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人的脸上现出若隐若现的阴惨惨的笑意,透着几分得意。 却见那魂火拐了个弯,直挺挺地向身后挂着衣物的两个栏杆冲去。 不过须臾,栏杆上冒出阵阵黑烟,眼前两人的幻象消失。 风渐渐停止,乌云散去。 空气中飘来熟悉的魂息,林九樾疑心自己闻错,却见傻了的春棠一步一步往那团黑烟走去………… 一缕魂火从黑烟里缓缓升起,悠悠地传入春棠的眉心。 怪物的身躯里竟有魂火残留,甚至如此完整,林九樾讶异,又见那缕魂火,从春棠的眉心流入,顺着进入心脏,缓缓抚动着春棠的魂火,融入进魂芯。 浑然一体,便是至亲的魂火,也不可能如此契合,林九樾讶异望过去………… 春棠的眼神已然清明,身体却抖得比魂火不整时更剧烈。 “阿母,有了弟弟以后,阿母会不要我吗?” “不会,春棠是阿母的小孩。” “那为什么还要有弟弟?” 阿母抚着她的额头,欲言又止,“因为阿母要帮不了春棠了,弟弟可以帮你。” 阿母那几年老得很快,白皙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身形也有些佝偻,有了弟弟更是辛苦,却总是坚持着喂她喝汤药,或许她该知足。 “阿母,我不想喝,这药太苦。”却还是忍不住任性,想要阿母哄哄自己。 果然,“不好喝也得喝,这汤药可以固魂芯,等春棠的新魂芯稳住了…………”妇人似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春棠也不懂,调转了话头,“春棠想不想出去玩,好好喝药以后就可以出去玩了。” 妇人笑得和蔼,只不住得咳嗽,喉咙里带着些血腥味,她面不改色地咽下。 春棠不情不愿地喝药,又问,“那以后阿母会和我玩吗?还是只陪弟弟玩?” 妇人无奈一笑,伸手理了理床塌上的被子,“春棠玩的时候,阿母也在玩啊。”她指了指春棠的心口,“阿母就在这里,陪着春棠。” 春棠觉得阿母没有答应自己,怄气道,“不要阿母陪我玩,我要上次来的女郎陪我玩。” 妇人神色一凝,“女郎不会再来了,春棠会健健康康的,好好长大。” 春棠已经记不清阿母的样子,实在是太久了,太久没有见到阿母了。 春棠转过身,问林九樾,“女郎,若是人没有了魂芯,会如何?”此刻的她再不见之前懵懂无知的样子,神色清明,只执拗地想要一个答案,一个或许她已知道的答案。 阿母予她生命,又予她魂火,甚至可能是魂芯,使得她终于得以完整,如常人一般生活。 林九樾的神色间有些悲悯,“若是渡了半边魂芯于至亲,寿数会大减。“ 甚至有魂火湮灭的风险,那是真的魂飞魄散。 可妇人还是不放心,怕春棠魂芯不稳固,怕春棠需要魂火,怕春棠这孩子不能好好长大,怕春棠不能和其他人一样生活,所以又为春棠孕育了一位至亲,所以在被怪物吞噬时硬生生残留了一息魂火,等着春棠。 春棠走近那团黑烟,烟已经散去,很快便会没有痕迹。 “阿母,这是你吗?“ 不,不是的。 那是怪物。 春棠抚了抚自己心口,阿母说过,她会在这里,陪着春棠。 * 林九樾觉得有些晕,太久没有动用这么多魂火。 她晃晃悠悠地倒下,身形缩小,身上佩戴着的铃铛掉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她又缩回了铃铛中,养魂火。 昏沉间,她还来不及交代春棠将她捡回去,就见一只白皙的手向她身上……向铃铛处伸来,一阵晃悠,她还未在铃铛中坐稳,便见到一个……下巴。 伸长了脖子,才想起自己尚在铃铛中,于视角无甚改变。 铃铛抖了抖,那人似是在抖铃铛上的尘土。 她常年爱惜擦拭,哪来的尘土! 林九樾嘴一撇,终于顺着铃铛缝隙看清了来人的脸,不是程二郎还能是谁? 林九樾撑着一口气,在铃铛内四处施展萤火,铃铛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程涉川眉头一皱,施力按住,不耐道,“安静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小女郎能屈能伸,竟当真安静了下来,程涉川指尖溢出了一缕魂火,进入铃铛中,女郎早已晕了过去。 程涉川嗤笑一声。
第4章 铃铛被托得稳当,林九樾在期间半醒不醒,神思竟一转回了十数年前,断断续续梦到了那次解围的后续。十数年前的程二郎和现下她方才瞧见的人一点也不同,端的是温文尔雅、宽和忍让,才一度让她险些受蒙蔽。 尽管有二郎解围,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依然冷落了下来,大概是见到她便想到她不吉利的话,瞧着不高兴,自然找她陪伴解闷的次数也跟着少了许多。 林九樾乐得清闲,她本也不乐意陪富贵人儿消遣,不过是感恩程府收留她,故而很是乖觉。 现今一人窝在院落里,有吃有喝,有仆从伺候,又没有阿母阿爹逼迫学这学那,日子过得好不快活!想到阿爹阿母,林九樾心头便涌起一阵酸涩,这般的好日子也只得她一人过了。 林九樾撑起懒散的身子,第一回自觉练起了功,只摸索得困难,便觉心烦意乱。