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也不是这府上正经主子,听说从前也和咱们一样,卖身到这里来的,也不知怎么就在大爷身边扎下根,你瞧瞧她那做派,就好像这偌大家业,都是她挣下的一样!” “昨晚送来的几个丫鬟,真是笑死人,那也配称得上大丫鬟乡里土气的毛丫头罢了,太太要吃茶,她们问也不问便去拿茶碾子,岂不知道咱们太太一惯是吃泡茶的,何需用碾子” “就是,本就是咱们一样的人,还想着来管教我们!真是不知道,我们是该叫她奶奶,还是叫管家呢” 晴秋在外头,听得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她知道大族之家,或者人口一多,便有这等偏见诋毁,想遏制是制不住的,况且她也不耐烦与两个京师来的小丫头龃龉。 她提着红果糕轻轻转身,欲要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身轻叱:“我说太太叫人人不来,原来你们猫在这里躲清闲,你们原是京师里来的大家小姐,倒是我们不配使唤你们了!” 这两个小丫头哪里见过容姐儿这般声色俱厉,唬的忙蹲福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太太叫我们,我们这就去就是了!” “快打住罢,先刚你们叽叽咕咕我已经听明白了,这家里自是养不下你们,我这就回了太太去,就说你们要回家!” “小姐,小姐且慢,我们回哪儿的家呀,当初我们两个一路乞饭到京师,您和太太慈心仁义,看我们失了爹娘,才收留我们的……哪里还有家呢” 容姐儿不为所动,两个小丫头唬的跪在地上啜泣不已。 惊得崔氏也从里屋出来,见状忙叱道:“你们做什么惹恼姑娘” 容姐儿摇了摇头,伏在崔氏耳畔轻轻说了一句,崔氏闻言,大摇其头,叹道:“平日里叫你们两个跟我念经,你们尽是推三阻四,知道你们年纪小,便也没严加管教,看来是要作出恶来了。眼下不比在京师,关起门来就咱们娘儿们几个,这一家子从上到下,乃至将来,还要进多少人口岂能由着你们先坏了规矩,妄议起主子来了!” 那两个小丫头见一向恬淡的崔氏竟这般口出厉言,不免吓破了胆,正叩头如捣蒜时,只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却是事中人款款走了进来。 晴秋提着两串红果糕进来,见了这场面忙笑道:“唷,我来得不巧了,这是正升堂审案呢,堂下跪着的所犯何罪是偷吃了点心,还是打翻了墨碟” 容姐儿正愠怒着,听了这话绷不住噗嗤一笑,却没张口。 崔氏睇了一眼晴秋,道:“你还来说和,正是说你的不济呢。” 晴秋暗道崔氏聪明,忙也笑道:“这有什么值得罚的,太太也别替我恼了,俗话说管家三年狗也嫌,这些年多少人背地里叽咕我,我要是真格儿上心,才是呆子呢!” “我一辈子不管家,也不想知道这个苦恼。”崔氏说着,又指着地上两个丫头,道:“你都带走罢,我不管了。” 大半辈子过去,崔氏的确就活两个字——“不管”。只是后来在京师照顾教养容姐儿是没法子,如今又一切照旧,她才参悟天底下唯有“不管”两个字的好处,更是越发两手一袖,不问世事起来。 晴秋自然知道,便也不强求,因言道:“那便叫姐儿管束去,她们何去何从,都听姐儿的。” 容姐儿讶异,“我” 晴秋笑道:“我其实就是想来和太太姐儿说来的。你们也知道外头我还管着种地和绣坊,还有牧场一摊子事,家里的事我就不做主了!原本是想过两天交给姐儿的,只是想着先看看我添的这些人您二位用得顺不顺,趁我还管事的时候该黜的黜,该蠲的蠲,既然今儿撞上这件事,索性便和姐儿换换手,你管家罢!” 容姐儿连忙摇头,“我……我还小呢……” 晴秋崔氏对看一眼,都失笑摇头。崔氏正色道:“哪里小都满十五了,说起来,及笄礼也该你叫哥哥给你正经补上,然后就是大姑娘了,也该琢磨着出嫁,难道嫁到夫家去,叫你管家,你也说小不成” 晴秋连连颔首,帮腔道:“也正该练起手来才行。” 她们越这么说,容姐儿越是不愿,不由嗔道:“哥哥都那般大了,还孤身一人,先他才到我,我早着呢!” 这话噎得崔氏没话说,余光瞥了瞥晴秋,见她面上淡淡的,便冲容姐儿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容姐儿最怕崔氏这种无声责备,忙不迭跟上去,又悄悄冲晴秋使了个眼色。 晴秋心里喟叹一声,又有些没滋没味,放下红果糕,也走了。 …… 且说晴秋回了自己楼上,辗转反侧不提,却说敏鸿日晚归家,来到崔氏门前昏定的时候,听见崔氏留他说话,不由心里犯疑,却依言站住没动。 崔氏坐在上首,指了指下头圈椅,示意他坐,道:“我虽是你的‘母亲’,可这些年,却从未管教过你,今天有几句话,我也少不得要替先老爷和姨奶奶问问你了。” 敏鸿倏地站起来,躬身道:“母亲何故说这个话就是不看在他二老的份上,您管教儿子也是应当应分,只管教诲就是了。” 崔氏笑道:“你坐下——我是想说,从前先老爷和姨奶奶给你说和的孟家二小姐,是咱们没福,没结成亲,可这么牵绊着,一晃你也二十有五了,要是放在别人家,我早当婆婆抱孙儿了。” 原来是这一套话,敏鸿心里有了底,不急不缓笑了笑,“母亲就别操这个心了,我才脱了大孝,没心思放在男婚女嫁上。” “话虽如此,但世情人言可畏,我这个做母亲的少不得要替你张罗。我知道,当初纵然是孟二小姐,你也只是体谅先老爷姨奶奶才答应的,眼下他们不在,你自然是脱缰的野马,再也拴管不住,所以也是不听我的话了” 敏鸿被架在这里,哪里敢应是,却心里又不甘这么听之任之,便起身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折煞儿子了。” 他一口一个“儿子”,可他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崔氏默然半晌,才道:“你也大了,况且又当家,我是做不得你的主,可别人的主我总做得——家里晴姑娘年纪也不小,又在咱们家伺候了十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我打算认她做干亲,替她寻一门好亲事,你觉得怎么样” 敏鸿傻愣在当场,张口结舌:“这……这……” 崔氏见状,心里喟叹,真是痴人不解意!
