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揭缓缓抬头看她,黑瞳微颤,薄唇轻启,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他以为,只要楚式微死了,只要世上没有楚式微了,淮乐总会放下,总会忘记楚式微,他与淮乐都还有以后。 淮乐再恨他都无所谓,只要她还在他身边,以后总会好的。 淮乐心绪不平,像被抽走所有力气,有冰凉的液体缓缓从体内流出,身体变得冰凉无力。 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她看到楚子揭慌乱的神情,他的声音在耳边变得模糊不清,渐渐远去。 楚子揭抱着淮乐疾趋下了楼台,急切地唤她,“淮乐,淮乐先别睡。” 宫轿就在城楼下,楚子揭红着眼,让凌云快些驱车回宫。 怀里的人气息变得微弱,她的身子很轻,上次见人这般脆弱还是父皇死时,楚子揭心里生出可怕的想法,恐惧一点点吞噬他的心脏。 他历经了一次失去心爱之人的感受,如今再经历一遍,更加痛苦无助。 “淮乐,陪着我吧......你要什么,皇兄都会答应你的。”楚子揭紧紧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她走一般。 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淮乐的手背,意识涣散时,她在喃喃轻语中听清一句,“我们回到以前,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楚子揭好像变得很脆弱,可他们再回不去了。 淮乐真是,恨极了他。 ^ 京外驻扎的军营。 天启军的副将背着一个青年回来,下了马,将士们连忙搬来担架来抬人。 “殿下怎么了?”有将士认出受伤之人所着的铠甲,正是郢王之物。 得知突袭京州的天启军回营,一众将军连忙跟去查看。 受伤之人被抬上了担架,那些将士才认清这不是郢王,而是与郢王有几分相像的凌符。 “姜将军?”霎时,几名将军也才发现端倪。 “楚式微呢?”凌符面色苍白,强忍剧痛在一行人中寻着楚式微的身影。 楚式微正在营帐商榷要事,听闻凌符带伤而归,令人先将凌符带到他的帐中。 将士们候在营外,营中的军医大多聚在郢王的军帐内。 凌符躺在床上,先被取出了箭,军医又在剔除染了毒血的肉,来来回回昏了好几次又醒过来。 将士们这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郢王与姜将军商讨的计策,楚子揭身边有楚式微的人,楚式微身边亦有楚子揭的人。 只是不知楚子揭安插的人是谁,仅知道此人军职不小。 为找出这个眼线,二人合计了一杀出回京的计谋,分别以几条不同的线路告诉了几位可疑的将军。 果然,在其中一条路线里发现了楚子揭的埋伏...... 郢王顺势抓出了此人,如今不仅楚子揭的眼线已除,也让楚子揭以为身负重伤的人正是郢王。 凌符替楚式微受了一箭,现下每被烫过的刀刃割除一寸血肉,口中就骂楚式微一句。 “楚式微!”凌符咬牙道。“去时你未和我说过楚子揭有如此射术。” 楚子揭有百步穿杨之技,差点就射穿了他的心脏,还好箭偏了,不然他就死在那了。 “我差点死了!”凌符低骂一声。 “他的射术很好么?”楚式微见他还有气力说骂人,回了句,“若射箭之人是本王,你早死了。” 军医在剐伤口上沾了毒的碎肉,凌符疼得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瞪着楚式微。 良久,凌符的伤口处理好了,他只着了里衣,已经被浸湿。 军医给凌符喂了不少吊命的药,这般情况,若是换了旁人早就昏迷不醒了,军医没想到凌符还能醒过来,还有力气骂人。 而且这位将军骂的是郢王,几个军医吓得冷汗直冒,连听都不敢听,后面不免提醒道,“将军身负重伤,还是省些力气吧。” 凌符看着楚式微,许是骂累了,他阖上眼,声音低了下来,“楚式微,你答应过我的,回京后把卯卯的卖身契给我。” “先闭嘴。”楚式微道。 ^ 茂云殿。 新帝自楼台回来,命一众太医在茂云殿候诊。 殿外飞雪,殿内烧着暖炭,软榻上的女子面容苍白,姿态憔悴,引人怜惜。 楚子揭坐在一旁,怔愣地看着手中干涸的血,他衣衫上血迹已经发暗。 这些是淮乐的血。 她流了很多血,回到宫殿时双眸紧闭,气若游丝。 若是可以,楚子揭愿意替她流那么多血。 “陛下先去换身衣裳吧。”凌云看到了楚子揭掌心的伤,“陛下,可要属下让御医们来包扎?” “不必了。”楚子揭起身,用温水净手。 淮乐躺在榻上,几个御医在一旁诊脉。 一个年长的御医起身,朝楚子揭而来。 “卢医师,她怎么样了?”楚子揭的目光轻轻落在虚弱的女子身上,她面色静和,像只是安睡过去。 御医欲言又止,有些害怕说出答案,“娘子她、她有了身孕,孩子现下保住了。” 这位茂云殿的娘子入宫不足一个月,却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当初这位娘子入宫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御医知道这位娘子来皇宫前是郢王府的侍妾。 那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都不可能是新帝的。 