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抬手示意众人, “诸位大人请坐!” 众人闻听此言,那敢不从,立时规规矩矩坐下,有那去了官袍,扔了官帽的,忙过去捡了官袍、官帽回来,手忙脚乱的穿上,坐在那处老实垂头不敢动弹,那雷谋见状咧嘴一笑, “呵呵,诸位大人不必着急,下官不过就是寻诸位大人问一件事罢了,问完之后诸位照常吃酒耍乐便是!” 他那模样生的高大威猛,一脸凶相,咧嘴扯出一个笑来比哭还难看,众人越发心头发怵,一个个是正襟危坐,噤若寒蝉,也无人敢朝着雷谋看,只拿眼紧盯着跟着的碗筷盘盏,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时间这包房之中是落针可闻。 那雷谋久在锦衣卫,也知晓锦衣卫的凶名赫赫,便是自己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儿来,这屋里的人也没一个觉着他和善,反倒有那黄鼠狼给鸡拜年之感,越发的心头发颤了,于是雷谋晒然一笑,也不拐弯抹脚了,言道, “即是如此,那下官也就开门见山,直来直往好了!” 说罢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来,放到了桌上,对武弘文道, “武大人,这是下官的腰牌,问话之前还请武大人过目!” 武弘文讪讪一笑,缓缓伸手拿过腰牌仔细一看,果然见那黑木鎏金,巴掌大的腰牌上写了“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雷谋”的字样,后头又有“奉旨出京办案”等字样,武弘文看罢之后双手交还了腰牌,心头亦发惊疑, “我……这是犯事儿了?” 武弘文毕竟是沉浮官场十余年的老官油子,经过初见锦衣卫的震骇之后,酒也醒了,这脑子也转起来了,心中暗暗想道, “我做官向来谨小慎微,做事也是小心翼翼不留痕迹……若说是一点事儿没有,那是说来骗别人的,可若说这事儿大到,能惊动京城北镇抚司的人,亲自从天子脚下跑来拿人,又似乎还不够格吧?” 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七品的推官,便是安了心要作奸犯科,除非是犯上作乱,要不然怎得也够不上京城北镇抚司的百户上门亲自拿人吧? 想到这处武弘文心头定了一小半,自然那剩下的一大半还是悬在半空之中,无他……皆是因着北镇抚司那在朝野尽知的坏名声! 这锦衣卫拿人那管甚么官大官小,案大案小,不是想拿便拿么? 不过……好在,此时也没见着那大名鼎鼎的驾帖不是? 想到这处武弘文镇定下来问道, “不知雷大人要问何事,下官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武弘文说着话,脑子里转了开来,仔细回想自己最近经手的案子里,是有何案子能劳动锦衣卫过问的, “最近也没甚么大案子呀,除了……倭寇的案子……” 难道是倭寇的案子有甚么遗漏或是蹊跷之处? 果然雷谋紧跟着道, “敢问武大人,最近杭州城中倭寇**横行一案可是由武大人与诸位大人经手的?” 武弘文心中暗道, “来了!” 于是点头道, “正是……” 顿了顿又环顾四面,苦笑一声道, “雷大人果然明察秋毫,倭寇一案确是下官一手经办,今日里正是与众同僚们在此庆贺此案了结!” “哦……” 雷谋眉头一皱, “依武大人的意思……这倭寇的案子当真结了吗?” 武弘文闻听他有此一问,心知锦衣卫耳目遍天下,只怕早就知晓这案子里的蹊跷了,今日一问不过是试探自己罢了,想了想老实应道, “此案其实疑点颇多,只下官左思右想实在想不明白,又全城上下如过筛子一般,都细细过了一遍再没有寻着倭寇的同党,便只能做结案处置了!” 实则乃是外头众情激愤,都吵着要将倭寇明正典刑,府台大人不想久拖以免引起民怨,又急着结案好向上头表功,武弘文便是满心的疑惑,也不好再深究,只得写了结案奏折,报了上去。 那雷谋闻听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在座诸人, “诸位大人以为呢?” 他目光如鹰隼一般锐利,掠过诸人面上,有人忍不住一缩脖子,也有人在他目光逼视下忍不住说了实话, “不瞒大人,下官也是觉着奇怪,这前头捉着的倭寇在牢中自杀了,虽说死的毫无破绽,但正是如此才十分可疑……” “对对……” 有人见那雷谋,虽说相貌凶恶但语气温和,不似来向他们举师问罪的,倒是放开了些许,当下接嘴道, “之后捉着那四名倭寇,便是用尽了刑讯手段,都只称是粗使的下人,并不知自家主人在杭州城里做些甚么……那主人可是一直未曾归案呢!” 雷谋想了想应道, “或许是那倭寇首脑见势不妙,提前逃走了?” 众人想了想纷纷摇头,武弘文应道, “大人,下官等都是刑名老手,经手的案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进入那倭寇老巢当中,只略略的搜过一遍便可知那宅子的主人并不是有预谋的离开!” “哦……武大人请详讲一讲……” 武弘文此时放松下来,倒是有胆子冲着雷谋微微一笑了, “大人,论起来我们也算得同行,想来大人比我们更加清楚其中的蹊跷,第一即是要逃走,那四名下人为何不带走,平白留下口舌给我们审问,便是带不走,以倭寇的残暴杀了也比落到我们手里强。