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的痛再想起来时,感觉她才是一味药。 淮乐看着楚子揭处理好的伤口,鲜红的血又沁出纱布,不经鼻尖一酸,“皇兄为什么不肯对父皇说一句好话?” “淮乐,”楚子揭顿了顿,“我在想,若是式微和我做了一样的事,父皇会不会像对我一样这么对他?” 淮乐默然,她说不出骗他的话,也知道安抚的话只会显得无力。皇兄已经够可怜了,她不能再骗他。 连她都看得出来,皇帝偏爱二皇兄,于二皇兄更是从未有过责罚,皇兄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你为我上了药,已经不疼了。”楚子揭拇指点去她眼尾的湿润,声线温和,“下次不必为我与父皇求情,其中你我都知道,父皇眼中只有式微。我与做错事的宫人们一样,犯了错要受罚,甚至相较旁人,父皇对我更加严厉。” 楚子揭自幼好学,智周万物。 淮乐想不明白,若是叫任何人来评,都会看出是楚子揭比楚式微好,为何唯有皇帝觉得楚式微比楚子揭好。 二皇子楚式微,骄纵惯了,目中无人,幼时便与王公士族的子弟打成一片,上奏诉苦的大臣日日都有,个个都在控诉自家儿子被二皇子打得是何悲惨地步。 可是,为何圣上不罚二皇子。 他人总是说二皇子楚式微下手如何没有轻重,形同疯狗,光是言语描述便觉着夸大其词到害怕,若非亲眼所见楚子揭与楚式微两个亲兄弟打得恍如仇敌,淮乐是断不相信的。 起初是兰溪听宫人传两位皇子打起来了,未用武器,二人都伤的不轻,可皇帝仅是罚了太子一人。 当时是冬日,大雪纷飞。 太子在宗祠跪了一天一夜,那是皇后第一次与皇帝求情,往日皇帝怎么罚太子她都无言。 可雪天,小孩子受了伤还没来得及处理,好歹叫太医去瞧瞧。 皇帝冷哼一声,“既然是太子,就该有太子的样子,他应该知道,他和式微是不同的。” 当日,太子的两位舅舅拿着先皇赐予的程氏通令入宫,并非是为了求情,二人而是去了椒房殿,说是为妹妹送来了父亲的家书。 次日,朝堂之上,众臣寻着各方原由逼迫皇帝送二皇子去塞北磨砺性情。 彼时朝中势强,众压之下,未完全拢权的皇帝不得不依。 那是淮乐第一次看到向来娇艳恣傲的姜妃娘娘在椒房殿低首示弱,“式微年幼,冲撞了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与程家开恩,不要送走他,臣妾日后定会严加管教!” “姜妃这是哪里的话?皇后娘娘与程家哪来的这番能耐?这可是陛下的意思,大抵是觉得式微殿下真的嚣张惯了。”琳琅笑道。 皇后面上平淡如初,抿了一口程家昨夜送入宫的上好新茶,“后宫不涉政,你我都不该去管前朝的事。” 知晓了椒房殿的意思,姜妃起身,明明红了眼,面上却倔强得很,甩了袖离开。 二皇子此去便是十来载,上京少了许多风波,宫里也变得风平浪静。姜妃娘娘收敛了许多,若是冲撞了皇后,一段时间后便会传来式微殿下在塞北受了小伤的消息。 塞北军营有程家的人,淮乐偶尔无意听到宫外程家的人来椒房殿传信。他们说楚式微性子差,打了哪家将军的公子,又说他如何残忍地对待不肯降伏的敌将。 可即便楚式微不在皇宫,皇帝还是不曾多看太子一眼。 楚子揭虽对此无所怨念,但淮乐仍能察觉到皇兄是在乎皇帝的看法,在楚子揭心中,对圣上很是崇敬。 不被父皇宠爱的儿子,只能更加努力,做到不被父皇讨厌。 淮乐能理解楚子揭的境遇,某种程度上,他们很相像。 淮乐也在努力学着宫里的规矩,争取不被讨厌...... ^ 一缕清风吹得绿叶抖擞,光的斑影来回晃动,照得淮乐微微眯眼。 一辆马车行驶而来,杏色的宫轿繁贵富丽,帘前坠着一只玉佩,随马车动静轻轻舞动。 宫轿停在淮乐面前。 所悬玉佩明示,是宫里贵人的轿子。 驱车的是一位哑婢,身形高出一般宫女,动作干练,身姿一看便是有些身手的。 哑婢打着手势,取出小凳子示意淮乐上轿。 “多谢。”日光刺得眼睛发酸,淮乐没多想,掀帘入轿。 轿内缥缈着冷冽的檀香,摆设清贵。 真是古怪,太子不屑珠光宝气,平日里谦逊不喜显贵。 淮乐心中生疑,对上轿中人的寒眸,这才反应过来,“二皇兄?” 脱口而出后她才发觉不妥,如今她的身份不再是公主,怎么能和当朝皇子攀亲。 光是上京那些传闻,就听得淮乐对楚式微生惧,在皇宫唯恐避之不及,楚式微鲜少回上京,淮乐哪有什么机会能和他说上什么话。 何况这么多年来,她唤楚式微二皇兄的次数屈指可数,怎的就口快喊出来了。 往时在淮乐不得不唤楚式微一句“二皇兄”时,楚式微更是如同未听见一般,让她当众下不来台,当真恶劣。 因此,贵女中私下都在传,说淮乐本就不是什么公主,二皇子不认她算是正常不过的事。 听程语嫣说,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室血脉,瞧不上她这捡了便宜的假公主。 青年金冠玄衣,面如朗玉,他的眼睛,就像玄衣上的暗纹金蟒。 黑暗里隐匿的毒蛇,蓄势待发。 淮乐被他看得不免一惊,下意识后退一小步,准备下轿时,马车却不合时宜地动了。 