平日里她耳目就较常人清明,如今更是悉悉索索不曾停息,她尚还不知如何制念,只听得院里的仆从嘀咕道,“二郎君身边的抱玉姑娘今儿一早就去账房要了账册,说是要理理箱笼,往那北地去呢。” “抱玉姑娘去北地?”回话的仆从压低了声音,却遮掩不住诧异,更显得违和。 北地艰苦,怪物丛立,向来是富贵人家避之不及的地儿,便是家里穷苦的,若不是实在讨生活没了去处,也万万不会去那儿玩命去。 “自然不只抱玉姑娘,还有…………” 林九樾都能想象这仆从挤眉弄眼的样儿,一定很好玩,她不是第一回注意到这位小仆了。 “还有……二郎君?!”小仆忘了压低声音,脱口而出,声落地方才记起半遮半掩地拿手捂口。 “二郎君这样的身子骨,怎要往那般苦寒之地去?”小仆一脸探究,实是不解。 “还不是…………?”仆从不曾指明,只往屋里头瞟了瞟。 小仆一脸讶异,又觉理应如此,这女郎持着大夫人的玉佩而来,仗着家里于大夫人有恩,竟这般迫不及待地要赶了二郎君出府去,还是要去那苦寒之地。 也不知是不是要示好于大夫人。 二郎君是如玉一般的人儿,小仆替二郎君忿忿不平,果真没了爹娘的儿郎便是大宅院的公子也过得艰难许多,更遑论他这般的小仆,小仆一头替二郎君心酸,一头又替自个儿心酸,一时间眼眶里都含了泪,连扫把都快拿不稳了,只觉世间再没有比他和二郎君更命苦的人儿了。 林九樾却很是欣慰,这程二郎不仅是个宽和的,亦是个明事理的,知晓她是好意,也懂得暂且委屈自个儿,她知如二郎君这样富贵窝里养出来的公子哥去那北地,着实是要下一番决心的。 只不过,天地广阔,住哪儿不是住。 这道理想来不久程二郎便会明白。 这是离家以来,林九樾独自做的第一件善事,很是心满意足,不一会儿便凝神聚起体内的几缕魂火,魂火缓缓上升,溢到指尖,正欲出势,却蓦地听到屋门被急促拍响——“女郎可在?老夫人急着见女郎呢。” 那女仆声音干净,林九樾认出,是平日里常跟着老夫人的身边人。 虽莫名,却也忙起身,顾不及因未收好势体内四窜的魂火,忙让人进来,“青杏姑娘,老夫人急着叫我过去可是为何事?” 青杏不妨林九樾竟记得自己的名字,毕竟她也不过是老夫人房里的二等丫鬟,却也来不及和林九樾掰扯许多,只说道,“女郎快与我一道走吧。”顿了顿,终是补充道,“二郎君今日一早便规整好了箱笼,与老夫人道别呢。”说着,青杏瞄了眼这位女郎,女郎虽年岁较小,却已有了些许风姿,当真拿她当稚童看已是不合宜,只是女郎生得可怜又可爱,又有仙童的雅称,故而众人都将她看小了去。 林九樾莫名,二郎道别,怎需她到场,再问,青杏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了。 老夫人端坐于庭上,程二郎一身黑袍立于座下,瞧着干净利落,只袖口缝着金色的锦纹,已是出门远游的打扮。黑色肃静,穿在别人身上总略显沉闷,着于二郎君身上却衬得他更为倜谠。林九樾还未到能欣赏郎君的年纪,却也知道程二郎确实是好看的,说不出的好看。 只此刻她也顾不及欣赏这百里挑一的容貌,只低着头见礼,眼神绕着程涉川的袖口描摹,想来是要探究出这锦纹到底描绘的是什么。 “九樾来得正好,这位是清阳观的至纯道长,今日请二位过来,也不做别的,只帮老身瞧瞧自家这不省心的儿郎,这身子到底是该如何是好?”老夫人微顿一下,手里的佛珠都转慢了半圈,“难道真要去那北地不成?” 林九樾恍然,这二郎君竟真比她想得精贵得多,老夫人这明显是不舍得了,只这不用去的准话她是万万不能说的,若是程二郎在这府里香消玉殒了,她可如何交代。 因而,她只静立于一旁,看那仙风道骨的道士怎般说。 却听,程二郎恭谨宽慰道,“老祖宗为孙儿忧心,孙儿实是过意不去,日夜担心老祖宗操劳坏了身体。不过是苦寒之地,孙儿去那儿待个一年半载,待身子好些了,再回来老祖宗身边膝下承欢,届时也是两全其美。” 是个明理的,林九樾对这程二郎的观感更上了一层。 哪知,程二郎越是这般说,老夫人却越是不舍,这下眼眶都含了泪。 “不知劝说二郎去往那苦寒之地的是何人,贫道甚是疑惑,那日听老夫人说起,心下难安,故而上门叨扰,还望夫人莫要嫌贫道多事。”至纯道长一身白衣飘飘,手拿拂尘,端的是仙风道骨。 道长怎会不知是谁多言,林九樾心里暗撇。 “道长百忙之中挂念我家小儿,老身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嫌道长多事。那去北地的谏言正是这位……”老夫人一顿,似是想要脱口而出岭南林氏,终是改为“林女郎所言,男儿志在四方,老身原不该阻拦,只是实在担心二郎身体,才不免多加慎重。”老夫人这也算是向林九樾解释了。 “老夫人疼爱后辈之心,莫说二郎,便是贫道,也闻者落泪。只是,”那至纯道长转向林九樾,问道,“这位、小童,不知年方几何?” 这话里便是带着些轻视了。 林九樾不卑不亢道,“今年九岁了。” 道长一笑,抚着胡须,又问,“不知林女郎师出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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