第二那宅子里一应金银细软,衣衫鞋袜统统没有带走一件,若是仓皇逃走倒也罢了,可下人们说主人与几名心腹提前离开,乃是天未黑之时,分明走的从容为何不带行囊?” 武弘文顿了顿道, “……这第三嘛,却是那倭寇下人供述,自家主人在杭州城亦有朋友,常常有平顶黑漆的马车接送其进出,回来时身上亦有脂粉味儿,下官猜测那倭寇必是在杭州城中有同伙,且还胆大到进出风月场所,下官曾让人根据口供画像,四处寻找倭寇首脑,竟发觉此人年轻英俊乃是城中不少风月场所的常客……” 武弘文环顾在座众人道, “……且此人身旁常有一位贵族公子相陪,那公子也是年轻俊俏之人,下官又根据那窑子里的几位老鸨的口述画了那相陪之人的画像,只杭州乃是精英汇聚之地,年轻公子何止千万,想要寻找出其中一个,实如大海捞针一般……” 说罢冲着雷谋一声苦笑, “后头如何想来大人亦是能想到了!” 即然大家都是同行,便知晓有些案子不是办案之人不想查,实在查起来费时费力不说,上头为了政绩亦是不想将案子拖久了,左右这城里不闹倭寇了,便是这案子有再多的疑点,亦是当做了结处置,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第69章 问倭案种种疑点 “嗯!” 雷谋点头,他自然是明白的,锦衣卫那诏狱之中,到底有多少冤假错案,疑点重重的案子,连锦衣卫自己都数不过来,他自然明白其中的蹊跷。 当下点了点头问道, “不知是哪几位负责搜查那倭寇老巢的?” 武弘文想了想指了一旁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道, “此乃是下官的副手关杰,正是他与下官一起搜查了倭寇老巢的!” 武弘文身边的关杰忙起身行礼, “雷大人!” 雷谋抬手示意他坐下, “坐下说话!” 关杰坐下,雷谋便问, “你们去搜那倭寇老巢可有发现?” 关杰与武弘文对视一眼,关杰应道, “下官查过了,那倭寇老巢早前乃是一位富商的外宅,后头外房得了大娘子的点头被接进了府里,那宅子便转卖出去,正好倭寇潜入杭州城中,便出银子买了下来……” 顿了顿看了一眼武弘文道, “倭寇极是狡猾,知晓自己身份见不得光,便花银子请了本地人出面买下宅子,因而才有我们初始时遍查杭州城都不得其踪的情形……” “那买宅子的人可曾查过?” 雷谋又问,关杰应道, “查过了,就是杭州城中的一个小商人,因着贪那倭寇的银子,才出面买下了那宅子,不过……他也没讨着好,我们去查他时,正好他的家眷也在寻他,一问却是自买了宅子之后不久,便不见了踪影,后头被衙役们在那户人家宅子,后面的小树林里发现了面目全非的尸体,尸体由其家人辨认之后,认出胸前那颗黑痣……” 这个不用说,自然是倭寇杀人灭口, “嗯!” 雷谋点头, “你们搜到那倭寇老巢中的物证可在?” “都在衙门证房里放着呢,一样不少!” “嗯……” 雷谋皱眉点了点头,伸手抚了胡须,似是有甚么东西想不通,半晌才环顾众人道, “诸位,下官在杭州城还会盘桓几日,明日亦会去府衙拜访,关于那倭寇的案子,诸位若是想起来甚么,尽可来报于下官,下官必有重谢!” 众人闻言都纷纷道, “敢不为大人效劳!” 雷谋点头这才推桌而起,指了桌上的酒坛道, “打扰诸位雅性,还请诸位见谅,这坛酒就当是下官向诸位赔罪吧!” 众人见他要走,都松了一口气,纷纷起身拱手道, “不敢不敢!” 雷谋冲武弘文点了点头,这才一撩身后的大氅,高大的身子转向门外走去,众人也不敢吭声,屏着气目送他离开,直到听得那咚咚咚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许久,这才回过神来,有人赶紧到门前去看,自然是人影皆无了,这才回转身来,扯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乖乖,俺滴个亲娘嘞,可是吓死个人嘞!” 这位一不小心连家乡的方言都冒了出来,众人看着他把门关上了,这才纷纷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关杰问武弘文, “大人,您看……这倭寇的案子连锦衣卫都惊动,可是有甚么不妥当?” 武弘文眉头皱得死紧,想了半晌不得要领,又见众人神色凝重的看向自己,想了想对众人道, “无妨,便是案子有蹊跷,锦衣卫也不是冲着我等来的,他问我等,我等乃是有问必答,据实以对,问心无愧,若是有个甚么不妥,这驾贴早就奉送了,决不会像这般轻松过关的……” 众人听了,想了想都点头, “大人说的是……” 武弘文又道, “今日的事儿诸位都要守口如瓶,那锦衣卫百户能这般精准寻着今日的时机找到我等,必是存了暗中行事的心思,我们切切不可张扬,今日的事还当未发生过才是!” 众人自然点头, “大人说的是!” 武弘文叹气道, “原想着今日我们大家伙儿聚一聚,热闹一下,没想到竟是遇上此事,看来今日的酒也吃不尽兴了,不如早些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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