车轿很稳,但过于突然,淮乐身子不稳,当即向前跌去,不觉吓得美目一瞠。 一瞬间,淮乐的心跳彷佛静止,脑中已经料到了楚式微接下来会如何大发雷霆。 楚式微也不避,淮乐就这样不偏不倚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第6章 问起昨夜 ◎昨夜之宴很好。◎ 马蹄踏动,玉质的环佩碰撞发出伶仃脆响。 哑女提着缰绳,娴熟地驾车。 楚式微常年在塞北军营,身段看着比那些人高马大的武将清瘦,身子却硬得很。淮乐被撞得生疼,不觉蹙眉,反应过来时,淮乐才发觉自己正难堪地趴在他身上,仪态尽失。 楚式微皱眉,头稍稍抬起避开淮乐的发钗,冷声警告道,“起来。” 冷檀香充斥鼻尖,淮乐顿然红了脸颊,羞窘不已,慌乱起身,她能感受到动作间,发钗无意间划过楚式微的脸。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会受到的责罚,轻则被楚式微砍去双臂,重则当场一命呜呼。 马车在动,淮乐脚下再次不稳,又要跌回对方怀里时,好在有一只有力的手握着她的手臂拉她坐下。 淮乐心跳如鼓,楚式微还没有怪罪她。 淮乐正坐在楚式微身侧,就像多年前他们出宫看花灯会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在轿子里,幼时的淮乐也在担心,担心二皇兄会不会不高兴陪她出宫看灯会...... 京道上,雕纹华美的马车稳健驶过。 马蹄有序间,马车上悬挂的玉铛发出清泠的碰撞声,声声酥耳。 年节有灯会,上年农商丰荣,皇帝高兴,便叫二皇子带公主出宫玩,感受一番外头的热闹。 淮乐是期盼出宫,可是恐二皇兄不喜这些无聊之事。 她对楚式微有着几分畏惧,不愿劳烦楚式微,再期待也借故说不想出宫。 未料的是楚式微会那样默许陪她出宫了。 长街繁明。 烛芯如曜日的辉光,灯彩交错,辉映出斑斓。 于夜空中绽放的烟花照亮大地,熙熙攘攘的京道笑语漫歌。 河畔层层团围着人浪,最中心戴着鬼兽面具的赤膊壮汉一口浊酒喷洒在手中的棍木之上,顿时冒出团簇的烈火,火光透彻地照亮在围观群众的面上。 一瞬火焰复生燃烧的劈啦声后,继而洪亮的掌声响起。 “再来一个!”在围观百姓的起哄之下,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壮汉如真的巨龙般喷出串串长火。 幼时入宫,入宫前的事几近忘得差不多了,淮乐对宫外的事物好奇,觉着样样与皇宫不同。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知道宫外光景,宫内宫外,恍如两境。 淮乐看得出神,随着周边的人们拍手,小声道,“好厉害。” 她的声音清泠轻脆,干净明澈,不轻不重地落在边上人的耳中。 离得近,只有楚式微听见了淮乐的声音。 楚式微只淡淡睨了她一眼。 太子与二皇子有八分相像,给人之感是天差地别。 明明生得好看,可面上没有神态时,楚式微给人的感觉是凶,不好相处。 他在那不动,便给人一种随时会挨打的危惧,凤眸如同会刀人...... 车轿内。 淮乐在他身旁,坐立难安,解释道,“二殿下,我本与太子殿下约好了一同出宫,太子殿下许是快到了,若是误了太子殿下出宫便不好了。” “太子不会来了。”楚式微打断道,似不喜她这般话多。 “什么?”淮乐没听明白。 “方才程家来信唤程娘子今日回府,皇后让太子同其出宫,你觉得太子还顾得上你?”楚式微扫了淮乐一眼,瞥见她的珠玉耳坠在晃,短暂一视后移开目光。 昨日她佩戴的也是这只耳坠,光华素淡,不像有多贵重。 他吻她耳的时候嫌麻烦,想取下来,却被淮乐抓着手制止。 她说是她爹爹送的,耳坠扣麻烦,取下来不好戴回去。 他说不合适还戴着。 淮乐笑了笑,眼睛亮亮的,没有回话。 听闻此话,淮乐知晓了,太子是来不了了,程语嫣到底是与太子有血缘的妹妹,理应是比她更重要。 “原是我上错轿了,还请二殿下恕罪,还请殿下靠边停下,我这便下去。”淮乐心有余悸,趁着楚式微还没有降罪时,想着尽快离开。 “闭嘴。” “殿下是想要带我去哪里?”淮乐防备地看着他。 “送你回去。”楚式微一副“你想去哪”的怀疑表情看着淮乐。 “多谢二殿下好意,王府与寒舍不同路,淮乐还是不劳烦殿下了。”淮乐撩开轿帘,没有看到玲珑和兰溪,驾车的哑女没有回头,但彷佛感受到她有下车的意思,马车的速度更快了些。 车速太快,淮乐不得不先坐下。 “你若有这身手摔不断腿,就跳下去。”楚式微不拦她。 皇后与姜妃娘娘不对付,若是她上了楚式微的马车之事传到椒房殿,岂不是要多出一分误会。 可面对淮乐的辞谢,楚式微无动于衷。淮乐有些急了,她再次起身,对哑女唤了一声,“停车!” 驱车的哑女置若罔闻,轿后的兰溪与玲珑听到动静想进去查看,却被两名侍卫轻易控制得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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