第90章 解相思(一) 话说敏鸿傻愣在当场, 张口结舌:“这……这……” 崔氏嗔怪地看着他,道:“你‘这这’甚么,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晴秋跟着你已经蹉跎到二十有三, 她脾性模样都是一等一没得挑的, 认我做干娘, 我少不得拿出体己家私来, 她自己也有存项, 何愁没有好男子相配” 敏鸿听了这话, 怔怔地颔首,又猛地摇头, 她是可配世间最好的男子, 可是一想到她要是同一个陌生或者随便哪个男子在一起,这情形光是想想, 敏鸿就浑身犯痒痒,不自在! 世间的男子都不配她, 反而是我——敏鸿睁大了眼睛,他从没做此肖想,只是这么一想, 思绪便仿若刹不住缰的马儿, 哧溜一下跑远了——他现在只想立刻出去,到她房前问问看——至于问什么, 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午来。 上首的崔氏见他抓耳挠腮又发怔呆愣,不禁喟叹摇头, 打发他出去, 敏鸿便心事重重地出门来。 …… 走啊走,一抬头, 就走到东厢下,二楼亮着灯,隐约还能照出她的影子。敏鸿不知怎的,连她影子也有些怕了,忙背过身去,靠在墙上。 东厢楼前有一株合欢,是建房子时他亲手栽下的,当时也没多想,只想着这花儿开得热闹,放在窗前比看光秃秃的假山有意思。 这花夏天里的确不负他望,开得很盛,粉莹莹蒲扇似的,他有见过晴秋在花前逗留,只是如今暮秋时节,花枝早已衰败,叶子也转黄了——敏鸿尽量将心思都放在这无关紧要的花上,可思绪不如人意,仍然跑解马似的跑着: 他真想这就上楼问问晴秋,可是一想到,平日里他和她那般相熟,从没见过她在自己面前表露出什么小女儿情态,没准问了,人家还会笑嘻嘻着念佛,庆幸自己认了个好干娘呢! 届时该怎样他脸往哪儿搁 可是脸面又是世间最不值钱的——敏鸿揪了一片合欢树叶,想着若是正面便上楼去问,若是反面,便在窗户底下问! 想着,将手中叶儿一抛,还没细看时,只听头顶传来窗户“吱呀”一声,紧接着听晴秋道:“你在那杵着偷偷摸摸做什么呢花都叫你揪秃了!” 敏鸿做贼心虚似的一脚踩上那片落叶,眼睛朝下眯着,想看看鞋底的叶子是正是反,正眼睛乱觑着,却听楼上咚咚咚的声音,不一会儿,却是她竟下来了! “大晚上不睡,你在这儿犯什么嘀咕呢”晴秋左右打量敏鸿,这家伙少见的额上沁着汗,眼睛乱瞟,若不是深知他为人,她都疑心他做贼去了。 敏鸿踩住树叶,忙道:“没什么,我见你这棵树开得……开得萧条,特来瞧瞧稀罕,呵呵。” 晴秋狐疑地瞪了他一眼,没搭理他这籍口,也不管他所来何事,自己反正也有事要对他说,因而正色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那你先说。” “你先,你先,呵呵。”敏鸿讪笑着谦让道。 “我要说的是,我想不日就动身,亲自往各州走走看看,就不劳烦你顺路带粮种回来了。” “——啊” “你这么吃惊做什么我早跟你说过,我要学经商嚒,商人重利轻别离,我又怎能干坐在家里擎等着你,坐收渔利” “不行!”敏鸿断然否定,从前他的一切主意想头都是说一不二,也从来不向外人解释的,但这二年和晴秋处着,知道她脾性倔强的很,况且又不想她心里有疙瘩,便又找补道:“外头诸多凶险,你见识不深,教人如何放心况且你还是女孩子,有诸多不便之处,总之不行。” 晴秋果然犟得很,道:“我只是告诉你,又不是要听你的,况且我是见识不深,但我也不是马上要走,这阵子我可以多向你请教,你要不吝赐教喔。” 敏鸿叹了一回气,却没说话,这就是不答应。 晴秋又道:“而且说起女子,那缪神医也是女子,人家比我还厉害,哪里有灾有疫,便往那里义诊,她都还好好的,我怎么不行” 敏鸿这才道:“缪师傅她是医者,别人见了她,先敬她一步,你是商人,别人见了你,头一则想的是怎么饶你吃亏,能是一样的况且她身边侍从都是练武行家,才得以保全至今!” “你话说的是有道理,可我也有认识几个江湖中人,他们拳脚功夫都很不错,想来也不会推却我的所托,所以你别平白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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