚阿姐,当时就杀了唯一能制出解药的太医。” “回到大楚,沈晏之忙着算计怎么报仇,哪有时间管我阿姐的死活。” 青枝咬牙切齿,轻啐。 “整天说要他忙完就会带阿姐看病,他骗了阿姐那么多次,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钟天离拉着脸,神色古怪。 “他让他外祖找过我。” 他现在终于知道,当时沈晏之外祖苦苦求他出手救治的姑娘是谁了。 “钟神医,我们现在没必要浪费时间讨论这些。” 顾濯缨不想对沈晏之的所作所为多加评论。 因为那些前程往事,他不曾看到,也不曾参与过,无权置喙其中之人。 “你快想想,如何能治好她。” 青枝不由多看顾濯缨一眼。 不知为何,她觉得顾濯缨好像比她还心急。 “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我要等丫头醒了,详细询问她的发作病症,才能定下治病方子。” 外面隐约有商贩的叫喊声,钟天离扭头看了眼窗牖,拧了拧眉。 “这客栈外面是街道,实在太吵,不适合长期治病养伤,我们需要找一清净之地。” “我和阿姐的家就很清净。”青枝回道。 顾濯缨轻咳一声,“我也觉得你们俩的院子甚好,清静幽雅,适合养病。” “且钟神医去了可以住在我院子里,每日诊治也方便。” “你的院子在哪里?”青枝好奇望向他。 “离我们住的地方很近吗?” 顾濯缨屈指蹭了一下眉梢,侧过脸,声音有点发轻。 “就在你们隔壁。” “无人住的那个院子就是我的。” 第136章 坦白 秦归晚昏昏沉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小院内的正屋内。 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屏风外有人的细碎说话声。 她挣扎坐起身,刚发出一点声响,青枝绕过屏风进来,惊喜道:“阿姐,你可算醒了。” “你快起来让义父看看,怎么才能治好你的旧疾。” “义父?” 秦归晚怔了一瞬,低声浅笑,起身穿好衣裳,跟着青枝走到厅堂,这才发现,除了钟天离,路绥和顾濯缨也在。 顾濯缨这会已经换了身干净的群青色锦衣。 虽然面容还是有些憔悴,却无早晨的半点狼狈之意。 眉梢眼尾又蕴满了俊逸慵懒之气,好似又变成了那个潇洒风流的顾世子。 二人蓦然四目相视,想到今日在马车里发病之事,各自有些羞赧发窘,飞快移走了视线。 钟天离神色复杂地看了顾濯缨一眼。 路绥咧嘴笑了笑。 青枝轻推秦归晚上前,打破了诡谲的气氛。 “阿姐,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让义父给你好好把把脉。” 秦归晚移步上前坐下,钟天离给把脉后,看了她的舌苔和眼皮。 而后询问她每次发作的症状,又问了一些曾经用过的治疗方子。 她一五一十回答完,钟天离的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肃穆沉思不再出声。 其他人俱不敢打断,只静静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足足小半个时辰,路绥的眼皮都发沉了,钟天离才缓缓道: “只要使用治疗心疾的药,眼睛必然会全盲。” “故而此病只有一种治法,先用猛药快速把心疾治好,“ “趁着眼盲时间尚短,及时让双目恢复光明。” “这个过程必须要快,一旦双眼失明时间过长,将会终身全盲。” “顺利的话,药物全部配齐后,只要半个月即可。” 他停了一下,又正了正面色。 “但是,旧疾治愈后,还需再观看两三年,若是一直没发作,便是彻底痊愈了。” 青枝兴奋地握住秦归晚的手,眉眼皆笑成了一条线。 “阿姐,你有救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阿姐,咱们能做一辈子姐妹了……” 秦归晚神情微滞,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旧疾如一座巨山,压了她整整三年多。 她被压得气息奄奄,以为自己将要命不久矣,有人说,可以彻底搬走这座山。 惊喜来的太突然,她一时无法适应。 路绥惊的瞪大了眼睛。 曹太医束手无策的病,钟天离居然半个月就能治好。 难怪曹太医对他赞不绝口,一再夸他的医术是大楚第一。 他吞了吞口水,庆幸早晨忍住了,没出手砍死钟天离。 “既如此,我们别再耽误时间了。” “钟神医,你速速把所用之药全部写下来,寻药之事交予我即可。” 众人忍不住齐齐看向说话之人。 只见顾濯缨缓缓扬起眉梢,双眸如春山含醉,流淌着灼亮明熠的光。 “只要你能写下来的,我全部都能找到。” 秦归晚莫名被他亮到惊人的眼神灼得有些发慌。 正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份大恩时,他又轻启薄唇,从容不迫道:“你不必心怀愧疚,更不必觉得欠我恩情。” “你父亲为救我母亲而死,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钟天离哂笑。 “既然顾世子如此豪气,老夫就不客气了。” 青枝雀跃不已,“义父,厢房有笔墨,我现在去拿。” “不必,你守着丫头,我去找笔墨。” 钟天离举步就往外走,顾濯缨起身跟上。 路绥随着出了屋门,大步去了水井边,说看到水缸里没水了,想帮忙打点水。 顾濯缨懒得管他,跟着钟天离进了厢房。 他一进去,路绥立马扔下水桶,转身就往正屋跑。 “秦姑娘,趁着世子爷这会正和钟神医说药方子的事,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他大马金刀坐下,倒豆子一般,把顾濯缨所做之事全说了。 当初在沈家佛堂看到眼盲的秦归晚,顾濯缨扭头就用计逼着沈家给秦归晚看眼睛,去的曹太医是顾濯缨安排的。 顾濯缨从曹太医口中得知钟天离才能治好这个旧疾,当时就派人去找了钟天离。 秦归晚被拶子夹坏了手,曹太医去诊脉留的那黑色药膏,是顾濯缨给的黑阴雪蛤膏,整个顾府只有一瓶。 沈从蓝冠礼那日,非礼沈安菁的那个侍卫,原本是去郁秀院的,是顾濯缨让他提前看着郁秀院,这才及时拦住了那个侍卫。 秦归晚去东羌商行,差点被骡子撞到,顾濯缨为了救她,后背被石头砸伤得特别严重,回去还瞒着不让长公主知道。 坠崖那次,顾濯缨虽然不是严重的脊骨错位,但是因外伤过深,加上没有黑阴雪蛤膏,恢复得并不好。 一直到今年正月,才算彻底结痂。 许邵追秦归晚,纠缠不放,横棍是顾濯缨扔的。 秦归晚最后一次去东羌商行,之所以没遇到许邵,是顾濯缨把许邵骗走了。 秦归晚假装被烧死坠下悬崖,顾濯缨带人去找,顺便重新布置了悬崖下的情况,顺利瞒过了所有人。 秦归晚逃出京都时,商贾一家和镖局都是顾濯缨安排的,除了这些,还暗中安排了几十个高手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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