此言一出,殿内的人都不敢去看新帝的脸色。 楚子揭微愣,片刻后开口道。“卢医师,开一副堕胎药吧。” “是。”御医们点点头退下。 楚子揭屏退了众人,走到榻边坐下,看着熟睡中的淮乐,心像沉到了冰冷的深潭里。 她在意楚式微,想必也会在意这个孩子吧,他杀了楚式微,现下又要杀了这个孩子,她知道了定会痛极了他。 楚子揭拾起淮乐包扎好的手,轻轻抚上有伤的位置,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能疼了她一般。 幼时,他们在皇宫互相依靠,长大后她选择离开了皇宫,离开他。 那次宫宴,是他在淮乐的酒中下了药,他们在一起十多年,以后也应在一起才是。 后来淮乐也答应与他成婚,所以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她为何要变心,去爱与他为敌的弟弟。 他才是最了解淮乐的人,才是最在乎淮乐的人,也是最应该陪着淮乐的人,楚子揭想保护她一辈子。 若是没有了楚式微,她是不是就会记起他的好,记起他们的曾经。 所有阻碍他与淮乐在一起的,都该从这个世上消失才是...... 楚子揭守着淮乐到了夜里,一晚过去,淮乐还是没有醒,但呼吸已经平缓过来了。 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御医来为淮乐把脉,等天亮,到了上朝时,淮乐还是没有醒。 楚子揭换了身衣裳去上早朝,临走前提醒宫人们,若是淮乐出了事,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今日早朝。 朝堂上对新帝昨日射杀郢王一事起了纷争。 新帝登基不久,朝中不稳,其中大多武将与郢王共事过,偏袒郢王的人不再少数,甚至有臣子公然叫嚣郢王才应继承皇位。 楚子揭没有处罚那些臣子,而是让他们看着他是怎么除掉楚子揭的。 外头有人颂赞新帝大度宽仁,还有觉得新帝杀害手足过于残忍。 人不论做什么,总有人想要评出对错。 “郢王已死,众将军还是交出兵权吧。”程司徒道。 昨日郢王中了毒箭之事被众多将士看在眼中,那箭上是剧毒,想来郢王已经生死难料。 有臣子犹豫着,还有臣子坚持要等郢王回来。 楚子揭彻夜未眠,无心听他们争论,只觉得头疼。 听了几句,楚子揭匆匆下了朝,想要去茂云殿看淮乐,凌云带来消息,说是南宫远有事要与他商议。 在登基后,楚子揭按照约定放了南宫远,郢王府的南宫银霞也被带了出来,他们二人回了南疆。 紫宸殿内。 南宫远早早地候在此处。 “你要何时归还兵符?”南宫远一见到楚子揭,快步迎了上去。 楚子揭放了南宫远的条件之一,便是要能调遣南疆二十万将士的兵符。 “听闻你已经射杀了楚式微,也如愿做上了齐朝的皇帝,那南疆的兵符可否还给我了?”南宫远道。 “朕虽做了皇帝,但这是父皇死后公开的圣旨,齐朝上下多有不服,楚式微部下的人远比你想象中的多。”楚子揭正烦心此事,“齐朝大多州府的州牧都从楚式微手下调过兵马,如今南北十多州的眼线说有动荡,这些州牧很有可能要策反,兵权对朕还有用处。” “那一箭朕射偏了,楚式微没有当场毙命,被人救走了。”楚子揭生性多疑,即便箭上抹了剧毒,还是担心楚式微会活下来。 “他没死?”南宫远冷哼一声,“早说了我与你一起计划,一同引楚式微出来一举歼灭。你杀不了他,那便由我来杀。” 南宫远与楚式微之间早已结下了深仇大恨,楚式微攻过南疆,又囚过他们兄妹。南宫远也想杀了楚式微,但楚子揭疑心太重,不让他知道这次计划。 “若他真有神医相助没死,应该也要吃些苦头,那毒没有一两月下不了榻。”楚子揭道。 “若他没死,你下次要杀他,定要通知我一声,我要亲眼看着他死。”南宫远恶毒道。 当初在郢王府见到妹妹时,南宫远看着被折磨得消瘦的妹妹,就对妹妹立下毒誓,这仇要让楚式微拿命来还。 楚子揭看着满目仇恨的南宫远,淡声道,“他是朕的亲弟弟,只能死在朕的手里。” “现下楚式微身中毒箭,是攻下那些怀有异心的州府的大好时机,你快些解决那些麻烦,早日归还兵符。”南宫远道。 “攻下州府的事不能只靠莽攻,还有一人是关键。”楚子揭道。 南宫远追问道,“是何人?” “世代为将的罗氏有一本专研军中阵法的图册。” “罗氏不是亡了?”南宫远皱眉。 当初一同与先帝屠杀罗氏的不止是有程氏,还有南疆,南疆为与齐朝协议百年和平,牺牲的还有一位南疆公主。 “当年父皇屠杀罗氏,仍不肯放过其余族人,为的就是这本兵阵图。罗氏眼下还有一位族人,她许是知道兵阵图的下落,有了此图,才能十拿九稳。”楚子揭道。 南宫远若有所思,如今南疆兵符与齐朝地界图都在楚子揭手中,他没有底气与楚子揭谈判什么,只盼有朝一日可以夺回这些,再让齐朝付出代价。 楚式微狠绝,楚子揭也不是什么好人,现下齐朝皇室同室操戈,对南宫远来说,是唯一有益之事了。 说不定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楚子揭怎么会不知道南宫远的心思,待南宫远走后,目色霜冷。 南疆收入囊中,不过是早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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